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寞莉

　　两天之内的频繁遇见，让云岫以为和池郁金再有交集是迟早的事。

　　但互换名字之后，到今天，她有多久没遇到池郁金来着？闲暇无事时云岫数了日子，竟有五天没看到池郁金了。

　　来便利店小半个月，云岫已经把常来光顾的人都认熟了脸。

　　便利店所在的小区的入住率不高，常来买饮料的除了附近穿绿色套装的房产中介就是对面饭店穿白色工作服的帮厨。

　　这几天，她又招来了新的骗子。

　　冷不丁出现个贩卖财神贴画的“聋哑人”，也不说话，默默地递给你财神贴画，等你接了后指着已经备好的收款码。

　　云岫第一次不明所以地接了过来，然后为自己的手欠付出代价，被缠着死活讨要了十块钱。

　　云岫盯着那人离开，看他钱一到手立刻褪去聋哑人的样子，在隔壁店交谈自如地买了一包烟。

　　心情是哑巴吃黄连。

　　今天假聋哑人又来了，不是上次那个人，但套路是一样的。

　　云岫这次全当自己是个傻子，对方把财神贴画放在柜台，指着收款码，她就指指自己的脑子，然后摆摆手。

　　如此反复拉扯了几分钟，那人见状翻了个白眼，骂了句很脏的话，然后扬长而去。

　　云岫看他吃瘪，心里畅快起来，哈哈大笑，吃了口隔壁江姐给她装的饭。

　　江姐平时在店里的小隔间做饭，看到云岫难以入口的厨艺后爱给给云岫加餐，不吃完还会生气。

　　云岫乐得高兴，她自己也受不了她的厨艺，但也暂时没时间精进。

　　偶尔有美团小哥探头进来买水，云岫会有些晃神，又是这件黄色工作套装，只是来的不是池郁金。

　　云岫想过她为什么会如此关注池郁金。除了同一个性别，一些奇妙的机缘巧合，还有——

　　她很羡慕池郁金身上的松弛感，被固定在十几平米的地方不能走动，她也羡慕池郁金能来去自如。

　　不忙的时候，云岫会发呆看书，店里有两本老板留下的《塔木德》和《你一定要感谢伤害你的人》，她把这书当乐子，一边看一边笑。

　　一有人来便宣告摸鱼终止，这会来的是个肤色黝黑的中年男人，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云岫几眼，“小柳不在，换人了？”

　　云岫抬起头，之前的常客来便利店时总爱问起上一任收银员，她也习惯了。

　　“对，她休一个月。”

　　男人扫了一眼冰柜，“送一箱水到1105来吧。”

　　“行，现在要吗？”

　　“你方便的时候送上来吧。”男人又从冰柜里拿了两罐啤酒，手背碰了下鼻子，“加个微/信吧，以后要送什么就不下来了。”

　　便利店小本经营，为了便利顾客，老板同意可以免费送上楼，云岫工作以来已经加了不少要送货上楼的大姐大哥，按老板的指示送了无数遍烟酒饮料。

　　云岫掏出手机，操作了一会后递过去二维码名片。这手机是她打了第一份工后花700买的二手机，性能一般，偶有卡顿。

　　男人很快发来验证消息，云岫点了同意。

　　“你不是本地人？头像没你本人好看啊。”男人看了眼云岫微信填的信息，咧嘴笑了下。

　　云岫没有理会这句话，去仓库挪开一堆康师傅饮料，搬了一箱矿泉水。

　　“我一会送上去。”

　　男人见她不搭话也没多说什么，付了钱后转身走了。

　　一个人在便利店里兼顾送货有些麻烦，不仅需要跑上跑下，还要反反复复推柜子开关门。

　　云岫将那箱水搬到店外放下，再用力把店外的两个冰柜和槟榔展示柜推进店里，拿钥匙锁了便利店的门，这才搬着水按电梯。

　　到了楼层，云岫将水放在男人家门口，重敲了几下门以示提示后走了，走出几步后她听到开门声，男人“哎哎哎”地喊了她几声。

　　云岫装作没听到，没有回头。

　　在云岫很少想起池郁金的时候，池郁金反而出现了。

　　她风尘仆仆进来，头盔下的一张脸微微泛红，整个人比前几天要黑了一度。

　　云岫傻愣地看着池郁金，而对方看到她时只是轻微点了下头，望向烟柜，说道：“你要哪种烟？”

　　云岫啊了一声，随即看到池郁金耳朵上带着蓝牙耳机，反应过来不是对着她说话。

　　常有人点外卖时的会麻烦外卖员捎东西，云岫撞见过，也不稀奇。

　　池郁金看向她，“拿一包炫赫门。”

　　池郁金付了款，刚要走，忽地停住，“……还要买什么？”

