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坠枝

　　开启了静音模式的手机在夜里悄然亮起，可惜不起眼的光线被更亮的护眼灯遮盖。

　　舒郁拿起手机时，发现有一个极为陌生的头像夹杂其中，头像上的小红点格外显眼。

　　点开消息，却发现是一条拍一拍，对方什么都没说。

　　舒郁愣怔一会儿，看着昵称栏里简单的字母S，总觉得这个卡通线条小男孩头像有些眼熟，又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个好友。

　　点进朋友圈也没能获取什么有用的消息，舒郁只好点开转账，看见显示的名字是**清。

　　电光火石之间，尘封在过去的记忆突然被翻出来。

　　他们应该是上了高中才开始流行微信，在此之前，大家的比拼项目都是企鹅上有几颗太阳，谁的□□秀更为炫目。

　　高中时学校并不允许带手机，尤其是舒郁和湛抒清这样的走读生，更没什么资格带手机进学校。

　　舒女士开始使用微信时，让舒郁也顺便注册了一个。当时是放学时间，舒郁日常屁大点事都要找朋友分享，谷茫住得远，她第一时间找上了在家写作业的湛抒清，逼着他也注册了一个。

　　不过他们当时每天都能见面，并没有什么机会聊微信。等舒郁真正开始经常使用微信，已经是大学时了，用来跟爸爸妈妈沟通。

　　那时的她早已和湛抒清断了联系，她也忘了好友列表里还躺着这么一个大明星。

　　湛抒清从未发过任何动态，头像也没换过，两人也从没聊过天，如果不是他突然这么拍一拍，舒郁都能脑补出她如果哪天找湛抒清加好友时的尴尬。

　　为了确认自己的判断，舒郁点开搜索栏，娴熟地输入湛抒清的企鹅号，蹦出来的头像果然就是那个卡通线条小男孩。

　　舒郁思索半晌，原本要发出去的消息又因为无意间瞥见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而作罢。

　　大概是太有负罪感，舒郁晚上做噩梦，被湛抒清头像上的线条小男孩追杀了一晚上。

　　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地方暂时藏身，扭头却又看见湛抒清那张冷酷无情的脸流出两条抽象的红色线条泪，质问她：“你为什么忘了我？”

　　收假第一天，舒郁为了遮挡黑眼圈，特意化了妆才去上课。

　　倒不是注重形象管理，实在是班里的学生太八卦了。

　　原本舒郁担心的节后综合症并未发生在这群学生身上，他们反而一个个神采奕奕，像是过节时集体捡了钱。

　　事出反常必有妖，舒郁课间特意留在教室没走，听见学生们的讨论。

　　“谁来拍mv？哪个湛抒清？什么清？湛什么？”
　　“我没听错吧？湛抒清来拍校园mv？本纯爱战神应声倒地，他上次拍这么纯爱的还是刚出道时吧？”
　　“在哪栋楼啊？不会咱们上完课他就走了吧，你说跟舒老师请假去看拍摄怎么样？”

　　舒郁人在班里坐，锅从天上来。

　　她的炯炯目光终于让学生感受到来自班导的关怀，不由自主地降低了分贝。

　　想请假去追星的是司佳，班里所有湛抒清粉丝里最铁的一个。

　　刚开学时班导例行查寝，舒郁看见她的窗帘粉底白字，仔细一问才知道，白字是湛抒清的名字，粉底是他的应援色。

　　尽管舒郁不理解为什么湛抒清会用粉色当应援色，她还是选择尊重所有人的喜好。

　　结果一低头，和司佳柜子上摆放的各种湛抒清的周边来了个四目相对，司佳还热情介绍了买的棉花娃娃。

　　舒郁不战而败，离开的背影格外狼狈。

　　曾经被这个小粉丝统治的恐惧仍在心头，舒郁对上她无辜的眼神，立刻严词拒绝：“好好上课，而且你不是买到了票吗？也不差这十天半个月了。”

　　司佳皱了皱鼻子，讪讪将手机收起来。

　　舒郁看了一眼手机，给他们画饼：“好好把课上完，我帮你们去打听一下情况。”

　　听她这么说，这群人总算有心思好好上课。尽管面前有根胡萝卜吊着，两节课下来，学生们心也还是飞了。

　　舒郁有班里的课表，知道他们后面还有课，如同一只兢兢业业的牧羊犬，不断催促着：“快去上课，我打听好了在班群通知你们。”

　　好不容易甩开学生回到办公室，老师们也都在讨论这件事。

　　a大经常出现来借景的情况，按说全校师生都应该见怪不怪了。舒郁在a大求学的那些年，就不知道见过多少次明星了。

　　“不追星的人不懂。”办公室的宋老师正在补妆，从镜子里看了一眼舒郁，惊讶道，“舒老师今天也难得化妆了，不是早就听说了消息吗？”

　　舒郁摇了摇头：“我昨天没看群，老早就睡了。”

　　“我来的时候去看了一眼，明明湛抒清都已经奔三的人了，看起来还挺有少年感，一点也不像是娱乐圈人，完美复刻我心里的初恋形象啊。”

　　一旁年长些的女老师也忍不住道：“确实要比之前来拍校园剧的男主还帅一点，有点理解为什么我女儿也喜欢他了。”

