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千个陌生人对话

　　第十一站
　　高考考了598，志愿十个一个都没报，就没去读书。
　　现在是一个cbd的巡夜保安。
　　他不想和我说做这个决定的原因是出于什么原因，却又很希望我能听从他的逻辑，觉得这个选择是对的。
　　听不了，因为不知道原因。

　　第十二站
　　这哥太能唠嗑了，难得有一次和陌生人的交谈，是我到后半程只需要说嗯，对，是这三个字他就能自己不间断地往下唠嗑的，我愿将其称之为东北人的种族天分。
　　一小时间我起码听这哥说了三次：我俩就是正常唠嗑啊，说什么你都，你都别多想。
　　首先一个前提是这哥说话实在是太东北了，原谅我是真听不懂有些地方他在说什么，所以有三分之一的内容靠的是我半蒙半猜补上的。
　　他：你没发现我说话和别人不一样吗？我舌头，舌头和别人不一样。就，就，就你们舌头底下那个系（带）比我长。
　　我：没听出来，你怎么离开东北这么多年了，说话还这么重的东北调。
　　比我还小两岁，03年的，工作经验极其丰富，干过洗浴、烧烤、送外卖等等，小学念完就出来了。
　　我：小学？国家的九年义务教育不是强制的吗？
　　他：那我实在是不会念啊。那老师讲课，一边耳朵进去一边就出了。
　　我发现东北人是真有这个集体特质——热心，太他妈热心了，是真能站你角度上替你着急的那种热心。我房租太贵了，他着急，给我哐哐就水电费一顿聊。
　　这哥也是真没把我当陌生人，甚至详细地给我介绍了他爹拿什么东西家暴的妈。
　　说到这，他还要强调一下：我不动手啊。
　　他让我猜他爹拿什么打的他妈，坦白来说，我不是很想猜。因为毕竟打的不是他，如果是他本人愿意用一种轻松的语调回望过去，那我觉得没问题，可毕竟打的不是他。
　　用镰刀的棒打的。
　　听不清镰刀三个字，我反复和他确定了三遍，才知道是镰刀。
　　太狠了。
　　难怪他说，我怕你听了会抽抽。
　　他：我就给我妈出主意啊，我跟她说你想跑不，来我给你支个招。你去那坑道上擦点灰在脸上，从那墙那溜出一个缝去。
　　然后他妈妈就跑了。等他爹再回来，问他，他妈去哪了，他还装模作样地去田里找，去喊妈啊你搁哪呢，饭点了还不回来吃饭。
　　再后来，就是一年过去了，还是几年过去了，他妈带着新的相好回来把他带走了。
　　他：那时候我爹嗷嗷哭啊，拽着我妈不让走，说媳妇儿啊我错了。
　　我：那你爸妈那时候就离婚了，然后你妈妈带走了你是吧？
　　到这我恍然大悟，还需要带走，说明那时候他年纪也很小，也是毕竟他十多岁应该就离开东北出来讨生活了。
　　他：没离婚啊。
　　我：哈？
　　就没结婚，当年两人啥手续没办。
　　我也多此一举地问那你的户口是怎么办下来的，都木已成舟的事了。对了，当时他爹打他妈，是在吃中午饭，他妈说对付一口昨天的剩菜晚上在收拾顿新的，他爹说那你下地窖给我开个土豆出来，他妈说那个窖太深了她一个人下不了（据他说有两层楼深），他爹就怒了要吵吵动手。
　　......
　　我很想说我很无语，但是出于尊重，我用六个点代替。
　　这哥实在是太能唠了，唠到说第二天再聊啊的时候，我心下一阵os狂飙。
　　还要再聊吗，不要了吧，还能聊出点啥来啊，今天都能和陌生人和盘托出自己每个月扣掉吃饭房租水电三千卡里能存下多少，明天还能聊啥啊，咱也不是背调栏目组啊哥。
　　哦，不对，他03年的。
　　忽然想起，他很有兴趣地和我分享了自己不识字是怎么送的外卖。靠猜，门口和电话总归是认识的，他就靠数字数来判断备注说的是不要打电话还是打电话，当然也判断错被骂过。
　　谁的人生又不是半猜半蒙过来的呢。