　　从云岫的角度能看到池郁金脸上开始有了丝不耐，又回到货架，蹲下来挑选生抽酱料。

　　她没看多久，因为店内忽然来了好几个人，零零散散买了一堆东西。

　　云岫顿时手忙脚乱。

　　有个戴口罩的男人买了三瓶饮料，给了云岫一百现金，男人一边打电话一边跟云岫交谈，说买个打火机凑整，他有零钱，拿回了整钱。

　　后面排着几个人，在催云岫快点，云岫被催得有点急，男人见状手伸进收银机比划，“八十五，你再找我八十五就行了。”

　　云岫找完钱，瞧见池郁金排在最后一位，两人眼神对上，池郁金朝云岫使了个眼色，嘴里还在跟电话那头的单主说，“嗯，快了。”

　　云岫不明所以。

　　池郁金皱了下眉，指了下那个男人。

　　云岫觉得不太对劲，但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下一个人又在不耐烦催她，她只好继续收银。

　　池郁金见状干脆挂了电话，她揪住前头那男人的衣领，把他扯进便利店，“把钱还给她。”

　　男人一脸无辜相，“什么钱？”

　　池郁金好笑地扯了男人口罩，“你把一百都拿回去了还要收银员找什么钱，大热天戴口罩不嫌闷么，怕监控拍到你脸了？”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池郁金只说，“把多找的钱还回来。”

　　云岫看得愣神，还没反应过来。

　　男人讪讪挣脱开池郁金，把云岫找的八十五掏了出来丢在收银台上，嘴里还小声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方言，转身走了。

　　池郁金在男人要走时把他提着的三瓶饮料也抢了过来，放在柜台上。

　　不知道怎么地，刚才急得要投胎似的催云岫的下一个顾客忽然也不买了，跟着口罩男一起走了。

　　池郁金数了下钱桌上的钱，整理好递给云岫。

　　云岫猛地回神，她刚刚已经把男人的一百块钱还回去了，然后又找他钱了吗？

　　怎么完全没有记忆。

　　池郁金看云岫懵怔的样子，有点无奈，“你把注意力都放在哪里呀。”

　　云岫听到这话浑身一震，她那时注意力确实……好像被抓到什么一样，她声音急了，“不是的，我是被人催才会这样。”

　　其他顾客看了出诈骗未遂的戏，纷纷惊叹，“天呢，我就站旁边我都没看出来，还有这种骗子啊。”

　　云岫低头不语，脸上泛着一片不正常的红，怕池郁金订单超时，优先给她结了账。

　　池郁金看了眼订单时间，没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晚上，江姐端着两个饭碗走到店里，跟云岫唠白天的闲事。

　　云岫提起下午便利店发生的事，江姐听到她说“给一百找零钱”这几个字时已经反应过来，说她以前也被骗过。

　　“百元找零钱骗术，专挑你忙时或者家里小孩看店时下手，就前不久，斜对面那个小笼包店被骗过。”江姐说着掏出手机找出一段视频，指给她看，“喏，小笼包老板被骗后在群里发了当时的监控。”

　　云岫仔仔细细看了遍监控，同样也是一边打电话一边买东西，给了百钞又说自己有零钱，再东扯西扯分散你的注意力……

　　江姐叹了口气，知道便利店前不久才被骗过，“有时候骗子也是会踩点的，看你是个新来的又是女学生样子，更觉得好骗了，你让他得手了？”

　　“没有，被其他顾客发现了，她帮我要回来的。”云岫说这话时感到后怕，差点被骗一百块钱了，是她一天的工资好几天的伙食费。

　　“那就好，云岫你以后多留个心眼。”江姐说着压低了声音，“这话我也不知道应不应该说，那种要你给钱麻烦得要死的，你判断不了是不是骗子的，直接不做他们的生意好了，反正你不是老板。”

　　云岫听了之后笑起来，眼睛弯弯，“好，我以后都让他们滚蛋。”

　　“嘘。”江姐也笑起来，“别跟你老板说啊，他是一点小钱都不肯放过的人，我是看你一个人不容易才跟你说的。”

　　“嗯。”云岫握着温热的饭碗，吃了口饭。

　　虽然最近不太顺，但总是化险为夷，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幸运。

　　快要下班的时候，云岫再次想起池郁金。

　　下午，她以为池郁金送完那单还会回便利店，她都已经准备好水，打好了感谢的腹稿。

　　云岫时不时站在店外等池郁金，在心里练习自然地说出“我请你吃饭”，只在有人买东西时回便利店收银。

　　但就很奇怪，偏偏她收完银出来，那辆外卖车不见了，一点痕迹全无，像池郁金根本没来过一样。

　　好吧，云岫想，行踪不定的池郁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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