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念

　　天边渐渐染上破晓色，美梦醒后，胡颇只觉得心底空荡荡的，原本习惯一个人的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屋子里好像少了点什么。
　　如果她在，也许还会笑意盈盈地喊他：“将军醒啦。”
　　不过，他还没从梦境的美好里醒过来，便被皇帝紧急召见，商量战事。
　　胡颇连早点都来不及吃就赶去了皇宫，皇帝告诉他，邻国派出的军队不断逼近两国边界，此举格外挑衅，如今不得不采取一些对策。
　　两人正说到要紧处时，皇宫侍卫匆忙跑来扑倒在皇帝面前：“报！陛下，不好了，敌军进城了！现在快到长街了！”
　　皇帝听后面色一沉，背着手踱步：“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长街……胡颇心里紧了一下。茶点坊也在长街。
　　上一次两人离别也是因为战乱，这一次他又要失去她了吗？
　　皇帝沉吟片刻后做了决定：“只能紧急迎战了。胡颇，你先带兵去抵一阵吧。”
　　胡颇马上回答“遵命”，然后迅速离开了。
　　他领兵带头，骑马飞快，因为他知道，自己晚到一秒，就会有一个家庭支离破碎。
　　还有她。
　　曼珠，你千万不能有事啊，我们好不容易才相逢……我不求你能与我相认，我只想能看见你平平安安的生活。

　　而此时，即将迎来腥风血雨的长街还是一片安宁。
　　白曼珠正在心不在焉地泡茶，眼神时不是飘向窗外。
　　她父亲边收茶具边看了她一眼：“曼珠，望什么呢？好好泡茶。”
　　白曼珠被父亲的提醒拽回了神，连忙应和着，但思绪依然飘飞。
　　将军平常都是来的最早的，还会帮她摆摆茶具，和她聊聊天。那时候茶坊一般很少来人，大多数时候都像是两人的秘密时间。
　　她想，也许将军已经认出她来了吧，虽然他的言行举止都很平常，但她恍惚能看出他眼里是有她的。
　　如果他想说，一定会主动提起。既然他不想让自己知道，那自己就不知道好了。
　　可是将军今天没有来。
　　罢了，也许他是有要紧事呢。

　　白曼珠的注意力回到茶上，她刚端起茶壶，就听见咣的一声，窗户似乎被什么砸了一下。
　　客人们听后纷纷向声源处张望：“什么声音？是不是谁家的孩子恶作剧往窗户上扔石子呢？”
　　众人有些愤愤的，更有好事者出门去看。
　　门口一时间聚集了好多人，大家愤愤出门，见到一批陌生的骑马士兵后，又惊恐地退回来。
　　“快……快逃！”

　　听到这喊声，茶客们都慌了神，一起身撞上桌子，茶杯碗盏叮咣作响。
　　“驾！驾！”一阵激烈而急促马蹄声响起，仿佛天边的一道惊雷炸开，马蹄踏过的地方尘土飞扬，令人心惊胆战。原本正在长街上散步和买卖的人们纷纷朝声音望过去，浩浩荡荡的骑兵队伍奔腾而过，砸摊子，捉人，一阵破坏。
　　几乎是在刹那间，人们纷纷丢下手上的东西，惊慌失措的开始逃窜，尖叫。茶坊里的人也立马散的无影无踪，各店铺的主人们赶紧锁上门，摆摊子的丢下摊子就跑，整个长街混乱成一片。
　　白曼珠用力关上门，胳膊不小心碰到一旁的桌子，茶杯碗盏都摔碎了。她靠着墙缓缓滑坐在地上，巨大的恐慌让她不敢大口呼吸。
　　瓷瓶摔碎的声音，孩子啼哭的声音，摔倒的声音，挥剑的声音，桌子倒塌的声音……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传入白曼珠的耳朵里。
　　她深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小心地听着动静。

　　又一阵马蹄声响起，紧接着外面一片刀光剑影，紊乱的武器交锋声十分刺耳。
　　是将军来了，她识得将军的剑法，闭眼也听得出那是将军。
　　白曼珠拖着瘫软的身体趴到门边，几次都险些被逼近胡颇的剑锋吓到失声尖叫。
　　“曼珠！你在那干什么！”她父亲慌忙将她拉回屋里，又推了张桌子挡住了门。
　　白曼珠愣愣地跟着父亲走，又扭过头去看那已经染尘脏到看不清的窗户。
　　将军，你千万要平安。将军，你千万要平安。将军，你千万要平安。

　　直到傍晚，大肆的破坏才渐渐收尾，狂奔的马蹄也安静了下来，只留下一片狼藉。
　　短短几时，人们数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避风的房屋被烧毁，辛苦的血汗钱被洗劫一空，家族的血脉没有了延续。不幸的人还未来得及和所爱的一切告别，幸运的人艰难留下一条残命，却一无所有。
　　“终于安静了啊。”混乱过后，一直躲在茶坊的白曼珠缓缓拾起了茶壶碎片，纤细的手指略微颤抖。
　　不知道是因为害怕手攥的太过用力，还是因为碎瓷片太过尖利，她的手指被刺出血珠。
　　可是这安宁又能持续多久呢？白曼珠轻轻叹了一口气，扶着桌角缓缓起身。
　　她走到门前，想去看一看外面，结果面前的门忽然被人猛敲，吓得她连连后退。

　　“曼珠，你在里面吗？”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白曼珠像受了刺激一般，一下子扑到门前，用力将桌子挪开。
　　“我……我在，我在……”她手抖了好几次才打开门锁。
　　是将军，不是坏人，是将军，是将军来找她了。
　　白曼珠颤颤地推开门，外面扑进来一阵灰土，呛得她捂住了口鼻。
　　胡颇一大步跨进屋，转身飞快关上门，又将她拉到一旁打量许久：“没事吧？没受伤吧？”
　　“将军……你没事，真好。”白曼珠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她一边傻笑，一边落了眼泪。
　　胡颇感觉心被揪了起来，他伸手，又收回，又伸手，最后只执起了她受伤的手：“疼不疼？”
　　曼珠摇摇头：“将军，你受伤了。”
　　比起她的伤，他的更严重，肩膀处的衣服烂如废料，伤口处皮开肉绽，分不清哪个是新伤哪个是旧伤，看起来已经快要溃烂。
　　但他不痛，她眼里惊心怵目的伤口，却不及她这一道小口子让他痛。
　　胡颇拉她进屋，翻出药酒替她抹上。他安抚她：“别害怕，我没事的。我在。”
　　她平时是那样机灵又活泼，今天却一言不发，一定是被吓坏了。
　　白曼珠呆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时被他流血的伤口刺痛了眼睛，连忙起身：“将军，你伤的太严重了，我去喊爹爹来给你包扎吧。”
　　他伤的严重，包扎要裸着半个身子，她来的确不合适。
　　胡颇点点头，接受了她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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