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亡

　　李宁玉钻进被窝，顾晓梦蹲在床边，她并不打算到床上去。
　　“晓梦……”李宁玉有些害怕，害怕她再醒过来顾晓梦就消失了，就像在裘庄时她从顾晓梦身边消失那样。不知是这段时间一直在扮演顾晓梦还是她在顾晓梦身体里的原因，李宁玉总觉得自己染上了一些顾晓梦的性子。
　　“放心玉姐，我也会睡觉的，早晨只要你叫我一声我就会出现在玉姐面前的”李宁玉相信地点点头闭上了眼睛。李宁玉的记忆里鬼魂是不需要睡觉的，但是桃儿也说顾晓梦确实在睡觉，顾晓梦没有撒谎的。
　　世界渐渐模糊，李宁玉回来后脑中的弦就没放松过，知道顾晓梦在身边她竟不一会就熟睡过去，久违地好眠。
　　李宁玉被生物钟叫醒，清晨的光从窗缝溜进房间，屋里被温柔的黄色充满，春日的清晨让人产生舒服的倦意，久违的休息让李宁玉觉得身体沉重了几分。
　　“晓梦？”房间里并没有顾晓梦的身影，李宁玉试探着唤了一声，没人回答，窗外的鸟儿叫得欢，吵得李宁玉心脏不正常地跳了一下。李宁玉掀开被子顾不上穿鞋想去拿桌子上的符咒。
　　“玉姐！怎么不穿鞋就下床？快回去”顾晓梦突然从墙角走出，睡眼惺忪，手顺着有些蓬松的头发，看起来也是刚睡的样子。李宁玉眨巴一下眼睛，没回答顾晓梦的问题，小步退回到床上。顾晓梦倒了一杯水塞到李宁玉手里，李宁玉喝了一下口，温的，她很满意。
　　“早，晓梦”
　　“早，玉姐”
　　顾晓梦无聊地坐在处长办公室的桌子上晃荡着腿，要是谁看见居然有人这么无礼地坐在顾阎王的办公桌上估计得当场吓晕过去。不过自然没人可以看见，况且这也算顾晓梦自己的桌子，李宁玉也不管她，都成为鬼魂了还在意什么千金小姐的礼仪。
　　都说认真工作的女人最好看，这句话放在李宁玉身上最合适不过。顾晓梦看见的永远是李宁玉纯粹的灵魂。眼前的这个女人将情报工作视为她的生命，将身心完全献给她所期许的黄金时代。早春的阳光温柔地打出李宁玉的轮廓，隐约可见耳边泛着金边的绒毛。笔下生花，敌人的一呼一吸就这么掌握在她手中，微微皱起的眉头给她增加了一种叫做威严的滤镜。或许这就是神明的样子，至少是她顾晓梦的神明。
　　审核完一批文件，李宁玉盖好钢笔，和看楞的顾晓梦对视。顾晓梦感受到李宁玉的目光，立马歪过头，这么痴汉的行为被发现了好丢人哎，顾晓梦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这么容易害羞了。李宁玉见顾晓梦躲过对视，扯着嘴角后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她的手指在扶手上快速起落【小鬼，喝水。】
　　清脆的敲击声传到顾晓梦耳朵里自动转换成句，只不过是最简单的摩斯码和最简单的要求。顾晓梦并没有立即回应，李宁玉也不着急，环手抱胸靠在椅背上挪动着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遵命，老鬼大人】不一会办公桌的角落传来略带愉悦的敲击声。顾晓梦跳下桌子将温水倒进那熟悉的杯子。这杯子是早晨李宁玉趁顾晓梦不注意偷偷放进包包里的，顾晓梦问起李大天才振振有词地说：新上任的处长最容易被暗杀，她不想在喝水的时候被毒死，所以带了自己的杯子。怕被毒死？顾晓梦不信她李李宁玉会怕这么愚蠢的刺杀，况且这杯子是家里的，但是这水壶和热水都是剿总的啊。
