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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梁思源去端串串,顺道给陈予锦带回来一罐旺仔牛奶。
陈予锦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梁思源看他这样立马就知道他这位从小锦衣玉食的表弟心里在想什么,他叹了口气,“凑合点喝吧,在沅南我可找不到一只新西兰奶牛给你现挤一杯牛奶。”
陈予锦:“……”他说什么了?
没等陈予锦说话,他又看向宁悦两人,“你们真不要?我弟有钱,他请客。”
宁悦客气地摇了摇头。
一张小方桌被人为划分成了两部分,串少一点的是宁悦她们的,堆成山的是陈予锦他们的,当然陈予锦几乎没怎么吃,全是梁思源在炫。
刚刚那场尴尬的对话,以陈予锦一句“梁思源,你把本来要请我吃饭的钱拿去上网这事,你爸同意了吗?”完美地结束了。
本来还跃跃欲试想皮一把的梁思源一听这个立马噤了声,没了捧哏,高雨婷的双人相声变成了单口,一个人撑不起来台子,也就恹恹地歇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梁思源疯狂地点单,大概是想把受的憋屈给吃回来,毕竟这顿给陈予锦的接风宴,得陈予锦出钱。
到底是不怎么熟,所以几人的聊天都没怎么放得开,本来想聊的私事都没聊成,净扯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大多数时候是高雨婷和梁思源在说,宁悦偶尔附和两句,陈予锦是最沉默的,不撸串不聊天,细看连椅子都拖得往后了一些,脱离众人独自玩着手机。
宁悦就坐他旁边,余光总能扫到他,不管什么时候看过去,他有半张脸都隐藏在阴影里,看不出情绪。
今天没下雨了,还是兴致不高?宁悦不由自由地走了神。
然后等她再回过神来,桌子上就只剩下她和陈予锦两个人了。
“他们俩人呢?”宁悦下意识问。
“厕所。”言简意赅,没有多说半个字。
“哦。”宁悦看向桌面,但总控制不住自己往他那边瞟。
说不清是宁悦欲言又止的第几次时,陈予锦终于抬起头,问了句:“有事?”
可能是音色的原因,听他讲话总会有种这人不难相处很好说话的错觉。
“有。”宁悦总算等到他开口,忙拖着椅子往他那边靠了靠,郑重其事又严肃道,“十分钟,三道物理大题,还全对,你怎么做到的?”
她刚一直在研究这件事,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三分钟一道题,这速度是正常高中生该有的?还是说外校学生已经强到这种地步了?
“想知道?”陈予锦挑了下眉头,好像来了点兴致。
“想知道。”宁悦老老实实回答。
“行。”陈予锦往前倾身,在手机屏幕上点了两下。
宁悦一直关注着他,所以比他反应更快,几乎在陈予锦打开二维码的同时,她就扫上去了,“我知道,V你50是吧?行——”
陈予锦没说什么,只是悠哉悠哉看着她,眼神充满玩味。
扫描框卡顿了一下,界面缓缓转出,但令人意外的是不是付款页,而是一个人的主页。
名字是【C&J】——陈予锦。
宁悦:……
是她输了,玩我预判你预判我的那一套是吧?
看她愣住,陈予锦终于露出点笑,他笑时带着点坏,不多,像是夏日凭空刮起的一阵风,吹乱了发梢,又若无其事地远去。
这种人啊,天生就让人没招。
还有,不是兴致不高?玩起套路倒是很有起劲啊。
宁悦无语地把手机收起来,也没点添加,直接跳过了这茬,“所以是怎么做到的?”
陈予锦目光在她屏幕上停顿了两秒,然后才若无其事地挪开,他也没再提加好友的事,仿佛就是真开了个玩笑。
“其实很简单。”他拿足了架势,坐正了一些。
宁悦被他影响,态度也郑重起来,她不由自主地侧了侧身,离他更近,等着接受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答案。
陈予锦好笑地看着一脸期待的宁悦,故作高深道:“因为这套题我做过,记得答案。”
“嗯????”宁悦瞪大了双眼。
“你做的是附中的期末考试卷吧?”陈予锦靠在椅子里散漫地笑,“我就是附中的,整套卷子老师都讲过了,我背下了答案。”
最复杂的疑问往往有一个最简单粗暴的答案。
“就这么简单?”宁悦心情复杂地喃喃。
“嗯,不然你真以为有人能十分钟做完三道物理大题?”陈予锦用了一种夸张的惊疑语气。
“是啊。”宁悦不无遗憾地叹气,“还以为见证学术史奇迹了。”
“想见证奇迹也不是不行。”陈予锦带着笑抬眼看她。
宁悦没多想,调侃道:“给你50 ,你给我现表演一个?”
“嗯。”陈予锦什么招都接,他半开玩笑地说,“要不要试试。”
宁悦想她是吃饱了撑的吗?花钱看他表演奇迹?
