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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贩货的阿嘎这次来去匆忙,说是找牧鹿部耽搁了些时间,现在得赶去给其他部落送货,有的部落估计盐巴都没多少了。
初春,山里早晚还冷得像是冬天,地上结着厚厚的冰霜,赶路时分外危险,所以阿嘎这次只带了几个经验丰富的伙计,没让他那个机灵鬼小徒弟桂喜跟着一起上山。
萨然记得去年夏天的时候,她答应了桂喜,等自己猎到鹰隼,用翅骨做几根骨笛,定会赠一根给他。那时她还只能打到一些灰鼠、山鸡和野兔而已。
到了初冬,她和阿妈打猎的时候,遇到了一只不识好歹的黑鹰,和她们的猎隼打了起来。她心疼那只刚成年的猎隼,一箭射过去竟将那黑鹰穿喉射了下来。
萨然才16岁就一箭射死了黑鹰,这消息轰动了整个部落,族人们都夸她定会超过她阿妈,成为部落里最棒的猎手。
所以,这只黑鹰翅骨做的骨笛,萨然一定要托阿嘎带给桂喜,既是履约也是炫耀。
萨然眉飞色舞地和阿嘎讲着自己射死那只黑鹰的经过,这故事她已经讲了无数遍,部落的族人们耳朵都快听出了茧子,已经很少有人愿意捧场听她讲了。
贩货阿嘎耐心地听完,乐呵呵地夸赞了一番萨然,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递给萨然:“来,阿嘎的这把短刀送给你,一来是庆祝我们萨然长大了,成了牧鹿部的好猎手,二来是替桂喜谢谢你给他的骨笛。”
萨然接过匕首,“噌”地拔出刀鞘,见那刀刃泛着青光,甚是锋利,便喜滋滋地收下了:“等我再猎到鹰隼,也给阿嘎做个骨笛。对了,我刚才给你讲的一箭射死黑鹰的故事,你可一定要讲给桂喜啊,一个字都不能落哦!”
阿嘎一边检查着骡马背上的货物是否绑得结实,一边笑呵呵地答应道:“知道啦,知道啦,我回去不但和桂喜讲,还要逢人就讲,让大家都知道牧鹿部的萨然16岁就能一箭射死黑鹰,十分地了不起!”
萨然甚是满意,于是热情地上前帮阿嘎一起拾掇货物。
一股甜香的味道飘来,萨然下意识地吸着鼻子猛嗅了几下,是从未闻到过的香味,便好奇地指着货箱问阿嘎,箱中是何物?
阿嘎瞟了眼那货箱,略有些失落地摇了摇头:“我偶得了好酒,带了些想送给你阿妈,可她说你们部落忌酒,说什么都不要。你阿妈当这个酋长啊,规矩可真是立得严。”
萨然又噤着鼻子使劲儿地闻了闻,随即拽着阿嘎的胳膊来回晃荡着,央求道:“好阿嘎,阿妈不要,我要!你把这酒送给我吧!”
阿嘎忙抽出胳膊,板起脸来摆手拒绝道:“那可不行,这要是让你阿妈知道了,我以后可别想再给你们部落送货了。”
萨然当然知道她阿妈说一不二的个性,也就不再纠缠为难阿嘎。
目送着阿嘎的商队离开,可那股若隐若现的酒香却似挥之不去一般,凝在了萨然的鼻端,馋得她坐立难安。
她打了个呼哨,召唤来了一只白色的驯鹿,翻身骑上,悄悄地跟在了商队的后面。
她想,等商队离部落远了,她再找阿嘎要酒喝,只要她和阿嘎不说,她阿妈又怎会知道?
那白色的驯鹿叫阿鲁,是萨然亲手接生的,所以和她最亲,只听她使唤。尽管已长成了健壮的成年驯鹿的样子,可它不过才一岁多,心性仍是个顽皮的孩子,偶尔玩性大发,连萨然都拽不住它。
阿鲁驮着萨然行在林间,不多时行至一处阳坡,暖暖的日光晒化了初春林间的薄雪,露出一片浅浅的绿色。论起嘴馋,阿鲁绝不输给萨然,当即闷头大嚼了起来,任背上的萨然如何吆喝它继续前进,都充耳不闻,不为所动。
萨然抬头看了看阿嘎商队离去的方向,莽莽林海,已不见了商队的身影。她叹了口气,任命地趴在阿鲁的背上,打算等它吃完了眼前的这片地衣苔藓,再寻着商队走过的脚印痕迹追过去。
阿鲁苔藓嚼得香,萨然看着不禁也觉得有些肚子饿,从怀里掏出肉干也大嚼了起来。鼻端的酒香似还残留着余味,萨然就着这香气,将干巴巴的肉干嚼得香甜。
萨然幸福地咬下了一大口肉干,塞满了小小的嘴巴,撑得两侧的腮帮子鼓鼓的,像极了秋天含着干果的小松鼠。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嚼上两口嘴里的肉干,阿鲁却突然抬头,将耳朵竖起,一动不动地站住了。阿鲁这突如其来的机警姿态,让萨然也不禁警戒起来。她出来的时候没带弓箭,好在腰间别了个弹弓,便一侧身,伸手在地上拾了一把石子,而后则像阿鲁一样,一边竖起耳朵细听周围的声响,一边目光犀利地查看周边枯树荒草中是否潜藏着猛兽。
