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王座

　　Tubbo并未想到Wilbur和Tommy的胆子竟然这么大。他正将一盒书签放入柜子中，在听到敲门声后向外面看去，没有发现半道人影，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去。谁知道敲门声短而急促地再度响起，敲击的频率让他一瞬间回想起小时候与Tommy玩的游戏，赶忙开了门，走出屋子，从树上摘下几片叶子再返回家中，关上了门。
　　“再等几分钟。”
　　听见熟悉的声音，Tubbo点点头，去厨房拿水，好一阵忙活，端上阁楼。他没有比预想中的等太久，约是用了几分钟时间，看着Tommy和Wilbur出现在自己的眼前。Wilbur的脸色苍白的吓人，他赶紧将手中的一杯加了当归粉的热水递给Wilbur。
　　“你们怎么进来的……太危险了。”Tubbo迟疑着说道，他透过薄薄的帘子看向窗外，确保不会有人看见他的身影。他拿了个垫子坐在地上，Wilbur和Tommy倒是反应快，坐在视线的死角。“Wilbur……Techno……Technoblade不会炼药的吗？你不是不能使用魔法吗？Tommy你怎么，怎么不拦着Wilbur啊？”
　　“他出去了。”Wilbur咳嗽了两声，抹掉嘴角上的颜色，回答说，“炼药锅都是随便找了别的代替的。这次的药水效果并不好。”
　　“我们很担心你。”Tubbo注意到Wilbur直发抖的手，连如此轻的杯子都端不稳，“我和Niki，还有Fundy，都很担心你们。”
　　“我们还活着。多谢关心。”
　　听到Fundy的名字，Tommy明显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Tubbo微侧首，一时间想不明白Tommy的态度的转变。看他这幅模样，Tommy想Tubbo是不是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但在L\'Manburg，他得到消息的速度应该比自己与Wilbur更快。
　　今天倒是巧，让他们两个撞了个正着。
　　Tommy下意识去看Wilbur。Tubbo是不会说谎的，至少不会对他说谎。他相信Tubbo或许是有苦衷，但Wilbur不一定会相信。正如Tommy所担心的那样，Wilbur没有说半句话。Wilbur这次炼制的药水有着副作用。这是他强行炼药所导致的结果。不过仅仅是几分钟的晕眩罢了，可看这样子，Wilbur还没有缓过劲儿来。
　　见Wilbur一时半会儿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Tommy只能让他在旁边歇着，自己跟Tubbo聊了起来。他有些时日没有见到自己的竹马了。他们打小就在一起。在Wilbur离开后，两个人有一同前往了Dream的国家，从来没有分开过。如今这么久没见了，更是有的话聊。
　　Tommy打量着Tubbo似乎多了很多东西的阁楼。他走到书架前，蹲下身仔细看着文件上面的名字，脸色刷的难看了下来。他站起来扭头看向Tubbo：“Tubbo，你……你在为Jschlatt工作？”
　　Tubbo点头：“他让我负责L\'Manburg的文档室。你看到的那些，是他让我尽快整理完，把我认为有用的信息交给他。”
　　“所以……所以你就给他干了？”
　　听他这样说，Tubbo再如何迟钝也反应过来Tommy话中的不对劲，赶忙解释道：“不是不是不是。我……我只是觉得如果现在就放手什么都不管的话，也让你们的心血全都白费了啊。而且Jschlatt和Quackity，他们暂时还不是那么了解Man……L’Manburg的事务。我总不能看着他们把我们辛辛苦苦建立的王国给毁了去吧。他们对资料还不够熟悉，让我负责这些确实是合适的。”
　　“那其余人……”
　　“Fundy和Niki没有帮衬上一二？”Tommy话还没说完，便被Wilbur打断了。不过Wilbur问的，也正是他心中所想，“Fundy和Niki没有帮帮你？”
　　Tubbo摇头：“Sch，自Jschlatt将这些文件交给我整理编纂后，我就没怎么出过门。Niki……”提到Niki，他像是想起什么伤心事似的，低头叹了口气，“Niki自打你们两个逃走后，再也没见过我。我去找过她，可是她邻居说她不在家。好几次都是这样。Fundy……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Fundy做了什么吗？”Tommy听他的回答心里着急，脱口问道。
　　“Fundy？Fundy怎么了？”Tubbo一愣。这话问的突然。他一时间也想不出来Fundy做了什么，“我倒是见过他，不过大概是你们两个逃走后一两天的事情了。之后他一直在忙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我的工作任务太重了。”
