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四章
“一年未见面了,你还是这个鬼样子”,尼金看着浑身湿漉漉的笙歌,滋着嘴,用舌头去剔牙齿塞的鸡肉。
笙歌没有理他,冲进屋内,看见阿达佝偻在床沿,嘴角有伤,不住地咳嗽,赶紧倒了一杯热水。
然后拖起屋内的斧头,走到尼金面前看着他。
“你想做什么?” 尼金发出嗤笑,几个手下也跟着满不在意地嘲笑,那斧头几乎和笙歌差不多高了。
笙歌冲着尼金嘿嘿一笑,露出两个尖尖的小虎牙,眼睛里发出森然的光。尼金一愣,虽然他知道这小姑娘绝对不像表面是个孩童,但还是被吓得忘记啃手里的鸡腿。
没有再废话,笙歌扛着斧头,走到后院,对着神树就是狠狠一斧子,神树的树干上出现一道深深的痕迹,露出新鲜的内在。
笙歌觉得这个伤口倒是挺像她脚腕上的伤痕。
“你在干什么?!”
背后是尼金的怒吼声,笙歌没有回头,挥起斧子准备砍第二下,却被冲上来的尼金手下拦住了。
“你疯了吗?!” 尼金走上来,一脚踹在笙歌背后,笙歌被踹翻在地,“你敢伤了神树!”
“笙歌!”,朝来跑过来,将笙歌从地上扶起来,新衣服上已经沾满了泥浆,朝来冲过去就要打尼金,被笙歌轻轻拉住。
“我不仅敢伤神树,我还敢弄死它”,笙歌被尼金踹的气血翻涌,口腔里一股血腥味,“有本事你就每分每秒看着它。”
“你若是再敢不好好服侍神树,我便屠了整个村子,包括你!” 尼金被笙歌的眼神看得发毛,嘴里却仍然放着狠话。
“那又怎样?” 笙歌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你也活不了。”
尼金被噎在当场,笙歌说得没错,神树有什么差池,土司一定杀了他。笙歌也不能有事,因为还没有下一任神树守护者。
思索了几秒钟,尼金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小姑娘是在和拿命和他玩,此刻恶狠狠盯着他的眼神就像是黑夜里的狼。
“你想怎么样?” 尼金开始退让,他可不想把命搭在这里。
可是对面的小姑娘没有答话,只是一直盯着他。
“喝你的鸡汤,赔你一碗就是”,尼金从腰间摸出几两银子,扔在笙歌面前地上。在手下面前,他不想跌了脸面。
但是小姑娘仍是无动于衷,甚至嘴角还有一丝若有似无挑衅的微笑。
“去,请医巫过来,给她阿达看病”,尼金偏头对手下说道,打了几年交道,他自然知道阿达对笙歌多重要,“还想要什么?”
还是沉默。
尼金无奈,双手叉腰,左看右看,过一会,捡起地上的银子,丢给朝来阿妈,“去炖一只鸡来,要大的,肥的。” 又看向笙歌和朝来,“这小子我也不和他计较了,行了吗?”
笙歌没有说话,捡起地上的斧头,默默走回屋,和尼金擦身而过的时候,她用只有对方听得见的声音说,“下次,我会杀了你。”
尼金被笙歌话语里的寒意激得打了个冷战,明明他一只手就能捏断她纤细的脖颈,心里却对她生出一股惧意。
这股惧意一直笼罩在尼金的心头,直到采神果这天,他看到笙歌,眼神还是下意识闪躲。
村长,族老,还有尼金极其手下,站立在笙歌家小小的后院中。
神树上的伤口提醒着前日这里发生的一切,所有人却都沉默不语。
日中,吉时到,铜锣响三响。
三支香插在神树之下,笙歌戴着银质发冠,对着神树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又就着银盆里面的无根水净了手,再拿着银色长钩,将神果一一收入新的银盆。
这也是尼金忌惮的一点,唯有神树守护者亲自从树上摘下的神果,才有效用。
尼金沉着脸上前,背着众人清点的铜盆中的神果,一共十一个。他从银盆里取走一个,放入衣袖中,正准备报数,没想到一边的笙歌也从银盆中拿走一颗。
“你!” 尼金看着胆大包天的笙歌。
“若是阿达死了,天涯海角,我也让你赔命”,笙歌面不改色。
阿达被尼金所伤,虽然后来找了医巫来看,但是阿达原本就身体不好,如今更是半只脚都踏入阎王殿,全靠医巫一口汤药吊着命。
“可是三个月前结果时,点数官只扣了我和他共有的那一个!”,尼金抓住笙歌的领子,把她扯到双脚离地,嘴里的臭气让笙歌作呕。
为了防止神果被手下偷吃,每年六月神树刚刚结果的时候,土司都会派点数官来清点果子的数量,最后摘下的神果数量只许多不许少,而且点数官报的果子数量只有土司知道。
只是土司或是对自己的威严过于自信,低估了神果对人心的诱惑,他怕是想不到,尼金早就和点数官勾搭在一起了。
“那是你的事”,笙歌对上尼金的目光,微微一笑。
神果一颗可售百金,尼金从中捞了不少好处。笙歌光脚不怕穿鞋的,他却舍不得这挥金如土的生活,只得恨恨放下笙歌。
原本神圣的仪式,就在这一团荒诞中结束了。