　　李宁玉喝着顾晓梦递来的水，嗯~还是顾晓梦倒的水甜一些。
　　午饭照例由赵小曼送来，上任第二天山田玉子就不再让赵小曼来送电文，从赵小曼那里获取消息变得更难了，这个山田科长可真是麻烦。看着仙女吃完午饭，顾晓梦也拿起了电文，处长的工作量要比科长多太多了，这本来也是顾晓梦的工作，她不忍心让李宁玉太累想尽量去分担一点。
　　李宁玉工作时一般很难被打扰，但是今天桌子对面的沙沙声让她总是忍不住偷看。三年的时间，顾晓梦的业务能力提升很大，审核速度和李宁玉不相上下，针对特定的文件顾晓梦的速度甚至可以超过李宁玉。作为老师李宁玉自然是欣慰的，可是她又是心痛的，她知道坐到现在的位置上要经过多少苦难，爬得越高摔得就会越惨。如果说成为科长的顾晓梦是在悬崖上攀岩，那么现在的顾晓梦就是在峡谷上走钢丝，不仅没有回旋的余地，只要重心偏了一点点就会粉身碎骨。
　　有了顾晓梦的帮助，李宁玉可以更快把电文分类并提取出其中有效信息。战事吃紧，日本已经是强弩之末。
　　噔噔噔，最后一批电文也要送来，顾晓梦将椅子放好，审核好的电文分类顺着李宁玉摆好，坐到了一边。
　　李宁玉注意到山田玉子送完文件后并没有离去，她换了一份电文审核，头不抬地问道“山田科长还有什么事么，马上就是要下班了，有事请尽快”
　　“晓梦……”山田玉子欲言又止，称呼也从顾处长变成了晓梦。
　　“谁允许你叫晓梦的，你个冒牌货，不允许你叫晓梦”没等李宁玉询问山田玉子就听见顾晓梦气愤的声音，抬头看去顾晓梦正对山田玉子拳打脚踢，可是山田玉子感受不到也听不到，唯一能证明顾晓梦很生气的只有山田玉子被吹起的头发。
　　李宁玉看着小孩子气的顾晓梦，不由得扯动嘴角不加掩饰地露出笑容，钓鱼要放出足够迷惑的饵。
　　女孩灿烂的笑带着阳光的闪耀，一瞬间把山田玉子拽进去了，这样灿烂的笑容，她看了很多年，也迷恋了很多年。
　　“哥哥一直想请晓梦吃个饭，不知道晓梦什么时候方便”
　　“山田大佐的邀请，晓梦自然是不能拒绝，大佐什么时候方便晓梦什么时候方便。”
　　“玉姐，其实你不必对她笑的”山田玉子走后顾晓梦对李宁玉说。她知道李宁玉一直在努力扮演她，李宁玉确实扮演得很好，但是总像是25岁的顾晓梦，不太符合现在的顾处长。
　　李宁玉只是轻嗯一声表示她知道了。顾晓梦在她离开后不怎笑了么？被正主提出表演的漏洞，李宁玉不禁思考。她闭上眼睛回忆她走后的三年，顾晓梦的身影不断闪过，顾晓梦认真破译电文的样子，教导属下的样子，面对怀疑的样子，谨慎设局的样子，看到这些片段李宁玉似乎都看见了一个影子——她李宁玉的影子。
　　原来她心中的小太阳在她走后亲手将那个热烈的千金小姐锁在过去，遮住了自身的光芒，甘愿隐于黑暗成为游荡的老鬼，以李宁玉影子的身份存在。自此顾晓梦的笑中不是悲凉就是杀戮。
　　“晓梦，回家吧”李宁玉装好手包，招呼顾晓梦。
　　李宁玉并没有直接带顾晓梦回家，她们拐了一趟蛋糕店。李宁玉买了一大一小两块蛋糕。顾晓梦没问，但是她好像记得李宁玉不喜欢甜食。