　　Tommy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头都大了：“你是不是傻啊？Quackity只听Jschlatt的直系命令做不了什么事，那Georgenotfound呢？他不是副总统吗？怎么什么事情都要你去做啊？Jschlatt是要给你升职吗？”
　　“他？他是说过，等我把这些忙完了，然后再做点别的增添下资历，就让我取代George做副总统的。”
　　“你……你……你怎么这么单纯啊Tubbo！你怎么能叫他给利用了呢？他的承诺你信吗？啊？你看看我和Wilbur现在是什么样子？通缉令都要挂到别的城邦去了！说不定已经挂上了。我们连小镇都去不得，因为会被人认出来。”Tommy是痛心疾首。他对自己童年玩伴的性格是再清楚不过了。他现在恨不得狠狠地扇他一巴掌，让他从Jschlatt的蒙骗中清醒过来。“George是Dream的人！Jschlatt说让你取代George，你觉得这有可能吗？先不说Dream会不会同意，你觉得Sapnap会同意？”
　　“Tommy，Tommy。”Tubbo赶紧喊了两声，试图让他的好朋友从激动的情绪中脱离出来。Tubbo说话的声音不大，很柔和，却不由得对方拒绝反驳，“我知道你和Wilbur都不喜欢Jschlatt。我也是。我也不喜欢Quackity，也不喜欢Dream和他们一起。可是Tommy，我不能，不能因为你们之间的矛盾使得L\'Manburg受害。这个国家是我们共同努力的结果，我不能看着他毁于一旦。我相信你和Wilbur是无辜的。绝大多数国民也这样想。可是你们没有证据来推翻Jschlatt的说法，证明你们自己的清白。”
　　“Tubbo你……”Tommy见自己说不过他，狠狠地一甩手，“你真是不可理喻。你的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这话说完，Tommy便再也不开口了。一直冷眼旁观，看着两个少年人辩论的Wilbur并没有伸手去拉一把Tommy，安抚他的情绪。反而是在两人争辩的时候，目光时不时在Tommy与Tubbo之间变幻，随后眼眸低垂，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下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Tubbo。”
　　在Wilbur开口时，Tommy转头去看他。他现在不想看Tubbo，可是看着其他地方他又觉得尴尬。适才与Tubbo吵得厉害，他根本都没来得及去注意Wilbur的反应。回想自己与Tubbo的对话，Tommy心下直发凉。他说了太多不应该说的东西，情绪激动只想将Tubbo的思维掰回正轨，倒是没想到自己提及的内容对Wilbur来说，是什么感受。Wilbur却像是未曾在意。这让Tommy猜测，他已经不在意了？
　　“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忙。”
　　听Wilbur这样说，Tubbo连连点头：“Wilbur你说，有什么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帮你们的。”
　　“我需要你在总统府地下挖一条连通Pogtopia的通道。Pogtopia是我们的基地。”Wilbur从自己的风衣口袋里找到晶莹剔透的浅黄色魔石，将其交给Tubbo。Tubbo伸手接过，打量了一下，不解地看向Wilbur。
　　“Wilbur！”Tommy一怔，他并不知道Wilbur还随身带了这个玩意儿。他正想再说些什么，可Wilbur制止的目光让他咽下了自己要说的话，只得抓着手，不安地站在一旁等待Tubbo的回答。
　　Wilbur继续向Tubbo解释：“Pogtopia的坐标。我想你应该知道如何去使用。你们要举行庆典了吧。”
　　Tubbo补充说：“是明年的事。”
　　“我希望你能够在庆典前一个月完成。”Wilbur站起来，双手抱胸。他将领口拉的更紧了些
　　离年底还有一段距离。Tubbo回头看向自己的那些文档。他微微皱眉，随后一咬牙，“嗯”了一声：“你放心。一定可以的。”
　　“那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Tubbo说了声好。他舔了舔嘴唇，对上Wilbur的目光。他咽了下口水，说道：“Wilbur，你真的不能再使用魔法了。”
　　“不到必要的时候。我不会的。”
