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岁月

　　每年何家都会回老家莲城过年，今年也不例外。
　　到达乡下老屋的第一晚，跟着爸妈奔波了一天的何攸，在洗好澡后瘫倒在床上发呆。
　　她从一中回来后就没联系过陆南佳。那天午饭时木澜烟说的话，这几天一直在她脑海中徘徊不去。

　　“更何况，张老师也不可能接受我，现在这样是最好的了。”
　　“喜欢女生要走的路可太难了，我这辈子还是单着吧。”

　　澜烟考虑得好多，我都没想过这些。何攸长叹了一声。
　　自己喜欢陆南佳吗？
　　高一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就喜欢了，这份情感在三年内不断加深，何攸不由得庆幸自己当时只顾学习，从未奢求过不该期许的回应，得以继续维持和陆南佳的联系。
　　可是，这个念头一旦起了，就挥散不去了。
　　这些日子，何攸时常在回忆中寻找着陆南佳也同样喜欢自己的痕迹，而每一个可疑的行为都能被为人师者的责任解释；又时不时担心被陆南佳看出端倪，只是因不愿接受自己才装作不知情。
　　就这么和自己闹着脾气，来到了除夕夜。

　　正当何攸内心纠结不已时，洗好澡的何欢也哆哆嗦嗦地进了卧室，立马钻进来被窝。
　　这是姐妹俩每年难得的同床共枕时间。
　　“想啥呢？是不是在想大学里认识的某个男生啊？”何欢往姐姐这边挤了挤，企图蹭点热量。
　　“怎么可能？”何攸有些无语，想到中文系估计没什么男生，摆出一副醒悟的样子，“噢我懂了，你想让我给你介绍男生？”
　　何欢隔着被子踹了何攸一脚：“我才不要呢！只是看你最近几天一直魂不守舍的，老妈还问我你是不是恋爱了。”
　　听到这番话，何攸觉得自己的烦恼又变多了，心中郁结，索性也钻进被窝把灯一关：“别想多了，没有的事。”
　　姐妹的聊天时间很快终结于黑暗中两团手机发出的微光中，只有何欢指尖不断敲击屏幕的声音。

　　何攸默默地翻看着和陆南佳的聊天记录，却意外地收到了一条她的新信息。
　　陆南佳发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摆满了书的书柜，放大后可以看清，是全套二十四史。
　　“陆老师全都读过了吗？”何攸加了一个惊叹的表情。
　　对面回复得很快：“这是我爸的，我只读过一部分#尴尬#尴尬”

　　原来她也回老家了啊。
　　莲城和郢州之间的距离远小于和申城的之间的距离，那自己离陆南佳又近了一些。
　　还好关了灯，何攸才没被何欢发现她现在一脸的春心荡漾。

　　“你读完《汉书》了吗？记得开学交读书笔记哦。”陆南佳故意逗她。
　　“可是我的手臂没法从南城够到申城，怎么交？”
　　何攸期待地盯着手机屏幕，一分多钟过去了不见回复，有些失望地放下手机。
　　刚闭上眼睛，枕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可以交电子版。”
　　一本正经的回复把何攸给整不会了，犹豫再三，何攸还是老老实实地回了一句好。

　　除夕夜，小村子里家家户户灯火通明，在夜色中点缀着山林。

　　下午的时候叔叔和姑姑两家人也来了，十来个人围着大木圆桌觥筹交错。
　　何攸埋头吃饭，偶尔憨憨回应来自长辈的赞许。
　　“何攸何欢，你们有空看看辅导下弟弟的寒假功课咯。”
　　微醺的叔叔一边和何父碰杯，一边拍了下身边刚上初一的堂弟的后脑勺。
　　姑姑也拉来吃好饭在边上玩手机的表妹：“你妹妹也上高中了，让她跟你们学习学习。”
　　何家姐妹尴尬应下，四个年轻人便被赶到了客厅“交流学习心得”。
　　学习是不可能学习的，四人随意谈了几句便各自玩起了手机。

　　远处传来了鞭炮声，与餐厅里嘈杂声混在一起，带来了过年的味道。
　　“你在和男朋友发消息吗？”堂弟凑到表妹身边贼兮兮地问，被瞪了一眼。随后二人有些心虚地看向何家姐妹，见没有反应松了口气又说起了悄悄话。
　　何攸倒是不介意，他俩年龄差距小，又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关系总是近些。
　　陆南佳这个时候会在干嘛呢？在和谁发消息呢？
　　想到这儿，何攸心情有些低落，在对话框里删删改改，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发出去。