　　舒郁一边听着，一边把打听到的消息往班群里发，发完才仔细查看微信。

　　那个线条猫的头像再次出现，上面的小红点里的数字是2。
　　【S：来你们学校拍摄了。】
　　过了半个小时后又发。
　　【S：要一起吃饭吗？】

　　舒郁的手指在键盘上乱飞：
　　【sy：okk，中午想吃什么？】

　　她正打算切出去在教职工群观看一下湛抒清的拍摄进度，对面的人就已经秒回。
　　【S：你熟悉的地方当然是你说了算。】

　　舒郁想了想，湛抒清这人不怎么挑食，她喜欢吃的他也都爱吃，索性回了个表情包，又问了他时间，提前在经常吃的那家川菜馆定了个小包间。

　　“舒老师呢？舒老师优秀漂亮，高中时是不是也有很多男同学喜欢你？”宋老师好奇问道。

　　舒郁的思绪被打断，还真的回忆了一下，慢悠悠地摇头：“没什么人喜欢我。”

　　宋老师有些惊讶道：“没有人表白吗？是不是不敢说啊？”

　　作为社交悍匪，舒郁诚恳道：“他们喜欢和我一起打羽毛球，喜欢和我组队参加辩论赛，但是没人喜欢我。”

　　几个老师都笑起来。

　　“舒老师是完全没开窍啊，不是不表白就不喜欢，你仔细想想，以前是不是经常收到男同学送的小礼物？”

　　“或者找各种借口送你上下学，跟你同路？”

　　“还有每天借口给你带早餐？又或者带瓶水之类的？”

　　舒郁沉默了，陡然想起自己敷衍父母时的说法。

　　确实有一个人经常干这些，不过这人显然不是因为喜欢她。

　　几位女老师看舒郁的反应，明白过来：“看来舒老师心里有人选了。”

　　“所以说我很理解孩子们喜欢湛抒清欸，完完全全像是初恋走进现实了。他出道这么几年，澄清绯闻的速度比发新歌都快，总感觉他说不定有个地下女友。”

　　大家的话题围绕着湛抒清展开，仿佛都回到了各自的青春时代。

　　舒郁没再跟她们继续聊，从抽屉扒出一个一次性口罩，鬼鬼祟祟地离开了办公室。

　　刚走到教学楼下，就看见一个极为可疑的身影。

　　明明打扮和学校里的学生差不多，却能让舒郁一眼就认出他。

　　湛抒清一手提着东西，另一只手似乎是在接电话，面对着墙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很多少年时的片段如潮水般涌来，舒郁控制不住雀跃的脚步，往前小跑两步，听见鞋跟撞地的细微声响，却又觉得被从头上浇了一盆冷水。

　　十年前的她遵守校规，每天都穿运动鞋，并不会穿这样带了跟的小皮鞋。

　　舒郁放缓了脚步，故意发出了些声响，好让湛抒清注意到她。

　　果然，那人终于舍得回头看她一眼。

　　湛抒清站直身体，把手机顺势收回口袋，将手里的东西递出去：“给你带的奶茶。”

　　他带着口罩，声音传出来时不那么清亮，惹得舒郁忍不住看他。

　　“我经常去吃的是一家川菜，要不要换一家？”

　　“没事，川菜点也总有不辣的吧？”

　　两人对着桌上唯一一碟红糖糍粑大眼瞪小眼。

　　舒郁第一次出门吃饭对店家提出了显然有些质疑对方厨艺的要求：“辣子鸡不要辣子，青椒炒肉不要青椒。”

　　好在舒郁从上大学时就爱来这家吃饭，老板早已对她有印象，眼神在她和湛抒清之间转了好几圈，干脆利落地答应下来。

　　大概为了报复舒郁对川菜的不尊重，这次说“不要香菜和葱”的咒语失效，无论是端上来的抄手还是重庆小面，都放了厚厚一层香菜和葱，就连麻婆豆腐也没能幸免。

　　湛抒清问老板要了一只空碗，开始把重庆小面里的葱和香菜往碗里挑。

　　“先吃别的垫一垫。”

　　湛抒清的速度很快，一分钟不到就已经挑得差不多。

　　他将碗推给舒郁：“凑合一下，应该不会有很大味道了。”

　　舒郁也将唯一的一碗米饭分成两份，一半推给湛抒清。

　　这种熟稔的交换饭菜的仪式，只有极为亲近的人才会这么做。这些年舒郁早就习惯了自己干饭，可能是因为湛抒清自然的动作，她也下意识配合。

　　“听说你来拍摄，我们班里的孩子们都疯了，上课问我能不能逃课去看。”

　　湛抒清一愣，嘴角微微上扬：“那他们可能要失望了，我不仅拍摄在，顾月铮老师在a大任教，我还要来上课。”

　　顾月铮是国内很有名的作曲家，在a大挂名，但是并不带学生。

　　听说她性格古怪，不怎么喜欢社交。加上a大人才济济，这还是舒郁第一次听说她老人家居然要来学校。

　　“哇，那你有时间吗？”舒郁好奇道，“有演唱会的话应该很忙吧？”

　　“一周两节课的时间还是有的。”湛抒清微微一笑，目光落在舒郁脸上，又很快收回。

　　握着勺子的手松了又紧，湛抒清轻声问：“你有时间的话，能带我吃饭吗？”

　　“你有时间的话，我没问题。”舒郁随口道，顺便将课表发给湛抒清，“不出意外的话我每天都在学校，所以如果你有时间，避开我上课的点，其余都可以。”

　　唯一不太方便的就是湛抒清的身份。但是舒郁发现自己犯了老毛病，只要湛抒清放软了语气，或者那双眼睛里露出一丝一毫的忐忑，她都不忍心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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