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不过忘川的铭记

　　文澜回国的当天，文洁坐最早的航班飞巴黎公干，摆明要给她个好看。

　　“你不在这两年，她一直都……表现积极，可是、可是爸还是不提……，她心里，也、也不好受吧……。”文永结巴解释。

　　文澜摆手，“她是我二姐，我还不了解她吗。不过，”她撇撇嘴，“连作个秀、演一出姊妹团聚戏的气度都没有，如何为帅？爸的决定是对的。”

　　文永没作声，心里却道要把这番话过给文洁，免省她自为感觉太好，误已误人。话说，适当的挑拨还是很有必要的。他暗自坏笑。

　　“我带了两瓶纯橄榄油回来，听说这东西对心脏病、心气衰竭效果很明显，你给着‘他’吧。”文澜装作漫不经心地说。

　　“谁，老爸？自己送过去吧，难不成，我交给他就不是你的心意了？”文永一口回绝。

　　于是，她只好自己抱着橄榄油在父亲的房门外来回踱步，一步一寸，一寸一步，在进去与撤退间犹豫，往事在犹豫中闪现，想得心潮澎湃，神思恍惚，连父亲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身旁都不知道。

　　何姐说得对，相比两年前，他老了许多，也瘦了许多。文澜记得他以前是很注重仪容的，稍有白发就惦记着要去染黑，而现在，满头的花白斑驳显然已久未上心。

　　文澜心下悱然，牵扯着气性婉约，她低下头，弱弱地唤了声：“爸”。

　　就让，两年前的所有，统统灰飞烟灭吧！捧着怀里的橄榄油，文澜闭眼咬牙，哽噎着咽下最后几丝怨恨，拼尽全力不让自己去想其他。

　　文长清的手颤颤举高，象是要抚摸她，又有拥抱她的意味，然后，最终他什么都没做，稳了稳情绪，用他如初沉静的声音说：“明天，去看看你妈妈吧。”

　　秋风秋雨，萧萧应衬生死别情。第二天，怀安公墓园，母亲温雅含笑的照片面前，文澜泪眼迷蒙。文长清青筋毕显的手在墓碑上拍了拍，似是交待般，暗哑说：“回来了！”

　　“妈，臭丫头可是回来了，以后我们一家人就在一起了！”替文长清撑着伞的文永一句话既是说给死者听，也是替身边的活人承诺。

　　文澜没有反驳，亲恩之下，没有什么不可以作让步，更何况，那个叫乔思钰的男子，象块磁铁般，吸附着她的思维只愿越靠越近，哪还能云淡风轻地留在异域？苦苦一笑，拂去墓上的落叶，喃喃述聊一些能让母亲魂灵欣慰的话题，将与父亲间的芥蒂，埋在心深底。

　　既然选择了回家，就表示，过往种种，都已不再。文澜这样告诉自己，她是文氏儿女，商贾世家传袭下来的不仅仅是算计，还有，绝不拖泥带水的行事风格。

　　文长清身体不好，风雨中没站多久就被文永劝回车里休息等候了。他陪着文澜与母亲说完话，准备出墓园，经过一墓地，侧眼有意无意掠过，讶异入目，禁不住“咦”了一声。

　　“什么？”文澜随哥哥目光望去，不过就一搁有花束的普通墓台。

　　“那个……，”文永说得斯斯艾艾，“就是，那个艾……。”

　　不须说全，单看哥哥的模样文澜就明白了是谁，微微怔愣之后，她低声对文永说：“帮我……买束花过来吧。”

　　文永有些失悔，不安地说：“你，你真的……？不用了吧，其实，都可以说根本就不认识。”

　　既是如此，为什么你却连她葬在哪里都知道呢？文澜没问出口。飘渺雨雾里，她深吸口气，仰头说：“哥，出国之后，我常常在想，假如，当时我能允许自己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怜悯，也许，她就不会死。”

　　“不关你事，”文永急欲打消她的负疚，“你不也是受害者？杜家三少自诩风流，凡是要攀上身的女子都被他亲口打过预防针，哪晓得会出这么烈性的女孩，跟我们没关系的。要说责任，我都想替你打他一顿。”

　　文澜淡淡一笑，往事如烟雨涌伏，她摇摇头，甩开所有阴霾，“尽点心意吧，反正，都到这了。”

　　走近才看见，碑上的名字已被刻意磨得几不可见，之前肯定有贴相片，只不过，现在没了，只剩下一块胶粘着的白纸絮，被雨水浸溶得也快不留痕迹了。

　　什么人，似乎想隐瞒死者的一切？文澜皱眉，却在墓台上看见一大束勿忘我。

　　永远怀念。

　　会是谁，杜家老三？文澜哑然失笑，会是那个据说事出没三个月就又娶新妇的钻石世家的三少？她抚额回想那张世故又薄淡的脸庞，不敢相信一颗亦如钻石般冷硬的心也会说永远怀念。

　　那会是谁？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触过墓石，想给下面那个可怜女孩一点缅怀和歉意，然而，又在自己竭力逃避去回忆到的婚礼、鲜血、惊呼里，嗟然放弃。死者去矣，一如两年前她给不了她任何，现在，她同样也做不到。

　　将文永买来的菊花放下，文澜转身离去。

　　“什么时候上班？”在车上，文永迫不及待般问。

　　文澜从后视镜里看坐在后排的文长清，他原本默然望向窗外的眼眸，因着文永的这句话跃动出光芒，灼灼射向她。

　　“我负责哪一块？”文澜沉声问，既然归来，矫情的话，她也不想多说。

　　“爸，你女儿在向你开聘任条件耶。”文永开涮，见文长清嘴角莞尔，心里有了数，“傻丫头，你说爸为啥非要把你送出国学商业管理，还买了一个又一个的负资产公司让你玩？我代表文氏第八十八代长子告诉你，练兵千日，用在一时，负责哪一块？你就等着负责整个公司这一块吧！”

　　文长清的脸色在儿子的调侃里渐明渐亮，却极力端出付沉稳严肃的模样说：“还是要先花点时间熟悉情况。”

　　“文洁那……。”想到二姐，文澜略微犹豫。

　　文长清暗叹气，别的豪门大户里都是男儿恃强，文氏虽男丁单薄，兄妹情谊却弥深，偏偏两个女儿、两个女儿倒有竞势之态。想到跃跃欲试的文洁，他的太阳穴隐隐作疼。

　　车上一时安静。

　　“要不……。”文澜嚅嚅想退让。

　　文长清和文永齐齐摇头。

　　文永凑身过来，低低说：“你都说了她无帅师之才，怎么着，想拿祖辈们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彰显姊妹情深？我告你，你敢真这么做的话……，”一时之间他想不到什么能威胁妹妹的，急得脱口而出，“我就炒了那乔思钰，通告业界，对他永不录用。”

　　文澜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大哥，心底却颤乱：难道，她那点悸动，真的连文永都看出来了？

　　穿过纷飞细雨，文永的一句玩笑，就这样又把她带进似真如幻的迷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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