书生与山贼

　　郭岫在山寨的第二个夜晚转眼便过，杨归和许栀早早起身后又都出了门，郭岫没有听许栀的话在家待着，而是让许芽带他到乌山寨四处走走，这次没了孩子们的打扰，郭岫终于如愿大致摸清了寨子的地形。回去的路上郭岫也不时和许芽聊一些如“怎么不见你双亲”、“学堂都教些什么”、“许栀平日多久出一次远门”之类的问题，许芽对他没什么戒心，都一一说与他听。
　　郭岫在心中对乌山寨和寨主许栀一家有了初步的判断。按许栀和许芽所说推测，许栀今年约是十八岁，许芽九岁，杨归虽住在许家，但与许家姐妹俩并无血缘，似乎也没有其他亲人在寨子里。姐妹二人的母亲在四年前因病已逝，父亲则是前年故去，许栀当这个寨主尚未满两年。整个山寨是否如许栀所说已经不做劫道的事情还有待查证，不过目前来看其中确有可信之处。要维持整个山寨的生计，绝不可能只靠护送行人商队出境的那点收入，想来乌山寨应当还有别的生意，只是许栀未曾明言，自己也不好深究。至于另外两个山贼窝，听许栀和杨归的意思，应是与传言中一致，谋财害命，无恶不作。
　　“仍旧不轻松啊。”郭岫在心里感叹道。
　　在山寨的最后一夜，许芽向这个即将告别的哥哥道了谢又道了别，但也并未说什么挽留或是“日后再来”这样的话。郭岫看着许芽就想到了妹妹郭芷，不由得脱口而出道：“以后若有机会，我再来看你们。”
　　此话刚出，许栀和杨归都转头看他，许芽也一愣，郭岫被这么看着有些不解，问道：“怎么？”
　　杨归不语，许栀则淡淡开了口：“郭公子日后还是小心些，莫让我们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机会了。”
　　“在下也并不是一直身娇体弱的。”意思被曲解，郭岫没有辩驳讪讪地道。
　　第四日一早许芽便去了学堂，许栀也跟着出了门，只有杨归在家里等着午饭过后送郭岫去雁城，郭岫的脚已无大碍，但杨归还是让他少走动，自己忙前忙后收拾东西。
　　待用过午饭休息了半个时辰，杨归和郭岫便骑着马出发了。从许家到山寨口的路上，碰见的人都与郭岫挥手作别，还有让杨归早点回来帮忙的，两人一一回应。
　　从乌山寨到雁城的路要走将近两个时辰，但杨归只能把郭岫送到有官兵驻守的大路上，毕竟杨归的身份是山贼，离官兵自然越远越好。
　　“郭大哥，从这里再走不到一里能到大路上了，到雁城也只需走两刻钟，我们就在此别过罢。呃……还有银两，许栀姐说已经与你说好给多少，我只管拿就好。”
　　郭岫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数了数，把许栀要的三钱递给杨归，说：“这些你收好，回去给许栀姑娘，谢她这几日的收留。”又从钱袋里面拿出十几枚铜钱放到杨归手里，“这是给你的，我知道不多，再多你也不会要，你和许芽这几日一直陪着我，我也不知该如何谢你们。我昨日说再来看你们不是信口胡说，今后我在雁城长住，等有闲暇定会再去乌山寨的。”
　　听郭岫这么说，杨归一时间思绪复杂，最终只是点了点头，默默把钱收起来，又把许栀吩咐给郭岫装好的食水药品递给郭岫，看着他下马慢慢走上大路，这才转身牵着刚才郭岫骑来的马回乌山寨了。
　　郭岫远远看到雁城城门，虽已临近傍晚，但进出的人仍是不少。待再走近了些，城门外翘首等待的一人一马发现了他，那人激动地挥手示意，他旁边的马也难得兴奋了起来，几番想要挣脱那人的牵制走到郭岫跟前。
　　“少爷，你终于来了！”郭岫刚走到那人面前，对方便眼泪汪汪地诉起苦来，“你好几天没有音讯，我都要吓死了，老爷问我都不知如何回复。”
　　“好了朱维，我这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我爹那儿我去回复，你不用管了。”牵过马摸了两把，郭岫便和那名叫朱维的男子一起走进城门，嘈杂的吆喝声车马声迎面而来，郭岫不得不更大声些说话，“何况不是给你写了信，说好这几日就回来，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说到这儿朱维就更觉得委屈：“少爷，那可是土匪啊，你也放心让一个土匪上门送信，我把他送去官府后又忙着出城找米糖，这几日每日都在城门守着，夜里连觉都睡不好，差点就要去找城防军寻你了。”
