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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伞
江无霜被女修带去了专供女客人休憩的碧桐院,现只住下了他们主仆二人,
庭院深深,旁边种了竹子,碧绿青翠的,为这庭院添了几分风雅。房间虽简朴倒也不失雅致,
同云隐宗弟子一样的规制,当中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旁边的紫檀木书架上放着女子爱看的闲书,红木竹子架子床摆在最里头,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就连旁边的花瓶中都插着朵雏菊,一看就是人用心收拾出来的。
女修名唤钟离月,是二掌门的二弟子,她模样清秀,说话声音也温温柔柔的,像二月的春风,见已经将人安置好,缓缓行了个礼,
“这榻房命人急赶着收拾出来的,若是是什么欠缺的地方,江小姐尽管说出来。”
“江小姐舟车劳顿,先在此好生歇息吧。”
“如今天色已晚,离月还有事,就不多打扰了。”
待钟离月走后,琉璃有些新奇的打量着榻房。
她自五岁就进了宰相府,陪伴在小姐身边。所见所识,虽皆是这世上顶顶好的东西。但因着江无霜身娇体弱的缘故,没踏出过京城,现在在云隐宗看什么物件都觉得新奇好玩。
看完了这屋里的所有摆件,新鲜感也过了头,琉璃催着自家小姐去梳洗。
梳洗好后,
江无霜神情倦怠,眼角眉梢都透露着冷淡意味,漂亮的眼珠里好像一潭死水,不起任何波澜,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百无聊赖的缠绕着胸前垂下的发丝。
回想今日发生的事,确认了没有任何失礼之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只红红的耳朵尖,颇有些不解,
为什么会想起谢流光红红的耳朵尖?
她想了想,决定把这归结为今天太累了。
耳朵尖红红的谢流光出清凉殿时,已经月上柳梢头,随口问了个女修师妹,得知江无霜已经在碧桐院歇下了,想去偷看一眼,又担心惊扰了她安枕。思来想去,还是狗狗祟祟的摸过去,
碧桐院已然静谧,江无霜正在吹灭灯盏里的烛火。她睫毛生的浓密,又长长的,烛火一照,投在窗纸上的影子像把小扇子。
微微晚风袭来,竹叶沙沙作响,谢流光垂在身侧的手突然觉得有些痒,
想摸。
江无霜第二日早上是被吵醒的,琉璃不知道在和谁讲话,叽叽喳喳的,她躺在床上没动,敛神听了会,猜测是昨天那位沈翊沈道长。
沈翊是来向琉璃赔礼道歉的,他手里捏着个锦布盒子,昨天搬完沙石就去和师姐打听完琉璃住哪,一大清早的就来了。
“别生气了,我是来向你赔礼道歉的。”
“诺,这个给你。”
琉璃红着脸,别别扭扭的收下了。正想开口说自己早就不生气了,只见少年潇洒的背影离去,
“不能和你多说了,我今天也得去流碧溪搬沙石。”
“下回见,小琉璃。”
琉璃打开那锦布盒子,里面是块鹅卵石,显然是被人精心挑选的,棱角都被仔细的磨平。通体发蓝,像一旺碧水蕴在其中。
嘴角不由得向上勾起,是少女隐秘的心事。
“下回见。”
握着鹅卵石,她在心里小声的说。
谢流光昨晚从碧桐院回去后手痒的厉害,舞了半宿的剑,才睡下没两个时辰,江无霜那张冷冷清清的脸又浮现在他脑海里。
可恶。
长那么好看干嘛。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等不及天明,他又狗狗祟祟出现在了碧桐院的树杈上,还没等到江无霜醒来,却等到了师弟沈翊,
看见沈翊递给琉璃一个盒子,琉璃红着脸收下。
他轻轻啧了一声,怎么?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这人怎么比他会?二掌门拉皮条的时候带着他了?