　　随着年夜饭的收场，村子里的热闹声逐渐褪去，只传来电视机中的歌舞声和偶尔的笑声。
　　何攸和何欢已经很多年不看春晚了，都早早地洗漱好躺在被窝里，一边看着朋友圈刷屏的年夜饭，一边和朋友隔着网线分享过年的喜悦。
　　半个多小时后，何攸终于刷到了她想看的：陆南佳发了一张家庭合照。
　　何攸将照片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再次确认陆南佳虽然长得更像妈妈，但气质更像她爸爸。
　　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啊。

　　忽然，窗外的鞭炮声变得密集响亮了起来，还伴随着孩童的欢笑声。
　　来自天南海北的祝福顿时涌入了手机里，带来此起彼伏的消息提示音。
　　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中，何攸发了一条消息给陆南佳：“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希望陆老师工作顺利，天天开心！”
　　“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何攸也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临睡前，何攸对着这两句傻笑了好一阵。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

　　大年初一的这天，何攸一家去叔叔姑姑家拜年。好在两家住同一个小区，只需要跑一趟，中饭三家人在叔叔家一起吃了。
　　一波三辞三让的压岁钱操作后，何家姐妹和另两个小辈被一道赶到姑姑家，美其名曰监督弟弟妹妹写寒假作业。
　　四个小辈在一起，两个不愿写作业，两个不愿当恶人，很快便熟络了起来。表妹从家里翻出两副扑克，四个人有说有笑地玩起来升级。

　　“说起来你俩叫啥我都忘了。”何欢毫不在意地问出这个有点伤感情的问题，姐妹俩以前假期都忙着学习没怎么和家里的同辈人接触。
　　“哇，何欢姐你居然都不记得了，我好伤心！”堂弟正是表演欲爆棚的年纪，脸上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边上的表妹一脸嫌弃地看着他，然后一边用手在桌上比划一边回答：“我叫陈佳瑶，他叫何煜轩。”
　　“我叫何欢，我姐叫何攸。”
　　“你们的名字我们早听爸妈提过几万遍啦！”何煜轩瞪大眼睛夸张地在空中摆摆手，紧接着又贼眉鼠眼地问道，“你们在大学里有没有交男朋友啊？陈佳瑶她就有……”
　　立马被一个肘击打断了接下来的话。何家姐妹看着陈佳瑶羞涩的样子，也忍不住打趣她。

　　八卦的话题大多数时候能有效拉进人际关系。
　　“总之他对我很好。”陈佳瑶滔滔不绝地夸了一番男友总结道。听得两个母胎单身的大学生一愣一愣的。
　　“我怎么就没遇到喜欢的男生呢？”何欢满脸遗憾地说，也不忘吃下两张K。
　　何煜轩接着拱火：“何攸姐呢？大伯说你读物理，班上有很多男生的。”
　　何攸一脸无语地看着这个小男生，和他搭档都要惨输了还在这八卦：“小孩子家家的，不好好学习，天天关心情情爱爱。”
　　何煜轩撇了撇嘴：“切，奶奶说你们就会死读书要嫁不出去了，我才来关心一下。”
　　气氛骤然变冷，陈佳瑶赶忙出来打圆场：“奶奶她懂什么，姐姐她们那么厉害，男朋友随便挑好吧？”
　　四人尴尬地带过这个话题，不多时就抛在了脑后。只有何攸心中仍咚咚作响。

　　这些天，感情上她唯一会纠结的就是陆南佳对她的态度，从未细想过外界的其他因素。
　　现如今她想到保守的爷爷奶奶，大家长做派的爸爸，忽然明白了木澜烟的那句：“喜欢女生要走的路可太难了，我还是一辈子单着吧。”

　　晚上睡前，何攸呆呆地看着陆南佳的对话框，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取消了置顶。
　　心里仿佛丢了什么东西，她低落地将手机塞到枕下，手机这时震动了一下。
　　再度拿起手机，在看到是陆南佳发来的消息时还是很不争气地迅速笑着点开。
　　“大过年的心情不好？打牌输了？”
　　何攸疑惑不已，就听到身边何欢惊叹了一声：“老姐，陆老师给我点赞了，还祝我新年快乐，哈哈哈！”陆南佳高一时也教何欢。
　　她默默扫了眼何欢，点开朋友圈看到一张今天下午打牌的照片，照片中的自己神情低落，与边上赢牌的表妹形成鲜明对比。

　　“是啊，输得好惨。#哭”何攸当然不敢告诉陆南佳是因为有心事。
　　陆南佳发来一个安慰的表情，过了一分多钟接着问：“什么时候开学？”
　　“下下周五就回去报道。一中呢？”
　　“下周末开学考试。”
　　何攸幸灾乐祸地回了一串“哈哈哈”。
　　“笑什么，我也给你布置了寒假作业哦，可别光顾着玩哦！早点睡吧，晚安。”
　　“嗯，陆老师晚安！”何攸放下手机再度躺好。

　　被窝里的暖意，加上睡前的小插曲，这一晚睡得很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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