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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伴
4、
“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太上老君啥啥都有，年轻人还是会玩嘞。”
“搞得我好像刚刚给大罗神仙发了条信息一样，差点就要求他们保佑我哒！”促销员一边说说还一边指着那些仙气十足头像，哈哈哈地笑。
我顺着促销员的手指飘了一眼那屏幕，嘴角微搐，那些神仙的职业照确实有点抓马。
“···”鱼王总算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连忙夺回手机就要撤回，气得骂骂咧咧：“大胆，你这个愚蠢的凡人。”
“噢哟~”促销员呵呵一笑：“还真当自己是神仙啊。”
他本想撤回这条语音来着，谁知道误触到那条语音，手机就开始播放：“各位老板好，步步升超市明月洗衣液搞促销···”
我都有点担心我笑声太大，会引来天兵天将。
“艹！”鱼王端着手机，气得手抖，连忙颤颤巍巍撤回。
但明显的——这条邀请天上全部神仙下凡买洗衣液的语音，已经有人听了，因为手机开始滴滴滴的收到消息。
头像是半侧身而立的火德星君发来语音：“小月亮啊，你是去人间打工了还是中病毒了啊？哈哈哈··”
头像是华丽宫装的王母娘娘发来关切：“小月的神力竟已衰竭至此，连净衣诀都使不出来了吗？居然需要用人间的洗衣液了？”
我看见促销员在旁边余光瞟到鱼王的手机，然后拍了拍鱼王的肩，意味深长地说：“小伙子啊，你们这群人也入戏太深了吧。”
“王母娘娘都来了，还神力衰竭，笑死我了。”
他那么泼皮无赖的鱼，脸上也露出了无助又无奈的神色……我想，恐怕是他最后的尊严，制止了他这种岁寿无疆的神仙，不与蜉蝣般短寿的凡人计较。
我看着鱼王默默地收起手机，将洗衣液放回货架上，有些怜悯地看了眼售货员，说：“说王母娘娘的坏话，今生可是会命苦的。”
他居然会流露出那种慈悲为怀的表情，哈哈哈哈……
促销员一脸无畏，比我笑得更开怀了：“切！”
我差点憋笑憋死，促销员不一定命苦，这倒霉鱼王才命苦吧，居然莫名其妙给天上所有的神仙群发了一条买洗衣液广告。
还得到了王母娘娘的回复了，哈哈哈。
我朝他竖了个大拇指：“果然是神回复！”
“小木头啊，”鱼王将手机收进兜里，看着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咱俩是出来逃难的，这样昭告天地，本王在这个超市里。”
“你真的不怕被抓吗？”
我草！我忘了我是在逃命。
*
可惜那鱼王是个刀子嘴豆腐心，我们逃走拢共不过一日··
当晚，人间的玄水因为夜无月，变得潮汐紊乱、暗流诡变。水乃万命之源，世间亿万水族的哀鸣与祈求形成念力，汇入了他们的主宰——月神的意识中。
悲鸣戚戚，如泣如诉环绕在耳，鱼王不知是不堪重负还是悲悯为怀，他还是肩负起了作为月神的职责。
只是这番出走的代价，是让弯弯的月牙晚了一个时辰从海上升起。
我原本还有点幸灾乐祸的小激动，以为鱼王跟我跑了，天地从此会永失明月··觉得自己牛逼坏了！
结果却是，那软蛋鱼王一边丢不下我，一边丢不下苍生，乖乖自挂于苍天上。
虽然天神们会顾忌他这个月亮再度失踪，表示绝不会在他值班对我下手，但他依然担心天神会偷走我，便将我藏在了近月处的一颗荒凉的星星里。这里连个凳子都没有，我百无聊赖地趴在地上，好不容易有了困意，他却会一直喊我名字，把我叫醒。
他说：要时不时说上几句话，确保我总是平平安安的才放心。
他说：恍惚间再看我在星星，如同当年他陪她那样，伴在月侧。
可去你的吧，我的关注点才不在这条鱼和那只兔的孽缘，究竟是主仆情还是爱情。你就是嘴巴闲不下来找人唠嗑！！你已经要了她的命了，大晚上还不让我睡觉，这是还想要我的命啊。
然后他还一遍遍的说，本王快死了，本王好舍不得你啊，本王快死了——
我本想说你死了好，清净。但想到那个我便将是要接替陨落的鱼王，变成新月的传说。再看着他这样束手束脚司水值月，想来恐怕这样做神仙也不快活。
瞌睡都吓没了。
“你最好别死。”我直接说：“我不能接受每个月连上28天班。”
“别怕。”鱼王回首看了眼自己弯弯的脊骨，此时正发着幽幽荧光。宽慰道：“你本就是月神，司月并不会像本王这般清苦，整夜盘成团。”
“本王见过你挥袖遮一遮毛茸茸的短尾巴就能成月，不累的。”
我好端端一个人，哪来什么毛茸茸的尾巴？我撇开眼去，不想看他。