谢流光盯着那个锦布盒子,若有所思。
看见琉璃进了榻房许久没出来,谢流光料想到他心心念念的人已经醒了。掐好时间,算定江无霜已经用完膳,从树杈上飞身一跃到碧桐院门口,敲响碧桐院的大门。
琉璃想着这么早是谁,打开门一看险些被晃了眼。
云隐宗宗服是件月牙白绣着金色祥云的锦袍,用料讲究,长袖翩翩,穿起来行走时仙气飘飘,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
云隐宗财大气粗,不仅衣着考究,卜算子还给弟子们每人配了个玉冠,将装逼这件事贯彻到了极致。
谢流光一向不爱穿宗服,嫌弃那玩意纷繁复杂。而今天,
一身月牙白的锦袍裁剪合体,身姿清瘦挺拔,头束玉冠,光风霁月,说不出的琼枝玉树。
不是谢流光还能是谁?
天下再无第二人。
很好看,
江无霜也这样想。
琉璃看见自家小姐出现在庭院中,撒欢的像是麻雀儿一样,飞快的跑过去抱住江无霜的胳膊,摇啊摇,有零丁细响,是珠钗作响。
她家小姐头上的珠翠险些被她摇下来。
“小姐你快看谢道长,是不是很好看?”
招架不住琉璃一直摇,用一只手把八爪鱼似的琉璃抵开。
江无霜微微点了一下头,漂亮的眼睛看着谢流光,刚想说很好看,看着对方望着自己亮晶晶的眼神,话到了嘴边却转弯了,
“特别好看。”
谢流光快要幸福的昏古七了。
老婆夸夸他了诶,说他特别好看,不是好看,也不是很好看,是特别好看。
谢流光决定将宗服焊死在身上。
今日江无霜穿了件月白色的曲裾,腰间佩了个流云玉佩,梳了个灵蛇髻,珠光宝翠,宛若画中的仙女。
此刻仙女正在目不转睛的盯着谢流光,准确的来说,是盯着谢流光眼皮上的小痣,
谢流光被夸的耳朵尖尖又红起来了,眼睛忽闪忽闪的,带着眼皮上的那颗小痣,一会出现一会消失的。
江无霜看的有趣,想起来看过的杂话集子上面的一句话,
“玉有瑕乎?玉无暇乎?”
她想,
谢流光,美玉无瑕。
满足的快要死了,谢流光想。
老婆今天不仅夸夸了还一直盯着自己看。
“江小姐今天要去逛逛云隐山吗?”
见江无霜没反应,仍只是目光凌凌的盯着他瞧,心乱如麻,谢流光强作镇定,又加了句,
“云隐山的风景很好的。”
“真的不去吗?”
江无霜刻意不去看那颗小痣,移开视线。
她想,
谢流光像小狗。
不理小狗,小狗就会一直哼哼唧唧。
“去吧去吧。”
“我带你去吧,我很熟悉云隐山。”
更像小狗了,这次是挺起胸膛邀功的小狗。
相对而立的两人,都着月白色衣衫,谢流光姿色秾艳,江无霜出尘无双,像是一对璧人,天生一对。
琉璃:我好像那个大电灯泡,亮的发光的那种。
江无霜迟迟没有回答
谢流光亮晶晶的眼神险些暗淡下来。
小狗逗够了。
她说,
“好。”
溪水从山谷间流出,落在一块天然岩石的峭壁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溪水潺潺,碧绿无比,便是流碧溪了。
涧水泠泠声不绝,溪流茫茫野花发。
谢流光没说谎,云隐山的景色很美,四月份的季节,万物早已复苏,百花争艳,路边的野花更像是不知疲似的,争相盛开。
一路上只听见琉璃不住的赞叹。
路过一大株焦骨牡丹丛时,开的实在动人。江无霜轻轻抚了一下牡丹花蕊,边上的一只蝴蝶不知道是不是醉了,金翅粉尾,是只凤尾蝶。
落在了江无霜的指尖,
江无霜眉目轻动,勾起了嘴角,弧度不大。
古人云,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诚不欺我。
焦骨牡丹美则美矣。
谢流光想,
不敌江无霜一笑。
沈翊已经搬了两天的沙石,他手脚麻利,今日所需的沙石,不过一个时辰他就搬完。
搬沙石又累又热,他此刻在流碧溪旁边用溪水降温。流碧溪溪水冰冰凉凉的,拘了一把水,将脸埋进去,沈翊不禁感叹舒服。
抬头看见谢流光三人缓步前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和来人打招呼,
“谢师兄,江小姐,你们怎么来流碧溪了?”