　　黄昏人们下班时是铺子最忙碌的时候，桃儿的父母忙着做糕点打点客人，李宁玉来了也只能寒暄几句再送李宁玉几块糕点。虽然李宁玉穿着剿总的军装，但是这对夫妻觉得顾晓梦是个好人，会照顾他们的生意也总给桃儿带些吃食，重要的是顾晓梦几个月前帮助夫妻俩把他们的邻居从特务处带出来了。也算是机缘巧合吧，夫妻俩上门找顾晓梦帮忙的时候她正好要去找张园商量事情，夫妻的邻居人确实是老实得不行的普通人，顾晓梦顺带手就把人带出来了，顾晓梦本身也不喜欢张园滥杀无辜。现在的战局普通人活着就已经不容易了，夫妻俩也就当顾晓梦是为了生活才在剿总谋个职位。
　　桃儿放好李宁玉送的小蛋糕，盯着李宁玉的背影，好像李宁玉手中的那个蛋糕更大一些哎，桃儿和父母说一声就提溜着小腿跑进了顾晓梦的院子。
　　“玉姐……”没等顾晓梦和李宁玉搭上话，家门就被敲响。敲门声不大，声音是从门的中下部传出的，不用想是桃儿那个小屁孩追过来了。
　　听到李宁玉的允许桃儿猛地推开门，顾晓梦还盯着李宁玉，李宁玉坐在右侧已经做好抱桃儿的准备了。谁知道桃儿没有扑向李宁玉，而是喊着小姨跑向顾晓梦。
　　桃儿已经起跳了，顾晓梦要是不接这孩子就会撞到墙上，李宁玉抬起脚想跑到顾晓梦后面接住桃儿，顾晓梦慌忙地下蹲伸出双臂，可是她是碰不到任何人的！
　　李宁玉走到一半，桃儿就已经要碰到顾晓梦了。桃儿没有像预想的那样撞到墙上，她竟然被顾晓梦接住了。顾晓梦自己都没想到她可以接住，硬生生地被带着后撤了半步。李宁玉停下脚步暗自松了口气，一个计划瞬间成型。小孩子丝毫不知两个大人因为她紧张到什么程度，顾晓梦并不太会抱孩子，桃儿只好蹬着小腿在顾晓梦怀里找一个舒服的姿势。
　　“小姨，我帮梦姨姨找到你了，你是不是也应该请我吃糖果呀”顾晓梦还没有从突如其来的拥抱里缓过来。“啊，好，请你吃”
　　李宁玉向桃儿伸出手“桃儿乖，梦姨姨抱，小姨工作一天很累的”
　　“不要，小姨软，我要小姨抱抱”软？这是形容鬼魂的？顾晓梦疑惑地看向李宁玉，只见李宁玉紧紧地盯着桃儿扒在顾晓梦肩头的手指。顾晓梦赶忙把桃儿往自己怀里护了护，玉姐，她还是个孩子！
　　“乖，桃儿，到梦姨姨这里来，咱们吃蛋糕”本来这个蛋糕是用来哄顾晓梦的，可是现在为了把孩子从顾晓梦身上弄下来，李宁玉不得不放弃这个计划。
　　听见有蛋糕吃的桃儿马上挣开顾晓梦有点别扭的怀抱，麻溜地爬到了李宁玉腿上。“梦姨姨，今天吃了蛋糕，那我还会有糖果嘛”桃儿这得寸进尺的能力和顾某人倒是很像。
　　李宁玉揉着桃儿毛茸茸的小脑袋“有的，但是桃儿不能一下子吃太多甜的东西的”桃儿见李宁玉答应她，小孩咧着嘴让李宁玉多喂她一点。
　　顾晓梦伸了伸空荡荡的手打趣道“原来玉姐买两块蛋糕是这个用途啊”
　　“不然呢？蛋糕不就是买来哄小孩的”李宁玉又喂桃儿一口蛋糕，擦了擦她的嘴角。顾晓梦被怼也不觉得恼怒。她没见过这样的李宁玉，带着母亲特有的温柔，不同于看自己她看孩子的眼神更多是谨慎与疼惜。如果李宁玉的女儿还活着，她看小孩子的眼神就不会这么让人心疼了吧。
　　满足的桃儿拍着小肚子离开，顾晓梦和李宁玉一起收拾桌子。
　　“玉姐，其实你也可以拥有一个孩子的”顾晓梦鬼使神差地说出这句话，她看李宁玉的眼神太心疼了，可是说出来她就后悔了。
　　李宁玉听到这句话手顿了一下，直接把蛋糕包装扔进垃圾桶“顾上尉这是看上了哪家的公子哥让我拿你的身子去勾引。还是这换魂没几天顾小姐就着急让我为你顾家延续血脉”清冷的声音钻进顾晓梦的耳朵，李宁玉只给顾晓梦留了一个背影。