　　Tubbo下意识去回避与Wilbur的眼神碰撞。不知为什么，如今的Wilbur令他有些害怕。Wilbur的视线太过于直接，苍白的没有半分颜色。Tubbo知道他那句话真正的含义是什么，只得连连点头说让Wilbur放心。他问Tommy他和Wilbur该如何离去。Tommy说Wilbur还有额外的隐身药水。
　　说着，Tommy有些不安地看向Wilbur。因为外在原因，如今的药水是有副作用的。Tommy还年轻，本人又是个战士，身体素质好，不担心它的影响。Wilbur却不同。曾经Wilbur炼药，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方法，只会让Wilbur感到疲惫，但药水的质量一直稳坐第一，且对使用者没有副作用。Tommy自己能承受的住，Wilbur……现在的状态，Tommy敢保证他是一定撑不住的。
　　Technoblade临走前曾嘱咐Tommy，一定要看好Wilbur。
　　“他现在的状态不太好。你千万不能让他受刺激，或者受伤。会很麻烦。如果有什么，捏碎这颗珠子，我会尽快赶回来。”
　　Tommy想不明白Technoblade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但他既然这样说，Tommy也没有不信的道理。Wilbur与Technoblade仿佛瞒着他好多东西。意识到这一点，让Tommy很是不舒服。总觉得自己被孤立排除在外了一样。
　　手中握着这样一个法宝，Tommy多少还是有谱的。他多年未见Technoblade，年少时的记忆部分已经模糊不清，对于这个哥哥与自己的情分，Tommy也没多大信心。但当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的Wilbur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时。起初心中所想，自那瞬间烟消云散。Technoblade的实力比他强，无论是战斗经验还是社会经验都比自己要丰富。Tommy问他是不是Wilbur之前的诅咒出了什么问题，Technoblade并没有明确地回答他，但他的反应已经成为了Tommy的答案。
　　Tubbo将一层后方的窗户打开，替换屋内浑浊的空气。他返回阁楼，整个人瘫倒在地上，半晌说不出话来。胸口仿佛有一块沉重的石板压着他，让他喘不上来气。他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掏出那颗散发出荧光的魔石，在眼前来回比量。
　　“它会告诉你Pogtopia的位置。庆典前一个月，希望能在Pogtopia见到你。”
　　Wilbur的话萦绕在他耳边。Tubbo苦笑，他隐约猜到了Wilbur的计划，但是对方没有明说，他也只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等到Wilbur与自己说的那天。Tommy对他的怒火来得突然，但喝下隐身药水前还是给了自己一个拥抱。就算Tubbo了解他这位好朋友的性格，但他怀疑的眼神让Tubbo心里十分不舒服。更让Tubbo担心的是Wilbur。
　　他与Tommy一同长大，与Technoblade和Wilbur相处过一段时间，更是见过Tommy神秘的养父。Technoblade人是很好，可似乎是他与生俱来的血腥气让Tubbo本能地害怕。所以于情于理，在Tommy家三位年长者里，他更贴近Wilbur。Wilbur坏心思是多了点，不过全都用来折腾Tommy去了。Wilbur本人又具有领导者的优势，在Tubbo心里一直都是一个可靠的哥哥形象。今天也是如此。
　　只不过今天，Wilbur比以往更加沉默。他周身的低气压让Tubbo倍感不适。Wilbur变了。他不一样了。Tubbo说不好是哪里出了问题，但当务之急是完成两边的任务。Tubbo下意识想到了Fundy和Niki。Wilbur提及了他们的名字一次后，再未说过什么。Tubbo想着自己应不应该去见见Fundy和Niki。他在家中待的时间太久了，他的生活又不是只有Manburg。
　　更何况……Tubbo在心底摇了摇头。Tommy绝对不会乖乖认了这个栽，而Wilbur更像是在计划着什么。
　　服下药水后，Tommy便见不到身边的Wilbur。他心下不安，只能伸手向周遭抓去。入城时，是Wilbur主动握住他的手，而今却没有半分动作。他压低声音喊了一句Wilbur，感受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才将心脏放回自己的肚子里面去。
　　他正想再说些什么，Wilbur却像是料到他心中所想，说：“先出城。”