当日下午,笙歌就架上罐子,取来山里的纯净水,烧开后,将神果切成小块放入锅中。
其实她早就偷偷吃过神果,有那么一两次,神树在点数官走后,又结出了果实,她便趁着土司派人来之前,偷偷摘下来吃掉。
可惜神果能治百病,却治不了她长不大的毛病。
看着罐子里翻腾的果肉出神,笙歌忽然听到有人喊她,醒过神来,发现朝来正伸出右手在她眼前晃动。
“你就去吧,笙歌”,朝来蹲在笙歌身边,左手托着下巴,脸上的肉都被挤到变形,眼巴巴看着笙歌。
“什么?” 笙歌拿木勺搅了搅罐子里的汤,觉得差不多了,打算盛到碗里。
“我是说,明日就是摔跤比赛了,我要和尼金的那些手下比赛,打败他们,那天他们几个打我一个,胜之不武!” 朝来想起那天在笙歌面前丢了脸,捏紧了拳头。
“胜了就是胜了,没什么胜之不武”,笙歌盛好了汤,转身端进屋里。
阿达躺在床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浑浊的双眼盯着屋顶,不知在想些什么,笙歌走进了才发现阿达嘴里轻轻念叨着,“穗穗,我的穗穗”。
“阿达,吃药了”,笙歌轻轻扶起阿达,一点一点将神果汤喂进阿达的嘴里。
阿达,我知道您很想念阿妈,但是我也很需要你啊。
喝完神果汤后,阿达陷入了沉睡,笙歌有些不放心,将耳朵放在阿达的鼻子下听了半天,确认还有呼吸,才放下心来,一瘸一拐走出屋子。
忽然觉得身体一轻,笙歌发现她整个人都被朝来抱起。
“你干什么?”
“你要换药了!” ,朝来把笙歌放在院子里的木椅上,又拿过医巫开得草药捣出汁液,将笙歌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揭开脚腕的布条,小心翼翼敷在她的伤口上,“你这伤口怎么老不见好。”
先是在水里泡了几个时辰,又被尼金摔在地上,还从山里担泉水下来,能好才怪,笙歌心里想着。
“笙歌,你就去看比赛吧,我一定会把他们都打趴下的”,朝来笨手笨脚帮笙歌缠着布条,怕松了药水流下来,又怕太紧了弄痛了笙歌。
“好”,看着朝来笨拙的样子,笙歌忍不住点了点头。
朝来见笙歌应允,高兴地抱起笙歌又转了几个圈,“太好了!笙歌!”
“先背我去趟山洞吧。”
自是笙歌说什么,朝来应什么,到了山洞里,笙歌摸火折子,才想起那日落水后,火折子也不能用了,该死的黑巫。
“朝来,那火折子你还有吗?”
“那是之前中原派大官来的时候,送给我阿爸的,只有那一个。” 洞里黑漆漆的,朝来摸索着往里面挪,“笙歌你在哪?笙歌我看不见你了。”
“在这里”,笙歌无奈,她对洞里很熟悉,闭着眼也能知道自己东西放哪了,只捡了装有白灵虫的木盒子。
那装有绿阴蛇毒液的陶碗也被黑巫带走了,笙歌心里咒骂了一声,无奈带着朝来出洞了。
“朝来,你帮我一个忙”。
摔跤比赛那日,全村老少都围在草地上观看。平日里受够了土司的压迫,都盼着朝来打败尼金和他手下,出一口恶气。
朝来是村子里最健壮的男儿,眼看也到了说亲的年纪,阿爸又是村长,不知是多少女儿家的梦中郎婿。
古滇的女儿都直爽泼辣,学不来中原女子的娇羞,现在全都围在朝来身边,为他加油打气。
朝来站在人群中,踮起脚张望笙歌的身影,难道笙歌忘了和自己的约定了?
此时笙歌扶着阿达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喝了神果汤后,阿达的精神一日比一日好,笙歌伸出两支胳膊揽住阿达,闭着眼睛,轻轻靠在阿达肩膀上,眼皮上红彤彤一片。
“阿达这几日是不是把我们阿笙吓坏了?” 阿达也歪着头,和笙歌头靠着头。
“阿达,你要长命百岁。” 笙歌深深吸了一口气,是她熟悉的阿达的气息,让她很是安心。
“阿达也想一直陪着我们阿笙”,阿达轻轻拍了拍笙歌的手背。
神果不仅让阿达的伤快速痊,甚至治好了阿达的神志不清,她不再对笙歌喊“穗穗”,也不再长时间对着虚空发呆,笙歌终于重新拥有了阿达。
“神湖里真的有龙吗,阿达?” 笙歌望向神湖的方向,她昨夜梦到她进入了湖底深缝中,却漆黑漫长而看不到尽头。
“阿达也没见过,但是我的阿妈见过,那还是在她小时候,有一天,她亲眼看见巨龙落入了湖中,好像是受了重伤。从那以后,湖水常常无由掀起大浪,直至我出生时才渐渐平静。”
“阿达,我答应朝来去看他摔跤,过一会就回来”,笙歌看炉子上的药煮得差不多了,倒入陶碗里,放到阿达面前,叮嘱道,“待会药凉了,记得喝”。
笙歌脚伤未愈一瘸一拐走向摔跤场的反方向,她站在悬崖上,估摸着那日看到金光的裂缝就在下方。
摸了摸后腰上的刀,纵身跳了下去。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