“小琉璃,你也来了。”
沈翊脸上的水未干,从棱角分明的下颌骨落下一滴滴水珠,砸到了地上,出现点点滴滴的水迹。
就这样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琉璃呆呆愣愣的望着沈翊,她突然觉得外面的世界和宰相府真的大有不同。
不然她怎么会觉得那一滴滴水珠好像不是砸在了地上,而是化作了鹅卵石,砸中了她的脑袋。
她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直到听到谢流光回答沈翊,
他们是来欣赏风景的。
她才回过神来,忙不迭低下头来掩盖爬上自己双颊的点点绯红。
“我们打算去前面百瀑谭看看,百瀑谭风景瑰丽,师弟不妨与我们同去?”
瞧见这小侍女看沈翊的眼神,谢流光黑眸闪了闪,回想起晨起一幕,暗自心下盘算,他才不傻呢。喊沈翊同去,这小侍女只会神心意乱,自己和江无霜相处就少了个电灯泡。
谢流光:计划通。
四人本是并排走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分不清凑巧还是有人蓄意。只留江无霜和谢流光在前面走,沈翊和琉璃则是慢吞吞的走在了后面,
江无霜在离潭水远的那侧走着,谢流光将她护在里面,百瀑谭太过安静,他们俩甚至能听见后面沈翊问琉璃,刚刚和琉璃打招呼,琉璃怎么不理他?
琉璃今日和她家小姐一样,只不过江无霜是月白色曲裾,而她是件鹅黄色曲裾,腰间系了条黛青色的裙带,用丁香花样的珠钗挽了个双丫髻,别无其他修饰。四处张望的杏眼圆溜溜的,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今早上走的匆忙,没来的及细看。”
沈翊端详了她片刻,得出结论。
“你今天真好看。”
“像丁香花仙子。”
不同她家小姐的好看,她家小姐冷冷的,
像高山的白雪。琉璃像是刚刚的溪水,清清凉凉给他带来慰藉。
思及自己搬了半天的沙石,一身白衣也灰扑扑的。刚想打趣琉璃让丁香仙子离他远点,免得沾染灰尘,却听见她小小声的说,
“你也很好看。”
百瀑谭得名百瀑,自然是有瀑布。只听见水声浩大,飞流泻入潭中,水珠四溅,如云漫雾绕,分辨不清哪是水,哪是雾。
瀑流过于浩大,水雾太甚。江无霜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把折伞来遮蔽雨雾,山谷间不知何时起了风,这纸伞还未来得及撑几刻钟,便被山风吹飞了起来,纸伞眼看着要被卷进瀑布里,江无霜甚至来不及惊呼,
只见谢流光轻巧一跃,飞身起来跃入瀑布间,只手握住纸伞。一眨眼的功夫,便出现在了江无霜的眼前 ,纸伞伞面上沾了点水珠,他的脸上也带着点点水珠,连带着眼睫毛上都珠珠分明,惊心动魄的好看。
江无霜发现他的眼睫毛也很长。
一袭白衣撑伞归来。
沈翊正和琉璃神色飞扬地说着些什么,突然琉璃不吱声了,眼冒星星的看向前方。不解,他也往琉璃目光停驻的方向看去,正好看见了谢流光飞身救伞的全过程。
谢bro,真的帅。
谢师兄,确实帅。
琉璃:好帅一男的。
沈翊:雀氏帅。
谢流光:帅就一个字,跟哥一辈子。
不是,谢师兄不给别的男人一点活路吗?
帅的这么彻底。
焯。
江无霜不知道如何描述自己刚才的感受,说自己心若止水是假的。
很帅,
她承认。
谢流光一袭白衣从雨雾中踏碎虚空,
撑着纸伞降落在她的面前。
江无霜只知道自己心跳错了一拍,
很怪,
她不想承认。
从谢流光手里接过纸伞,交接的时候,两只手短暂的触碰了一下,像是触电。竹骨上还残留着他大手的温度,温热的。
谢流光手骨节分明,和人一样,像是玉铸的。
江无霜眸色不变,向谢流光道了谢,握着伞的素手却不自觉的摩挲了几下伞骨,像是贪恋一样。
至于贪恋什么呢,她自己都没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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