　　天色也是不早了，Tommy闻言，便将到口的话给咽进肚子里。隐身药水的药效有十分钟。入城是抄了小道的，不过那时候正值白日，按Wilbur所说，那边把守的人却是要少。为了方便贸易往来，Jschlatt更是撤下了面对着黑森林的防护阵，省下了一笔不菲的开销。
　　这是个不错的法子，短时间内的税收确实可以降低不少。但是无论是安装还是拆卸魔法阵都需要大笔金钱。而魔石又是一次性消耗品，先前安装在外面的是Eret拜托Dream找来的，大约是出于愧疚，想要还清他与L\'Manburg之间的恩怨。这种千金难求的好东西，Wilbur不要白不要。但是否原谅Eret，Wilbur并没有给予一个正面的回应，依旧是对他避而不见。
　　黑森林的魔力并不在于它的野兽，而是植物以及它的土地。潮湿，阴暗，与沼泽地一样最适合亡灵游荡。L\'Manburg虽然没有吃过黑森林的亏，一直与其井水不犯河水的，可Wilbur出于还是防着较好的想法安下了魔法结界。
　　整个路程最胆战心惊的部分便是Tubbo家到后路，但好在今天人少，才少了让Tommy的心脏和胃上下翻滚的过程。
　　不得不说Wilbur的炼药技术是一绝，他的时间卡得刚刚好。等到他们进入熟悉的森林，他们的身影才模糊着出现。Tommy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气。他胸闷得难受，抬眼再看向Wilbur，后者正一只手撑在地上干呕，那架势是要将自己的内脏都给吐出来似的，人也会在下一秒跟着断气。Tommy赶忙上前，轻拍着Wilbur的后背，希望能帮他顺顺气。过了好久Wilbur才直起身，抬手抹过唇边，随后是两指在眼角处轻轻擦拭。
　　Tommy见他咳嗽得双目通红，却还是摆摆手，在自己面前强撑，说：“你不用这么好面子。”
　　他话音未落，耳朵一动，从腰间抽出长剑，手腕一翻拦在Wilbur身前，喝道：“谁？”
　　一人从两人正对着的树后面走出来，架在鼻梁上有着黑色镜片的眼镜与衣袖上的一道奇异花纹昭示着他的身份。
　　“你来干什么？”Tommy面色不善的说。他对这位可没什么好感，在他最厌恶的人的排行榜上也是名列前茅。他打量了Eret几眼，讥讽说，“你的王冠与鹅绒长袍呢？”
　　来者正是Eret。他听Tommy这番话，在心底叹气，面上却不露声色地说：“没带。Wilbur如何了？”
　　Tommy看见他可没说吗好心情。听他这样一说，Tommy火气更旺，就差直接挥剑赶人了：“他什么样又跟你有什么关系？滚滚滚。这儿没人想见你。”
　　“如果你们需要我……”Eret说，他的眼睛在Tommy和Wilbur之间晃动，最终落在Wilbur身上。他伸手，说道：“我很愿意提供帮助。”
　　Wilbur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透过他望向Manburg。这里离Manburg不远，但也只能勉强看到正门。那边熙熙攘攘，Wilbur看了一会儿便收回目光，转而盯向Eret，回忆他刚才对自己说的话。Eret见Wilbur久久不曾开口，也没半分想要动作的意思，倒也没收回手，只是静静地等着。
　　“这并没有意义，不是吗？”
　　良久，Wilbur才将自己的目光从Eret的眼睛上挪开。他漫不经心地将其转向旁边。他并没有想要刻意去看什么，Tommy却总觉得他有什么目的。Tommy再看向Eret。对方并没有摘下自己的护目镜，掩盖着他不想让Wilbur和Tommy自己看见的情绪。
　　这句话对于在场的三人，都再熟悉不过了。Tommy想不出来Eret到底是凭着怎么样的自信，再度出现在自己与Wilbur面前，给予他们这个提议。他犯下的过错永远不可能一笔勾销。而他的交易，或者用他的话来说，他的帮助，这背后又是打了什么别样的心思，Tommy无从得知。Eret能够被Dream收买一次，就能被Jschlatt再收买一次。
　　等等……他是如何知道他们的行踪的？
　　Tommy猛地转头看向Wilbur，后者却未给予他半点回应，仿佛自己并不存在。Wilbur不可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们如今每多一秒站在这里，与面前人进行无声地交谈，便是让自己离危险更近一步。他装作不在意似地环视周围，没有发现半道身影。
　　“我们走吧。”Wilbur说，他自始至终没有去碰Eret的手。Tommy把握不住Wilbur在想什么。Wilbur应该骂他的。他应该会说“你真令我恶心”。这才像他。可是如今，他安静地如同一潭死水，他的态度是拒绝的，可是他有没有明确地告诉Eret，他不会再有半点被原谅的可能。
　　Wilbur将右胳膊搭在Tommy肩上，似乎长呼出一口气。感受到他整个人的重量几乎是压在自己身上时，Tommy将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他左手伸过去，环着Wilbur的腰。Wilbur感觉比以前瘦了。Tommy忽然想要捏一捏Wilbur腰上的肉。这个奇怪的想法在下一秒被Tommy一把打回原形。