　　“玉姐，我不是……”顾晓梦试图解释，怎么是想给顾家延续血脉？就算没有和李宁玉交换灵魂也是不行的，她顾晓梦注定做着顾家的不肖子孙了。顾晓梦自嘲地摇摇头，怎么在李宁玉面前她就变得愚钝。
　　“上来，关上门”李宁玉的声音从二楼传来，顾晓梦屁颠屁颠地爬上楼。
　　李宁玉端坐在桌子旁不容置疑地命令：“过来，蹲下”
　　顾晓梦乖巧地蹲在李宁玉面前。李宁玉拿出找出来的针毫不犹豫地扎破了指间。
　　“玉姐……”顾晓梦没来得及阻止，李宁玉盯着桃儿指间时顾晓梦就知道李宁玉肯定会想办法让她们也可以接触到，可是她不想看见李宁玉受一点点伤，就算为了她也不行。
　　李宁玉摇摇头，血滴在顾晓梦额头激起阵阵涟漪，顾晓梦的身形晃了晃，深蓝色的眼睛缀上点点猩红。房间内空气翻涌，空气冲着顾晓梦挤压而来，李宁玉被吹得晃动了一下。就在李宁玉要承受不住挤压时，空气猛地散开，像是被掐着脖子的人被突然放开，充足的空气冲得李宁玉喉咙刺痛。随着空间恢复正常，顾晓梦眼中的猩红褪去，眼睛从灰蓝色变成墨兰色，她眼中的水汽似乎更重了，清澈的眼眸里李宁玉的倒影都散发着水光。
　　李宁玉眯了眯眼睛，她猜得不错，顾晓梦的灵魂是可以用她的血养的。李宁玉伸出手试探性地戳了戳顾晓梦的脸，没有穿透但是顾晓梦的身体出乎意料地冰凉。
　　顾晓梦上前抱住李宁玉，不同于裘庄时的拥抱，那时顾晓梦是热烈的，拥抱也带着少年人的炙热，好多次天生手脚冰凉的李宁玉都感觉她要被顾晓梦的拥抱灼伤。可是现在的顾晓梦的拥抱带着寒气，没有让人安心的强劲心跳声，胸膛也没有起伏。除了真实的触感无一不都提醒着李宁玉现在的顾晓梦是一个没有□□的鬼魂，自己占着顾晓梦的身体，有温度，有心跳。
　　顾晓梦的拥抱虽然冰冷，但是还是像以前一样让李宁玉感到心安，面前的小姑娘值得李宁玉用生命去守护，对方也甘愿付出全部来寻找她。顾晓梦收紧了她幻想了三年的拥抱，看着无数次消散在梦中的李宁玉，她有些害怕，害怕这只不过是一场想结束的梦，害怕李宁玉又从她的怀里消失。
　　“好了，晓梦，我们休息吧”李宁玉感到顾晓梦的手臂越来越用力，再抱下去恐怕李宁玉就直接陪着顾晓梦做鬼了。
　　“啊，对不起，玉姐”顾晓梦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件事，带着歉意地嘟了嘟嘴。
　　“我去洗漱，你啊，能不能换一件衣服，也不能一直穿着这件破洞的军装”
　　“这是玉姐的军装”顾晓梦低下头，摩挲着军装的衣襟。李宁玉眼眸一暗，声音低沉了些“那也不要一直穿着军装”
　　李宁玉进了浴室，顾晓梦咬着唇呆在原地。虽然现在这具身体的所有权是李宁玉的，可顾晓梦还不能接受李宁玉给她的身体洗澡这件事。顾晓梦觉得她的脸要烧起来了，怎么回事，鬼也会这般害羞吗？顾晓梦伸出胳膊研究着身上的军装，她还真有一点舍不得着李宁玉的军装，可是要怎么换衣服呢？她做鬼还没几天还不太会变个衣服什么的。
　　李宁玉洗完澡出来看见墙角的顾晓梦立马别过了头。现在这具身体算是李宁玉的了，李宁玉也对洗澡这类事没什么感觉。可当顾晓梦半裸着身子站在墙角，少女曼妙的躯体半遮半掩地散发着诱人的光芒，白嫩有些失去血色的皮肤仿佛碰一下就会漾起波纹，如此香艳的画面让李宁玉不禁咽了下口水，红了脸心脏也跟着欢快地跳起来。
　　“玉姐！”顾晓梦这个样子出现在李宁玉面前，羞得直接隐去了身形。这几天可是该丢的脸都丢了，顾晓梦这是连身子带灵魂都被李宁玉看透去了。