她正想着试试就试试,她倒要看看陈予锦能表演出什么东西来,可手机却在这时震了一下,她看了眼,居然是杨延的信息,立马就把奇迹什么的抛在了脑后。
陈予锦见她有事,也不打扰她,他在桌上挑剔地翻来翻去,左右看去都没什么胃口,吃了这么久,桌面难免有点脏,一滴油顺着桌缝淌下来,眼看就要滴在陈予锦的裤子上,宁悦眼疾手快地拿出一张纸巾给截下了。
“你小心点。”她随意看了他一眼,顺手就把纸巾给丢垃圾桶了,然后继续回信息。
倒是陈予锦因为她这个动作又愣了下,但他看过去时,却发现宁悦根本就没当回事。
高雨婷上完厕所回来,看见她脸都快挤进手机里,便随口问了句,“悦悦,跟谁聊天这么认真?”
“杨延。”宁悦抬了下头,余光又瞥见了陈予锦,他大概是怕沾上油,人都快退到别人桌上去了。
高雨婷回来不久,梁思源也回来了,一顿烧烤吃到尾声,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家表弟脱离群众很久了。
“你退那么后干嘛?腿长了不起啊?”梁思源踢了陈予锦一下,试图让他回到群众中来。
陈予锦先看向宁悦,见她还在聊天,才从满目狼藉的桌子中拿起菜单丢给梁思源,他跟梁思源讲话一向不顾忌什么,所以语气谈不上友好,“想吃就继续点,吃饱了就撤。”
梁思源接住单子,“到底是谁带谁散心?”
陈予锦窝在椅子里,双手环抱着,无语地睨着他说:“这不得问你?吃什么不好,你带我吃烧烤。”
高雨婷好奇地问:“烧烤怎么了?这家店在我们小区很有名。”
“跟烧烤没关系。”梁思源说,“我弟小时候吃烧烤吃成了急性肠胃炎,从此他就对烧烤有偏见了。”
高雨婷问:“那你还带他来吃?”
梁思源义正言辞,“这么大个人了老是走不出小时候的阴影怎么行,遇到困难要迎难而上,遇到烧烤逢串就撸啊,怕什么,大不了就是去医院挂急诊嘛。”
他拍拍胸脯,对着陈予锦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保证亲自送你去医院。”
“那要不要我跪下谢谢你。”陈予锦赏他一个眼神,顺道在梁思源说出“行”这个字前,简单粗暴地用一根串堵上了他的嘴。
他们这边聊得热闹,宁悦又完全到了状况外,她拿着手机站起身,“婷婷,我去旁边打个电话。”
“行,快点回来啊,不然羊肉凉了不好吃。”高雨婷又叮嘱一句,“别吵架,也别惯着他。”
“嗯。”宁悦匆匆忙忙走了,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陈予锦漫不经心地看着她的背影,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手机。
梁思源也没多想,随口八卦了一句,“男朋友查岗啊?”
“不是,就是朋友。”高雨婷拿起几根串包在锡纸里温着。
话到这儿就止了,涉及私事,再打听下去就不礼貌了。
那罐旺仔晾了一晚上,陈予锦终于伸手拿来准备喝,但还没打开,手机也震了,来电人显示是傅臻,他随手拿着旺仔起身。
梁思源问:“你又干嘛去啊?”
“我妈电话。”他语气不佳,丢下这么一句话,人也朝着宁悦离开的方向走了。
“诶,你弟好高冷啊。”等陈予锦离开后,高雨婷终于逮着机会小声评论。
“nononono”梁思源满不在意地拆陈予锦的台,也跟做贼一样小声回复,“他是最近心情有点不好,所以不怎么想说话,别看他表面装得人五人六,其实背地里是个又坏心眼又多还贼他妈自大傲娇的狗东西。”
说完他还得意地挑了下眉,特骄傲地来了句,“看不出来吧?”
高雨婷:“……”到底哪个字值得你骄傲啊?
陈予锦不想接他妈的电话,所以走了好远一截才接听,但那边也很有耐心地等到了最后一秒。
“到那边还习惯吗?”一接通,傅臻教授就温和地关心他。
“还行。”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虽然没过脑子,但却跟本能一样往没人偏僻的地方走,老小区物业水平跟不上,路灯年久失修,有几个闪闪烁烁,有几个彻底罢工。
一整条小路被层层叠叠的树冠遮掩住,又没灯,黑得像是什么犯罪现场。
“到那边要听爷爷奶奶的话,好好学习,别闹小脾气。”
“我会的。”陈予锦没什么情绪地答应,听起来很恭敬,其实每个字都带刺。
傅臻大约是内疚,所以也没怪他阴阳怪气,她犹豫片刻,“我和你爸爸就算过不下去也是我和他的事,你不应该掺和进来,更不应该拿自己的成绩,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把你转回去,就是希望你能够不受干扰,好好备战高考。”
话说到最后,不自觉地带了点严厉。
“嗯,我知道。”陈予锦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态度,让人没招也让人窝火。
“您还有事吗?”他问。
傅臻沉默了一会,“你爸准备把他的生意转移到国外去做了,以后会常驻那边。”
陈予锦脚步一顿,突然就被气笑了,但他没说什么,只事不关己般来了句,“好,我知道了。”
不远处,黑暗里有一点亮光,声音低低地传来,似乎有人在,他停下没再往前走。
傅臻叹了口气,“小锦,人首先是他自己,然后才是别的身份,你以后会理解爸爸妈妈的。”
以后是多久呢?一年?两年?