　　太不合时宜。
　　Eret站在他们身后，见Tommy搀扶着Wilbur慢慢地向森林深处行去。他取下自己的眼镜，揉了揉鼻梁骨。他是想与Wilbur交好的。对于L\'Manburg的战争的结果，他很是愧疚。Jschlatt想要陷害Wilbur与Tommy的事，他察觉到了，却并未透露出去。他是Dream强行摁在王座上的国王，给了他王冠，长袍，和仅次于他的权力。
　　Eret当时的想法很简单。他觉得Wilbur能够躲过这一劫。自己不是没有想过参上一脚，但想到Dream的警告，他还是退缩了。他被领着，同Niki见了在牢中的Wilbur一面，那副模样让他只觉得自己怯懦，无论是在有L\'Manburg前，还是L\'Manburg后。Niki抓着栏杆失声痛哭，Wilbur强撑着走过来，摸了摸Niki的脑袋，告诉他的姑娘，他没有事。
　　他怎么可能没有事！
　　行刑当日他并没有去，也是不忍见到提拔自己又是自己愧对的前任领袖血溅三尺。而后他知道Wilbur被人劫走了，人又是凶名在外的血神魔王，Eret莫名地将心放回了自己的肚子里。
　　眼见两个人渐行渐远，Eret也没有在原地久留。他是今天从那位手里得了Wilbur和Tommy的消息，才匆匆赶来见他们两人一面。如此结果也在他的意料之中。若是Wilbur答应了，反倒不像他，Eret苦笑。
　　Wilbur不愿意接受，不代表他不能给。可他不知道应该到哪里去找他。Eret的脑袋里忽然蹦出了一个与Tubbo不谋而合的想法。至少有两个人是知道的。他可以去见见他们。

　　“Wilbur……Wilbur……”
　　Tommy喊着，他还不敢太大声，生怕惊到L\'Manburg。不，现在应该是Manburg的人。就算现在离得已经够远了，但Tommy这些日子磨练出来的性子却也是越发谨慎了。离开Eret后，起初Wilbur还需要靠在他身上走着，谁知道Wilbur走路的速度越来越快，像是逃离般地往他们基地的方向走去。天色渐暗，云杉木的枝杈的影子显得越发庞大，脚下的灰化土与夜幕令Tommy几乎分不清他们到底在往何处寻。四周尽是黑暗，而平时夜里都不好看清路的Wilbur，却能找到正确的方向。
　　Tommy赶忙追上Wilbur，还未等到自己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时，Wilbur一下子停下了脚步，Tommy反应不及，差点撞上Wilbur的脑袋。Wilbur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他的视线让Tommy将在脑海中复述了好几次的话，忘得一干二净，愣是等了好几秒才张口说了一句。
　　“我知道你还在生气，但是你知道……你知道Fundy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Wilbur没有说话。Tommy嘴唇张了张，还想说点什么时，却吐不出一个音节。
　　有一句话，Tommy从来没有对别的人说过。
　　他很喜欢Wilbur的眼睛。他喜欢Wilbur思考时的眼睛，让他很安心。
　　就像现在，那双瞳孔中没有半分情绪，却让Tommy编织好的安慰，说不出口。
　　Tommy只觉得自己被Wilbur审视一般，他的安慰此时全部成为了最为廉价低劣的谎言，就算只有一句话，一个词，都会在他兄长脆弱的心脏划上狠狠一刀。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因为Fundy，还有Tubbo这最后一根稻草。
　　Wilbur没有提，不代表Tommy感觉不出来。Tubbo为Jschlatt工作的本意虽然是为了L\'Manburg，这一点Tommy和Wilbur都能明白，可Tubbo语气中并没有对Jschlatt有多重的愤慨，似乎对他的童年好友和带他长大的哥哥有可能陷入生死未卜的困境，表现出多大的在乎。
　　是L\'Manburg没有Tommy和Wilbur重要吗？答案当然是不可能。对于Wilbur和Tommy来说，L\'Manburg比他们自己的生命还要重。Wilbur在一开始就做好了死的准备。毕竟当他们真正站在人间之神的对立面，他们还没有那般自信地认为自己够取得胜利。Tommy更是将Dream渴求许久的，以巨龙吐息、精灵草等珍惜物品制成的碟片交给他，换来了如今的Manburg。
　　如果哪一天，有人蹦出来说，需要你Tommy和Wilbur的性命来换L\'Manburg永恒的鼎盛与安宁，他们定是二话不说，将自己的项上人头拱手送出。
　　想着，他对Tubbo也生出来一丝不满来。