　　第十三站
　　学中医的大学生。
　　太闷了，真是那句老话，一棍子下去打不出半个屁来。
　　我说你这样真的没法聊下去，我们又不是做访谈的，我问一句你才答一句。
　　后来稍微好了点。
　　学医的确实，会稍微不一样点。他居然知道，女生不管多瘦肚子上都是会有肉的。
　　他：这不是常识吗？
　　我很好奇，怀孕真的能靠把脉把出来吗。
　　他：能啊。这老祖宗的东西还是要信的。
　　我问他那怀孕的脉象是什么样的，你给我形容一下。
　　他想了一下：像一串珠子滑过。
　　我：那癌症什么也能把出来吗？
　　他：能啊，我跟你说，这老祖宗的东西你真的。
　　我抢答：我信。
　　聊了一会稍微熟了点，他话多了起来，聊到身高体重问题，我说我也是有一阵想过要减肥，我真的很想试试那种瘦得要死的感觉。
　　他提起自己有个女生朋友，一米七多，以前也是有一次跟他说要减到八十多斤。
　　他：我当时就一耳瓜要给她了，一米七多八十斤。
　　确实蛮有健康意识的他，聊着聊着还提醒我，多喝水，现在就喝，说着他喝了两口。
　　他：也不要听专家说八杯水，八杯水太夸张了。
　　也是他，顺着刚刚聊到女生体重问题，我说其实，体脂更重要，看体脂，健康正常就好。
　　他：对啊，我对女生的体重是没什么要求的。我以前有个同学，一米六不到，一百多斤我觉得也挺好的。
　　聊到这，是不是觉得都挺好的。
　　我：那你觉得女生，多少斤以内都还好。
　　他：一百二吧。
　　.......诶，你们男人啊。
　　对了，他一米八二，一百二十斤，说是不要羡慕他，他说吃得胖的才是身体好的。

　　第十四站
　　他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但和他沟通的那天我为他写了一段话：
　　有些人的腌臜气是藏不住的，埋在肉里也会从皮里溢出来。有些人就是干净赤诚到让你觉得，你有义务帮他/她一把，守住这少年心气。
　　他说他没和前女友没干过那个事，是因为他爸和他说，有些事情做之前要想明白自己能不能承担好这个责任。
　　说真的，换了别的男的和我说这个，我可能真的会认不出嘴臭他，让他下不来台，或者至少在心里嘴臭，但对他，没有。
　　他就是给我一种，他就是这种人的感觉。
　　讲话很慢，有那么几个瞬间我真的想按下倍速键。
　　难得和人能第一次认识就聊得那么细水长流的，居然能说到他自己父母辈的故事，将自己家的店面和房都是父母白手起家做起来的都聊了。
　　一个瞬间里，我实在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我：你和我说实话，反正我们没有任何生活里的朋友。你有微信小号吗，比方说你有女朋友的时候如果网络上有一个美女加你，你会和她聊天吗。
　　他顿了一下和我说，他有两个微信号，一个是生活的，一个是他做篮球教练加学生家长的。
　　也算，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对了，做小孩的篮球教练的话，一个月底薪大概是三千五还是四千，加上课时费，一周十多节课，课时费一节我有点忘了是一百二还是多少，大家自己算吧。就当不同职业分享。

　　第十五站
　　我想骂他。
　　最开始他主动把话题引到自己没有女朋友这件事上，说什么自己一个寝室四个人，两个有对象，两个没有，他是没有的。
　　聊着聊着，我忽然从一点蛛丝马迹里发现端倪。
　　不对，他有对象。
　　他试图狡辩现在两个人处于一种在一起没意思要分的状态，所以他可以是没对象。
　　虽然你有没有对象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我俩又不是为了搞对象才进行的这次聊天，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当他面直说：
　　渣男。
　　我：别扯，至少应该说清楚到底分没分手吧。
　　他又扯几句废话，什么两个人异地啊觉得分和不分没什么区别了，上次和（女朋友）她打电话，都在说这个问题。
　　我接了一句，要分又觉得舍不得是吧。
　　全是一个死样，看着碗里地想要锅里的。
　　这已经不是我做这个企划以来遇见的第一个有对象还想找对象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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