　　“我信上写的那么明白，说至多五日便归，这么多年你何时见过我食言？还有，你若是连一个山间野匪都拿不下，趁早让你爹给你寻个不用出门的活儿，别在我跟前唠叨。”郭岫又想到了乌山寨只有十六岁的杨归和十八岁的许栀，一点面子都不给朱维留，“都快二十岁的人了，还不如米糖稳重。”
　　旁边的马听见自己的名字，似是知道被夸奖了，喷了一下鼻子后高高地扬起了头，很是神气。
　　两人一马走到离闹市不远的一条小巷里，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宅子门口，朱维又忍不住开始念叨：“少爷，我知道你不想铺张，但这宅子也太小了，连马厩也没有，还是我住进来后现搭的，厢房也只有……”
　　“朱维，你家少爷我扭了脚，又走了很远的路，现在回了家，只想把东西放好后歇一歇再用个晚饭，你可明白？”郭岫站在宅子里，打断了身后朱维的喋喋不休。
　　“少爷干脆在外面多养几天再回来算了，哼！”朱维怒气冲冲地走向灶房，给自家那让人操心还不听劝的少爷生火做饭去了。
　　郭岫关上门躺在朱维收拾好的床铺上，迷迷糊糊地想：朱管家和吴妈妈那么稳重平和的两口子，怎么生的儿子却像个炮仗似的？

　　晚饭时朱维问起郭岫这两日到底在哪做了什么，郭岫笑而不语，要是让朱维知道他在当地最大的山贼头子之一的家里住了三天，他今晚就不用睡了，朱维能念他一宿，说不准还要向家里告状，还是日后再同朱维说。
　　“说起来，那个土匪还关在衙门里？”郭岫想起了那个给他充当了一回信使的倒霉蛋。当初故意写了两个与所说不符的字，对方完全没有察觉出不妥之处，郭岫便笃定那两人不识字，但也不好写太多，所以只在信里简略说了送信的是土匪、出城找马、自己五日内必回雁城这三件事，让那土匪送到自己初到雁城就看好的宅子里，彼时朱维已经把那宅子买下来并整饬了一番，没想到第一个等来的不是自家少爷，反倒是个土匪。
　　“是啊，我亲自把人送过去的，说是要关七日，再过几日应该就要放了。”
　　“明日去看看罢，正好我还有些事要问他。”郭岫搁下筷子起身，还没出门又想起什么来，“米糖身上驮的东西你都放哪儿了？”
　　于是朱维把那些大包小包都给郭岫翻出来，两个人开始整理，郭岫还不忘从一个纸包里拿出一块儿真的米糖丢给院子里正在休息的马。最后郭岫收拾出两包给郭芷的小玩意，然后又把其他东西归置到合适的地方，这才去休息。
　　第二日早上梳洗用饭后郭岫就带着朱维出了门，二人一路闲逛着往府衙走，看着热闹非凡的雁城街道，郭岫想到了平城，虽说雁城占地和人口规模不及都城，但繁华程度却不相上下，无怪人人都挤破头想来雁城做官做生意。
　　没走多久两人就站在了府衙门口，朱维上前通报，说想见一见前几日抓来的土匪，顺便问问话，门口那衙役瞥他一眼，说道：“既是被关押的犯人，岂是旁人想见就见的，若是要问，等人出了监牢再问吧。”
　　“你！”朱维刚要发作，旁边的郭岫就制止了他，对那衙役说：“如果这位兄弟做不了主，烦请把你们的功曹请来，我与他说。”
　　那衙役却道：“功曹大人每日公务繁忙，哪里有空见你们？若是没有其他事就快些离去，不要在门口碍事。”说罢便把二人往外轰。
　　郭岫被推着往前走了两步，叹了口气后对朱维说：“我让你拿着的东西呢？”
　　“一早拿出来不就好了。”朱维一边小声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本折子递给郭岫。
　　“这位大哥，你看这样可好，劳烦你跑个腿，找一下功曹陈勉之大人，帮我带句话，就说‘平城郭岫拜见’，请他来见一面。”郭岫说着把折子打开凑到那衙役跟前让他看清，那衙役看完后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男子。
　　郭岫对他温和一笑，道：“我乃雁城新任太守，今来赴任，日后还劳衙役大哥多加关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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