　　Wilbur并没有旧事重提。没有Tubbo，没有Eret，更没有说到Fundy。面对Tommy的话，他也不过是“嗯”了一声。冷淡的回应让Tommy心里没谱，却也不太敢缠着Wilbur问东问西，只能自己琢磨。
　　来时用了七天半，回去所需要的时间估计要更久了。他们这次来只有将魔石送给Tubbo这一个目的，如今倒也不急着。Technoblade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不过自己和Wilbur在路上就要耗上半个多月，Technoblade应该不会离开太久。
　　黑森林虽然在大多数时候是安静的，但也不会像现在如此安静。Tommy想着自己身上带着的珠子，血红色的，像极了Technoblade的眼睛。
　　第一个夜晚，WIlbur向Tommy提出休息，Tommy欣然同意。他们两个也不着急，若不是情况不允许，他倒想多休息几次。他们没有点上篝火。Wilbur与Tommy靠着对方的肩膀，倚在云杉树下，拿了些干草垫着，睡了过去。
　　第二个晚上，Wilbur同样提出要休息。Tommy没有反对。第三天，第四天如是。不过在第五天，他们加快了速度，将几个夜晚的路程在太阳落山前给赶了回来。见夜深了，Tommy提出想要休息。这样的赶路法子让他都有些疲惫，更何况是Wilbur？Wilbur拒绝了。他说走吧，夜里没什么好怕的。
　　Tommy在意的是这个吗？他当即反驳说，那我就等你跟我说休息。但是他一直没有等到Wilbur说这句话。Tommy更不安了。在第七天夜晚，月亮取代了太阳的位置，慢慢向天穹正中心攀升，Tommy还是将困扰了许久的问题说了出来。
　　“Wilbur。你不对劲。”
　　在前面的Wilbur脚步一顿，转头看向Tommy：“你说什么？”
　　不知道他是没有听清，还是在威胁自己的Tommy深吸一口气：“你话太少了。自从我们见了Eret后，你就这样了。也不跟我说话了。”
　　他没有去提Fundy和Tubbo的名字。
　　听着Tommy的发言，Wilbur似是恍然大悟，下巴微扬，轻轻“啊”了一声。他看着离自己还有几步距离的Tommy，并没有转身继续向前走，不去理会他的问题，反倒是慢慢向Tommy靠近。Tommy的心脏砰砰直跳。他暗暗握紧拳头，试图用深呼吸来缓解自己的情绪。
　　“Tommy……Tommy，我确实一直在想一个问题。”Wilbur的眼睛转了转，突兀地笑了，“Tommy你说，我们是坏人吗？就是……就是书里的那些反派？我们是反派吗？”
　　“我……我不知道。但我从来都是站在正义的一方。”
　　Tommy的后半句话说得斩钉截铁。Wilbur弯起嘴角，一步一步地逼近Tommy。Tommy莫名地紧张，他不自主地退后一小步。Wilbur越来越近。他将手搭在Tommy的肩膀上，看似没什么力道，却让Tommy的上半身整个僵直在那里。
　　Wilbur贴在他的耳朵边上，说话之际吐着热气，却让Tommy浑身冰凉。
　　“那就让我们做这个坏人吧。”
　　Tommy一把推开Wilbur，猛然后退，紧盯着这个让他心生惧意的兄长。Wilbur笑了。他笑着望向他。还是那张脸，还是同样的声音。Wilbur绝没有可能被恶魔夺了灵魂，才说出这样的胡话。
　　而他不是在说胡话的现实让Tommy更是心惊肉跳，脊背发寒。
　　被Tommy推开后，Wilbur也不见恼。他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其实这些天我也在考虑这个。Tommy，你也想想看。Jschlatt其实很聪明。Tubbo说的也对。就算知道我们是被冤枉的，可是我们没有证据。就算Jschlatt的说辞并不完整，但是我们没有法子去证明他。你看，如果我们现在正大光明地回到L\'Manburg，我们的下场是死。如果我们现在不回去，那我们就要在Pogtopia住上一辈子，哪里也去不了。如果我们不想坐以待毙，Jschlatt就必须要推翻。可是我们名不正言不顺，就算是我们重新夺回了我们的位置，Tommy，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见Tommy沉默，Wilbur也不曾在意，接着说道：“那是叛乱。”
　　“你看。明明你或者我能够正统合法地得到总统的位置，现在却要用叛乱的法子来获得我们应得的。Jschlatt赢了。他已经赢了。无论我们是否能够夺回那个位置，他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我们输的一败涂地。”
　　Wilbur的循循善诱让Tommy晃神。他清楚自己现在要做的是反驳，告诉Wilbur是Jschlatt耍了阴谋诡计，害他们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可逻辑上，Wilbur是完全说得通的，而事实也确实是这样。像他先前没有办法去骗Wilbur，Fundy的投诚或许别有用心，他想重新提起的“正义”两字，却也是说不出口。