“不好意思。”陈予锦很不给面地刺回去,“我不理解。”
傅臻:“……”
傅臻强行找着话题想和陈予锦聊,可惜陈予锦这幅绵里藏针的态度让任何一个话题都聊不过三句,不得已,傅教授只得作罢。
挂了电话,陈予锦又在原地站了许久,黑暗把他的表情都吞噬殆尽。
“杨延,你不要无理取闹。”
前方原本压抑的声音徒然升高,打断了他的沉思,他下意识看过去,月光不盛,只能隐约看见一个轮廓,他没有偷听别人电话的癖好,正准备走。
可这时,旁边的巷子里忽然也出现了几点火光,几个染着黄毛吊儿郎当的社会青年从里面走出来,朝着宁悦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经过了陈予锦,几人一身酒气,晃晃悠悠骂着脏话走了。
陈予锦冷眼看着他们消失在拐角,又看了看黑洞洞的楼间巷,思考片刻后,他走远了点,点开了消消乐。
前面的对话还在继续。
“到底是谁想找茬?是谁在冷暴力?”宁悦竭力压抑着怒气,“你到底在生气些什么?”
“你不想当朋友了就直说?别不说话!”
“火车站那人是谁,我认不认识重要吗?”
“你今天要是敢挂我电话,我们就绝——”
“……”
宁悦难以置信地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愤怒之后,又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无力。
她是真的不懂,杨延到底在气什么,从小学认识到现在,他们做了七八年朋友,以前处得一直好好的,怎么就莫名其妙闹成了这样。
突然毫无理由地生气,然后就好几天无视她,消息不回,打招呼不理。
动不动就对她夹枪带棒地冷嘲热讽。
她招他惹他了?
宁悦越想越气不过,她打开手机给他发消息,结果显示已经被删了好友。
宁悦:“……”
算了,她深吸一口气,扇了扇眼睛。
等她收拾好情绪出来,陈予锦已经喂了好一会蚊子,宁悦走近了才发现是他,她诧异道:“陈予锦?你怎么在这儿?”
陈予锦低头看她,还是跟在火车站一样,情绪都被收敛得干干净净,他别开眼,挥开盘旋在头顶的虫子,然后才不咸不淡地来了句,“出来打电话迷路了,正打算让梁思源来接我。”
屁大点小区迷路了?宁悦看了眼来时的方向,她对这里太熟悉了,竟然都没发现路灯坏了好几个,密匝的楼栋在黑暗里确实有些分辨不清。
“让他别来了,我电话也打完了,一起回去。”
“行。”陈予锦假模假样地在手机上按了几下,顺理成章地收了回去。
这边比较偏,路上也没什么人,两人并排走着谁也没说话,宁悦因为有心事,连脚步都比平时要重。
她刚刚才想到陈予锦站那儿好像也有一会了,不知道听到什么没有。
虽然没什么不能听的,但也莫名有些在意。
而且这种沉默的气氛真的有点压抑尴尬,想了一会后,她没话找话道:“你跟谁打电话,怎么走这么远?”
“我妈。”他估计心情也不明朗,所以惜字如金,没留钩子,气氛更尴尬了。
宁悦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她有些疲惫地揉了揉脖子,算了,就这样吧。
夜晚,蝉声此起彼伏,惹人心烦,风有些清冷,刮来无数密密麻麻的愁绪,兜头盖脸刺人一脸,果然不开心的时候哪怕捡到钱,都会嫌弯了个腰骨头疼。
她胡乱想着一些事情,气氛越发沉闷,这时头顶突然传来拉罐拉开的声音,然后一罐红色小旺仔被一只修长的手递到了她眼前。
宁悦心里一跳,下意识顺着那节筋骨分明的手臂看过去,明明灭灭的灯光下,他的发丝被渡上了柔光,斑驳的树影走马灯似地变幻,影影绰绰间,陈予锦垂眼也正凝视着她。
宁悦突然就愣住了。
“喝吗?”他低声问。
一些不怎么明确却又露出了点端倪的意图在两人之间浮动,宁悦想他这句话多少可能省掉了点东西,比如“喝吗?喝了心情就会好点”,又或者只是简单的“喝吗?旺仔很甜我想请你”,恰到好处的留白,谨而慎之的分寸,保留了神秘又致命的蛊惑。
但不外乎都让宁悦感受到了一种温柔的善意。
头顶蝉鸣朗朗,大眼仔在冲宁悦微笑。
本来她觉得自己的胃口都被倒尽了,回去估计一根串也吃不下,可这时她却鬼使神差地从陈予锦手里将旺仔接了下来。
“喝。”她听见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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