　　“嗯，你换，我吹头发”李宁玉假装镇定，扯起她那冷静机器的皮囊，面不改色地去拿抽屉里的吹风机，可是谁紧张地撞在了桌角那是谁疼谁知道。
　　顾晓梦最终成功地换上了和李宁玉一样的蓝色睡衣，穿了三年她也习惯了。李宁玉身子往床里挪了一些，“晓梦，你不要上来睡吗”
　　顾晓梦摇摇头，她知道自己现在冰冷得很，和李宁玉一起睡肯定会冷到她，现在李宁玉是顾晓梦的暖阳，顾晓梦不想李宁玉粘上太多冷气。
　　“那你睡哪里？”李宁玉有些的确好奇。
　　“房梁啊”顾晓梦带着笑，骄傲地指着房梁，这么多天她一直睡在那里。
　　李宁玉看着顾晓梦有一点无语，能对睡房梁这件事感到骄傲的只有她这喜欢爬窗的顾大小姐了吧。既然如此，李宁玉也不再说什么，身子往中间挪了一下把自己裹到被子里进入了梦乡。
　　李宁玉被生物钟叫醒，房间里没有顾晓梦的身影，她试探性地唤了一声顾晓梦，没有回应。楼下好像有动静，李宁玉披了一件外套走下楼。
　　“玉姐，你醒啦”李宁玉倚在楼梯口，顾晓梦端着一锅粥站在厨房门口，在顾晓梦用脚勾上厨房门前李宁玉看到了厨房的一片狼藉。
　　“这顾大小姐家大业大，可我这处长的工资可买不起多少碗”发现事情败露，顾晓梦只嘿嘿地笑着，放好粥催着李宁玉洗漱。
　　“玉姐，我给你梳头发吧”李宁玉没有拒绝，顾晓梦拿出那把断了齿的梳子。顾晓梦的生活里到处可见李宁玉的遗物，包括顾晓梦自己。
　　顾晓梦梳头发时想起来杭州女儿出嫁时会唱的民谣，如果玉姐可以嫁给自己就好了，或者自己嫁给李宁玉，可以每天绾起李宁玉的长发，为她做吃食，像普通夫妻那样幸福。可顾晓梦只敢在心里想一想，她想要的一切只有一个名字——奢望。她熟练地盘起李宁玉的头发，顾小天才学东西很快，在裘庄里看过几次李宁玉盘头发，她就学会了，李宁玉离开后顾晓梦经常梳着一样的发髻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怎么样，玉姐，是不是和你盘的一样好？”李宁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盘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贴在脑后，好像比她梳得更显干练。
　　“很不错”李宁玉倒是不吝啬夸奖。
　　已经发现厨房不对劲的李宁玉进入厨房后还是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地上都是碎片，看起来应该有两个碗，灶台上都是散落的山药片和米粒，还好没有外人看见，不然这不仅仅是闹鬼了，还是有谁要炸厨房毁尸灭迹。
　　“吃饭”李宁玉又从厨房里拿出一副碗筷，给顾晓梦也盛了一碗粥。顾晓梦用勺子舀起粥，在空中晃一晃又把勺子里的粥扔回去。鬼是不需要吃饭的吧，是的，李宁玉也知道。
　　“一起吃”一家人当然要一起吃。
　　顾晓梦舀了一小勺放进了嘴里，山药粥是顾晓梦做的最好的吃食，想李宁玉时她就会给自己做一碗，会什么什么味道她清清楚楚，可是如今的她吃下粥，感受不到米粒的味道和重量，只觉得烫，仿佛魂魄都要烫出一个洞。阳间的食物对于顾晓梦来说太冲了，吃不得。她勉强把那口粥咽下，趁着李宁玉在认真吃饭，悄悄地放下了勺子。