　　更何况叛乱，是Technoblade一开始便提及的词语。
　　“Tommy，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此次进出如此方便吗？”不等Tommy回答，Wilbur继续将他的思想摆在Tommy面前，“Jschlatt是了解我的。他知道我会回来的。就算他不知道L\'Manburg的薄弱处在哪儿，就算他们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他，他也会派重兵把守。你看到西门的士兵了吗？你的眼睛比我的锐利，应当看见了在城楼上的弓箭手吧。”
　　Tommy来不及将“为什么你笃定Jschlatt会那么了解你，你和Jschlattt到底是什么关系”两个问题问出口，只能诺诺地点头，表示自己也有发觉并产生了相应的疑惑。
　　“那你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士兵与平日里相比，少了许多吗？”
　　一道惊雷将Tommy的灵魂劈成两半。他怎么能没有注意到这个。自Jschlatt上台，L\'Manburg的守卫便多了一倍。在经历过Technoblade刑场劫囚又通缉了前总统与他的助手，数量更应该多上不少。可是单单今日他们走过的地方，只有三两个守卫，还在打盹儿聊天。一路上顺通无阻，Tubbo的家有不算偏远，也是属于中心位置，可今日那条路上的人却也不多。
　　另一处疑点在于Wilbur的药水。炼药师本人的健康会或多或杀影响到药水的质量。若说Wilbur的药水是毫无问题的，Wilbur自己都不会相信。但就算有着副作用，效果依旧是好到能令他们轻轻松松地进入Manburg。
　　在Manburg几日的行程本就疑点重重，可他怎么愣是没有怀疑到那上面。而Wilbur这些天，是不是一直在想着同样的事情？
　　“Jschlatt故意让我们进来的？”
　　只见Wilbur摇头，唇角上扬，眼中闪过晦暗不明的一道光：“是Dream。”
　　“不可能。”Tommy的回答是又快又坚决。“Dream他巴不得让Jschlatt抓住我们。我们害的他的王国一分为二。Wilbur，相信我。在L\'Manburg前，我可是和他有过龃龉的。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绝对没有这么好心。”
　　Wilbur却像是闻所未闻。银色的光辉洒在他的身上。离Pogtopia不远了，再往前走个几百米就是了。他转过身，先是小声地呼唤着Dream的名字。见半晌没有回应，他的声音陡然拔高：“Dream。我知道你知道如何来寻我。你知道Pogtopia的位置。Dream。我也知道你有很多炸药和魔石。我需要你的帮助。”
　　Tommy看着Wilbur像失心疯了般地大喊着。他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Dream。我知道我和Tommy是如何进入L\'Manburg的。你做了这一切！”
　　“Dream！”
　　Wilbur张开双臂。
　　“Dream！请允许我做你的臣属吧。”
　　四下平静无风，河流上星光熠熠，伴随点点波澜。Wilbur忽的安静下来，乖巧地站在那等待着。Tommy总算是回过神来，赶忙上前，想要拉住Wilbur。可当他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一道黑影出现在树杈之上。
　　Tommy看见了。Wilbur也看见了。他们看着影子脚尖一点枝杈，眨眼的瞬间便站在Wilbur的面前。
　　“Dream……我就知道你一直在我们的身边。我就知道……”
　　Wilbur的语速很慢，似是因为喊的太久，声音中还带着沙哑。他缓缓地单膝下跪，抬起Dream的手，在黑色皮套上落下一个吻。他轻声说：“Dream，请准许我成为你的附庸。”
　　Dream的目光投在自己面前下跪的人身上。他等着Wilbur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中多了他曾经看不到的感情。曾经不会在Wilbur的眼睛里见到的东西。面具上的两点一弧线在黑夜中闪着荧绿色的光，看得Tommy心里是颤抖个不停。
　　他想要捏碎手中的珠子，可若此时将Technoblade唤回来，又见到这一幕，那就真的完蛋了！