鱼王继续说：“可惜没来得及教人家，你就仙逝了，害人家这么多年，只好团成一团扮演月亮。”
说罢继而又开始撒娇：“嘤嘤嘤，可怜本王真是又寂寞又艰辛。”
“你打住。”我赶忙出声制止鱼王即将无休无止的嘤嘤嘤，丢了个陨石过去砸在他的真身上，清冷地说：“你先看清楚，我身上有尾巴吗？”
“我劝你好好活着，我可不愿意替你打几千年黑工。”
闻言，鱼王忽然收起了扭捏姿态，开始平和地发呆，神情像是陷入了回忆，又像是得到了答案。须臾，他微微笑着说：“果然，你不想做月亮，你也觉得这是束缚。”
我听不懂，但恐怕又被鱼当成替身了。我又丢过去一块石子：“你别老根我说上辈子，老娘又记不得。”
鱼王忽然哈哈大笑：“本王枯守了几千年等你轮回，居然等到一个如此直率的你，真值！”
咦惹？大概这又约摸是一段肉麻的往事。
他总是跟我聊前世，而我又没有记忆，土味情话听得多了，我难免会感觉尴尬，尴尬得令人想要逃。说逃就逃，反正他要值月不能追我，我越想越兴奋，立刻朝人间的方向看了看。
目光所处，下面皆是漆黑的一片汪洋。
肯定不能跳海。我问他：“喂，我们什么时候能看到山川陆地啊。”
“很快啊。”他努了努嘴，意指远处一片白顶轮廓，说：“马上就到月露山了，那里海拔五千多米，每次都能晒到第一缕月光。”
雪山啊？那岂不是不摔死也得冻死。我干脆就近寻了个背靠大山的地方，一边打着盹儿去。
困意朦胧间，我的回忆去到了初见那天——
彼时，中秋节第二天的上午。倒霉的我正撑着伞独自走在湖堤上，忽然看见沙滩上有一条白鱼，静静躺在岸边。
捡死鱼？不不不！
“也不知死了没。”我望了望天，觉得这潮湿的空气应该干不死鱼，便快速移步过去，狠狠地抬脚，将鱼飞踹进了湖里。
谁知，那鱼在水中兜了半分钟，又弹到了湖边的浅滩上，搁浅不动了。
我愣了愣，从没见过这么蠢的鱼。我连忙走过去再次将鱼踹进水里。
我这一脚比上一脚更用力，偏偏那鱼水里兜了半圈又主动搁浅在沙滩上，还对我翻了个死鱼眼。
我对鱼回了个白眼，而就在打算走近再踹一次，抬起脚准备发力的瞬间，忽然感觉脚踝被异物缠住重心不稳，我垂头一看，几乎吓疯。
我的脚踝被一只男人的手握住了。刚刚鱼搁浅的地方，此时正躺了个男人正在看这我。
鱼男语气慵懒透着不悦：“事不过三，你够了。”
鱼怎么能变人呢？我脱口而出：“这不科学。”
“有些事是科学解释不了的。”他一个鲤鱼打挺，毫不费力稳稳站了起来，因为手上姿势没变，所以变成了他倒提着我的脚踝。他说：“比如你不吃鱼，但我吃人。”
我大头朝下，眨了眨眼睛。
呃，如果我刚刚直接捡死鱼，应该也是这个姿势提着他。
我问：“你是谁？”
万恶的鱼妖没答我，就那样倒提着我，大头朝下脑子往水里走，然后将我从人间拐走。
···
我忽然想到，他那个时候是不是就知道我是他的宿劫？而他毫无想法宰掉我，而是直接选择了死亡？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我踢了出去。因为他舍命疼爱的人根本不是我，是那个兔。
*
第二天，我和他去人间吃早饭。
听见馆子里有人在聊天，说新闻里报道昨晚天象异常，月亮居然被哈勃望远镜观测到，运行轨迹的毫不相干的两颗陨石给撞击了。
撞击时力若千钧，月球地表尘土飞扬。
我怎么不知道？我眨巴眨巴眼睛，有点怀疑，看了一眼正在嘬面条的鱼王。
他斜晲我一眼，叼着筷子，掀开了卫衣撩到脖子上，手在腹部鸡肉上拍了拍。囫囵说：“诺，这里都快砸秃噜皮了，鱼鳞都掉了几块。”
鱼鳞？
旁边人都看向毫无顾忌掀衣服的鱼王。我忽然想起那道立在石碑前穿着长衫的仙气身影，这神仙下凡就这么不要脸吗？
我命令他：“衣服放下。”
他依旧掀着衣服给我看，嘴里哼哼唧唧：“那两颗陨石砸得本王可疼了··”
“咦惹！！”旁边的人纷纷打冷战,看他如看傻缺，顺便看我如二傻缺。
我咬牙切齿：“差不得多得了啊！”
“走！”他忽然站起来，将面碗一推，拉着我就跑：“神仙进来了！”
我···还没吃呢。
他白天带我东躲西藏逃匿追捕，晚上将我放在星星上，看着他从一牙弯月渐渐变宽润。
名山大川俯瞰多了，我更加想念人间烟火，但我要避开漫天神佛，不能露面。
在朝夕相对的第八天，我实在无法忍受在百无聊赖的逃亡中，还要不断听他那些油腻到不行的情话，终于忍不住和他爆吵了一架。
“对不起。”他一遍遍地道歉，然后问我：“你想去哪里，本王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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