　　李宁玉一口口吃净碗里的粥，果真顾晓梦做的和她做的粥味道不一样，顾晓梦做的更好吃一些，如果可以天天吃就好了，哎，这样是不是有点太贪心了？吃光自己的粥李宁玉又拿过顾晓梦吃了一口的粥，想来顾晓梦是吃不了这粥。李宁玉偷偷瞟一眼顾晓梦，她的眼睛现在是墨蓝色的，湿漉漉的很是灵动。
　　顾晓梦开心极了，不仅是因为李宁玉要和她一起吃饭还把她剩下的粥吃完了，更是她听见李宁玉在心里说想天天吃她做的粥。
　　“玉姐，我天天做给你吃好不好？”顾晓梦似乎不是在和李宁玉商量，眼里的水雾散发着皎洁温柔的光。
　　“顾大小姐要是能出去挣钱买碗我也不拦你”李宁玉这也不算拒绝的吧，反正顾晓梦挺满意的，她顾晓梦的“遗产”还买不起几个碗？
　　出门前顾晓梦认真地给李宁玉扣着军装的扣子，李宁玉本是拒绝这让人害羞的行为的，可是受不住顾晓梦那你不接受我就哭给你看的小表情。扣子从下到上严谨地扣好，顾晓梦整了整李宁玉的领子。顾晓梦觉得她现在应该亲一下李宁玉，就像送丈夫出门的妻子为心爱的人整理好制服，送上出门吻，轻声撒娇让对方早点回来陪自己。
　　顾晓梦自然是不敢的，她不是总能听见李宁玉的心里话，仅有二十几天的相处，又有三年的时间差，她不太确实现在的李宁玉对她是一种什么感情，她不想打破现在的美好，就如此沉溺吧，沉溺在自己给自己编织的幸福里。
　　李宁玉被顾晓梦盯得很不自在，现在的感觉有点怪怪的，怎么说呢，像是妻子送丈夫上班？这个想法似乎有些愚蠢，但是李宁玉又有一丝丝的期待，顾晓梦会这么想么？
　　终是李宁玉受不住了，推开顾晓梦的手摸了一下领子“快点，一会上班迟到了”一流的数学家自然不会迟到，如果她愿意李宁玉可以选择在几分几秒迈进办公室。
　　有顾晓梦的帮助李宁玉的效率高到离谱，电文全部审核分类完成后她找了个机会培训赵小曼。赵小曼的破译技术进步很大，最起码李宁玉说出有几处错误，赵小曼可以自己全部找出来了。最重要的是赵小曼的那张嘴，现在是李宁玉想让她说什么就说什么。
　　“玉子小姐，不介意我先去宿舍换一件衣服吧”刚到下班山田玉子就在处长办公室堵人了，李宁玉想躲也躲不掉。顾晓梦在宿舍只放了一件备用的黑色礼服，见山田精武似乎也不用太打扮。
　　和去裘庄的那天晚上很像，顾晓梦的身体在开车，李宁玉的冒牌货坐在副驾驶。不一样的是顾晓梦的灵魂坐在后座，隐匿在后的她藏不住眼中的阴翳。
　　“晓梦，我真的和李科长很像么？”山田玉子打破宁静，该来的总会来的。
　　“像与不像又如何，都是独立的个体过的都是自己的人生。怎么，玉子小姐也会在意这些俗人的闲言碎语？”李宁玉灵巧地转动方向盘，似乎只有眼前的路才值得她凝视。
　　“只是好奇而已，情报界谁不知道的破译二代恩尼格玛机的天才”
　　“天才不过是俗人给她安的虚名罢了，就算她是天才不依旧被老鬼捏在裘庄？况且她李宁玉除了这破译貌似其他方面都有些上不了台面”李宁玉这张嘴连自己都不放过。
　　不过这么说倒是也合情合理，剿总都在传是她顾晓梦把李宁玉咬死在裘庄，顾大千金本就不愿意低人一等，更何况李宁玉死前似乎为了活命冒着出去后被顾民章追杀的危险也要诬陷顾晓梦，因此她对李宁玉恨之入骨，也没人敢在顾晓梦面前提起李宁玉。
　　“晓梦似乎对李科长的印象不是很好啊，我以为那些也只是闲话而已”这闲话谁敢说？她是日本人，空降的情报科科长，谁敢和她说闲话？现在的赵小曼也不是那个赵小曼了，这试探都不加掩饰。