　　Wilbur此时抬起头，凝视愿现身于他面前的人间之神。他依旧跪着，等待Dream的命令。面具人微微扭头，将余光落在Tommy身上。Tommy捏着珠子的手往身后藏了藏。Dream的目光却并没有在他身上耽搁太久。他轻轻拍了拍Wilbur的肩膀，Wilbur会意，站了起身。
　　“魔石。隐匿气息的护身符。”Dream说，“你能给我带来什么。”
　　这是个刁钻的问题。Dream很大方。相比之身边带着两只羊驼的商人们可真真是没什么良心。罕见的玩意儿他们有，可偏偏要让买家赌博似的来猜测他们能否购买到自己的好东西。
　　Wilbur沉吟不语。Dream也不着急，给他时间，让他好好寻出一个能让自己满意的玩意儿。Tommy可不敢让Dream与Wilbur待在一旁，他正要上前，只见Dream的手指对着他，在空中一划，一股重力直接将Tommy推到身后粗壮的树干上。在平原地势与黑森林的交界处，棕色原木的枝叶死死抱住贴在树皮上的Tommy，泥土此时如水一半灵活，顺势而上，直到缠绕至Tommy的膝盖处才停下，再度变回干燥的土块，固着Tommy不让他动弹。甚至为了避免Tommy多话，连他的嘴巴都给堵上了。
　　他又变强了！Tommy的衬衣被冷汗浸透。在Dream动手时，他根本没有感受到身边元素的涌动。他虽然不是魔法师，但在这上面有些天赋，对元素的流动比一般人敏感，也能略微使用一些小法术。
　　Wilbur对他这边发生的一切视而不见，在草草收回望向Tommy一眼后，说：“我愿意以你的名义，不，以Wilbur Soot，L\'Manburg的前任总统的名义将这个国家毁灭。”
　　Tommy怒目圆睁，他奋力挣扎着，嘴巴发出模糊不清的声响，可越是挣扎身后树枝捆的就越紧。
　　Wilbur将手插进兜里：“Dream，我知道我曾经给你带来了很大的麻烦。L\'Manburg的存在对你永远是一个挑战。Jschlatt可不是我，我求的只是一个独立，他想要的是吞并。Jschlatt不是人类，你也知道他们那种生物和我们是不同的。”
　　Tommy眼睛睁的更大。什么叫那种生物？Jschlatt不是人类？！
　　Dream眉头轻抬：“Wilbur。这可是你和Tommy辛辛苦苦换来的。你真的愿意？”
　　Wilbur将目光投向波光粼粼的河面：“Dream，我想要的L\'Manburg，我已经得到了。土地的价值依旧在。”
　　他再次看向Dream：“为了您的统治，更是为了向Jschlatt复仇。我愿意”
　　Dream没再说话。他轻笑，左手手腕一翻，张开五指，掌心处有一个镶嵌着不知道名字的绿色宝石的镯子。Wilbur弯身道谢，又悄悄说了几句话。Tommy听不清，但能够感觉Dream的心情实在不错。说完，他们两个看向Tommy。Dream挥挥手，Tommy本在挣扎，松绑的突然，他一下跌倒在地。他爬起来，拍拍膝盖上的土。做完这件事后，Dream如同他来时那般，隐匿进森林树影中。
　　Tommy跟着Wilbur慢慢返回Pogtopia。镯子里是什么，不用明说也能猜到。Tommy深吸一口气，长剑出鞘时携风：“Wilbur……把它交给我。”
　　他的兄长缓缓转过身，将镯子掐在自己的腰带上，举起双手，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Tommy握着剑，伸出手，在他的剑尖即将触碰到Wilbur胸口时，一股巨力顺着剑身冲向他的手腕。Tommy脚下一步虚浮，差点摔倒在地，他只觉得自己的手腕一麻，脚虽然没被震脱力，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再次抬头，Wilbur身前赫然站着一个人。
　　浅绿色的斗篷在洞口的烛火下却并不显眼，刺痛Tommy眼睛的，是白面具上的一条变成黑色的弧线。
　　他怎么还没走？
　　“抱歉，Tommy。我不能让你动他。”
　　他听见Dream这样说道。黑底红叉的盾牌竖在他眼前，挡住了任何有可能伤到Wilbur的角度。Dream不经意地转动着手中的斧头，Tommy确定如果他再有任何强行抢夺的意图，在他上前的瞬间，这柄斧头便会架在他的脖子上。
　　这是威胁。是恐吓。
　　Tommy怒目圆睁，却没有半点法子。他知道自己打不过Dream。他也是本着吓唬下Wilbur，拿到东西便好，Dream的插手却让他进退两难。
　　“Oh……Dream……”
　　Wilbur歪着脑袋，舔了下嘴唇。他眯眼笑着，目光紧紧落在站在自己身前的男人。他的语气实在是太过于暧昧，无论是Tommy还是面具下的Dream，脸色都是一变。只不过是不同的意味。
　　Wilbur……
　　Dream的嘴角和面具上的弧线渐渐重叠。他从未觉得Wilbur是这样有趣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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