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

　　周二的午后总是安宁的，因为这天下午的头两节都没课，室友们的午觉都得延长好久。我从床上起来，便无所是事地坐在书桌前。

　　桌子上有一盒咖啡，这还是室友上周买的，当时兴致一浓一人买了一盒，后来又抱怨太苦无法入口。如今正好，恰没有什么可以醒醒神，而我也很久没有尝过那种由口入心的苦味。这种如梦初醒的时候，还真是有种莫名的空。

　　枕头下面有一本高中便开始写的日记，我无论走到哪里都会随身携带，这样就好像我能够延续那段过往。此刻我把它打开摊在桌上，目之所及，一念如昨。那时寡言少语的我，却也不知写了这么多，如今生怕又把日子荒唐度过，便想接着写点什么，但当下总没有那么深刻的事情，反而有一种平淡，对比从前而言。

　　阳光折进窗台，附在金黄桌面。咖啡的烟雾在光粒中渐渐消腾，两顶吊扇在天花板上来回转着，翩跹有礼地翻阅纸章。窗外的小树也随着纸张翻动的节奏在风中摇头晃脑，关于夏天的风，似乎它才是那个有很多话要说的人，而我刚从梦中醒来，此刻又像在真正的梦中。

　　拧开水龙头，洗一把脸，池子里有一只蟑螂，沿着下水管钻了进去，我心想灌一灌它，开大水龙头，使劲冲了一把，假想它在黑暗的下水管里旋转漂流的画面。

　　刹那见一闪而过的，是一片撞上了窗子的樟叶，落在窗台又随风东去。我仿佛听到了那时耳机里传来的风声，这个瞬间才真正让我感受到季节的变换，原来，外面吹拂的，已经不是夏风。

　　也正此刻，有一道身影渐入我眼前的画面中，我知道，那是食堂卖奶茶的姐姐，她正细步至我窗外的草坡，而后寻得一处佳所，于棕榈树下抱膝而坐，她的身前是挂在钢丝上被风挑弄的被单，她的身后是理工清闲的篮球场。她就在这样的午后，同我一样打磨着寻常。

　　她坐那里好久好久，我在窗的这边也看了好久好久。

　　她的不动声色总有种令人难以靠近的感觉，她的不动声色也有种令人想去靠近的冲动。从而让你想去揣测，哎，那女孩在想些什么？

　　而如此看起来多愁的她，在这样慵懒的午后，像极了时光雕琢的从前——

　　在那段我至少还能看得见她的日子里，她总是受人惊扰，眼神彷徨，双手交叠便睡在课桌上，我很想去安慰她，问她忧心的原因，又总是当下作罢。

　　关于她——柔情，大方，冷漠，彷徨，温婉，开朗，担忧，紧张，无奈，伪装，坚强，反抗，自私，无助，隐忍，忧伤······都在泛黄的纸上，被褪色的字迹收藏。那里头有一个叫作“梦想”的骗子，一个叫作“高考”的小偷，还有一个叫作“时间”的凶手，它们共同演绎着一个叫作“没有结果”的故事。

　　直到窗外的广播响了起来，她才起身离开，她拍打着身上的绒草，又从窗子走过。安静的宿舍楼也开始了各种喧闹，身后的床架又开始激烈的摇，室友们夹着书本低头走出了门，又在转角路过我眼前的窗。对此，他们见怪不怪，没有人问我：你今天又不去上课！

　　我喜欢秋色，喜欢那淡妆浓抹的且短暂的艳丽，我也不喜欢秋色，因为这样的秋色，像极了她的脸色。当宿舍已成空，她便又来做客，问候还停留在那时的我。

　　我不知为何会因为一个早就注定不会出现在你生命中的人产生这种不舍，也不叫不舍吧，毕竟我也从未有得，也不敢说是初恋情结，毕竟她也未曾恋过我。只是单方面的，眷恋。或许是眷恋她，更多的是她带来的内心悸动的感觉。总感觉，那种感觉一生只会有一次，所以，当那一次来了的时候，总想趋近于完整的结局。而当它不完整的时候，剩下你一个人就会无比落空，因为你怎么也无法回到过去填补了，尽管你很想，很想。便是这般，不断拉扯着当下。

　　那些已经离去却还没走远的身影占据着生活的闲暇，不留一丝空隙；那些游离在心间无处着根的记忆，也还在伺机蚕食着生活。它们非但没有被时间淡化，反而随着生活的空洞而趋于安稳。在当初对这里的人事种种变得熟悉之前，一张相似的脸，便能够让人思量许久。这种事情是常有的，可能我们都有个坏习惯——恋旧。

　　醒醒也该抱着书本，和几个室友一起漫步在远方的学途上。我合上日记，戴上耳机，混在校园的人群里，装一个若无其事的人吧。

　　这里，有的是陌生，有的是惶恐，有的是走在路上车来人去的风线，有的是茶余饭后勾惹人心的虚空。

　　突然，所有的人都不见了，剩下世界两端的我和醒醒，孤单交替！

　　这时正是秋天，或不如说又是秋天，秋天的愁眉和苦脸，总是赖着她不走，“也许是秋天的原因吧”，当我问起为什么，她就这样把秋天当作唯一烦扰她的理由。

　　课后，我坐在亭子里看风追赶着落叶，又听见风中传来落叶奔流的回响。忽然之间，短袖已经遮盖不住落幕时分的凉，天边的红云也比往常来的早。我不知道，那个姑娘，有没有在南方添上秋装。

　　次日午后再次经过窗外——
　　那杯只喝了一口的咖啡，还在书桌上摇曳着烟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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