　　“不知玉子小姐有没有听过这个成语——空穴来风。都说我在裘庄咬了李宁玉，不过是为了活命而已，没有谁比谁更高尚，李科长在破译上的建树我是十分佩服的，作为我的半个老师，我还是很尊重她的”
　　“我自然是相信晓梦”
　　“不过李宁玉说过一句话倒是真的对，交往大忌情浅言深，玉子小姐，我想你也是明白的”顾晓梦坐在后座一直攥着拳头，她不忍心李宁玉这么说自己，她就是天才，是神明，别人不知道，可是她顾晓梦知道李宁玉是多么美好的存在。至于这个山田玉子，烦人透了，十足的蠢货！
　　这个山田精武的想法倒有些特别，居然请顾晓梦喝茶。
　　“能约到顾小姐赏茶，真是荣幸”山田精武穿着精致的常服，十分优雅地给顾晓梦倒了一杯茶。
　　“能和山田大佐一起品茶是也晓梦的荣幸”李宁玉呷一口茶，上品。
　　开始的交谈无不关于山田玉子的工作，仿佛真的是哥哥为了自家妹妹的工作要和顶头上司打好关系。
　　“顾小姐这样优秀的女性，想必是不缺追求者吧”真是老套，这些人总是自负地以为婚姻是捆绑女人的最快方式。
　　“或许有很多吧，不过大多数都是些废物，连我顾家的大门都进不去的”山田精武的军衔自然也是进不去顾家大门的。听得出来李宁玉话里的含义，山田精武也没表现出恼怒的神色。
　　“像顾小姐这样天生的贵族，自然是那些俗人不能企及的，可是谁都不能免俗不是么？”
　　“大佐初到杭州可能还不是很了解，我顾晓梦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独身主义者，感情、婚姻，生育都是禁锢女性的骗局而已。”说着顾晓梦说了不知多少次的说辞，李宁玉悄悄地攥紧了左手，她离开的日子里顾晓梦就是这么一遍一遍催眠自己的么？站在旁边的顾晓梦悄悄地拂开李宁玉的手，那都是糊弄外人的话术罢了。
　　“可是李科长三易其夫不依旧成为了破译二代恩尼格玛机的天才，顾小姐这话说得太过于绝对了吧”这兄妹俩怎么都绕不开李宁玉。
　　“大佐说得不错，她李宁玉确实破解了二代恩尼格玛机，不过活着出来的人是我。再说了，她的三任丈夫似乎结局都不怎么好吧，接近我顾晓梦的男人似乎也是时运不济啊。山田大佐一看就是有福之人，想必以后在事业上也是平步青云，可不要因为感情绊住了路”确实，对顾晓梦有想法的人似乎都不在了，刘宗林、王田香、万家小公子，甚至——李宁玉。
　　山田精武干笑两声，抿了一口茶“顾小姐所言极是”
　　山田精武不像龙川肥源那样目的明确地想和顾家联姻，他好像只是试探一下顾晓梦对于感情的看法，不然他大可以找他的老师去顾家求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功的概率要比和顾晓梦套近乎大一些，还有利可图。可是试探感情有什么用呢?李宁玉想起来潘汉卿和她说的，山田精武是擅长从情感突破的间谍捕手，山田精武真的要利用这个烦人的山田玉子来捕获顾晓梦么？
　　中途山田精武以公事在身的理由溜走了，留下山田精武和李宁玉。该死的山田精武居然让顾晓梦带着山田玉子去逛街，他可真的是费尽心力给山田玉子和顾晓梦制造相处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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