警戒了片刻,萨然见周围并无异常,随即大咧咧地继续嚼着嘴里的肉干,拍了拍阿鲁的脖子,语音含混地安抚阿鲁道:“不过是一阵风罢了,阿鲁你快吃苔藓吧,吃完了咱们好去追阿嘎。”
可阿鲁却不为所动,依旧竖着耳朵,不住地转头四顾。
萨然懒得理它,专心地和嘴里那块一时贪心咬得过大因而有些嚼不开的肉干斗争起来。
萨然正全神贯注在那肉干上,阿鲁却蓦然抬头“啊—呜——”地叫了起来。萨然立时明白阿鲁这是要撒腿开跑,忙俯下身抱紧阿鲁的脖子,还没待她抓牢,阿鲁已经扬蹄奔了出去。
鹿背上的颠簸,让萨然下意识地用力将那块顽固的肉干吞了下去,可肉干实在有点儿大,竟卡在了萨然的食道里,下不去也上不来。
萨然被噎得直翻白眼,抓着阿鲁脖颈的手不受控制地用力,却似剜疼了阿鲁,让它跑得愈发地快了起来。
萨然想喊阿鲁快停下,却发不出声音,直噎得满脸通红,眼冒金星,眼瞅着就要晕过去摔下鹿背了,阿鲁似终于发现了萨然的异常一般,突然急停了下来。
萨然没想到阿鲁会停下来,身子被向前甩去,脸重重地磕在了阿鲁的脖子上,那肉干却意外地从食道里磕了出来。
终于能喘上气了,萨然忙不迭地将肉干吐掉,她大口地换着气,直到眼前的金光消失,头脑终于清明。她不禁埋怨地捶了阿鲁的脊背一拳,想训斥它几句。可阿鲁显然也很焦躁,它喷了个响鼻,鹿蹄开始不住地踢踏,眼睛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
萨然顺着阿鲁的目光向前看去,她们停在了一条深沟的边缘。那沟很宽,沟底黑漆漆地看不清到底有多深,沟的另一侧地势比萨然这一侧低了许多,所以萨然的角度看向对面,是居高临下的俯视,沟对岸的情形一览无余。
对岸再远处是一片林中偶有山火后恢复的荒草地,一只鹿在那草地中疾驰,在它的身后远远地追着一个骑马的猎人。那猎人身着铠甲,不像是来自林中的部落。
萨然把手遮在眉上,挡住了耀眼的日头,她凝神细看那只被追的鹿,是只怀着崽子的梅花鹿。部落里的猎人,打猎是讲规矩的,怀着孕的母兽必须放生。
她知道了阿鲁如此焦躁的原因,轻轻地摩挲着它的脖颈,打趣道:“阿鲁,你都快赶上山神了,连只梅花鹿你都要操心庇护。”
眼见那外来的不讲规矩的猎人,距离母鹿越来越近,弯弓搭箭瞄向了那母鹿,阿鲁急得向后退了几步,想加速冲过深沟去救那母鹿。
萨然喝住了阿鲁,举起弹弓瞄向对岸。
猎人的箭离了弦,向那母鹿的要害射去,那母鹿一个趔趄栽倒,回头望了一眼,随即竟是毫发无伤地跃起,继续向前奔去。
那猎人心下大骇,他看清了刚刚竟是一颗石子飞来,击飞了他的箭。他一时无法接受,更来不及细想,迅疾地弯弓搭箭,转身将拉满的箭瞄向了石子飞来的方向。
远远的山坡上,一只健壮挺拔的白色驯鹿宛如神鹿一般昂头俯视着他,鹿背上坐着一个女子,看不清面容,但那俏丽的身影却让猎人的心悄然一动。
猎人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弓箭,凝神想看清那女子的脸,但距离太远,根本无法看清。他心中怅然若失,更是惊疑不定:如此远的距离,那石子后发先至,竟可击偏自己的箭,那女子的身影如此娇小,怎会有如此神力?
另一侧的山坡上,萨然也是吃了一惊,自己还是头一次用弹弓将石子射到如此远,想来是山神想护佑那怀孕的母鹿故而助了她一臂之力。她不觉有些得意,激动得拍着阿鲁:“我可太厉害了!回去一定要讲给阿妈听,她要是不信,阿鲁,你可得帮我作证哦。”
她见那母鹿已经逃得不见了踪影,对那没规矩的猎人嗤之以鼻,不愿多理会,心里又惦念着阿嘎的美酒,便不作停留,驱策着阿鲁回头,去追阿嘎的商队。
等那猎人回过神,再抬头望过来时,远处的山坡上此时已是空荡荡的,之前的鹿和人仿佛是一瞬的幻影,转瞬在风中隐去,让人恍惚不知真假。
几匹快马飞驰而来,马背上的人亦是穿着铠甲,待行至猎人身边,纷纷勒马跃下,在那猎人的马前跪地行礼,其中一人心有余悸地谏言道:“将军,这山林里猛兽颇多,切不可独行!”
那人原来并不是猎人,而是一位年轻的将军。
那将军又望了一眼对面的山坡,问道:“你们可在这山中见过骑着白色驯鹿的女子?”
几个下属皆是摇头,先前谏言的那位似乎对这山林了解的比其他人多些,低头想了想,又上前禀道:“将军,白色驯鹿非常稀有,那骑鹿的女子可能并非凡人,也许您遇到了传说中的神女。”
其他人闻言,纷纷点头奉承道:“将军洪福齐天,一入这山林,那神女便赶来庇护,我等之前多虑了。”
那将军却不以为然,冷笑了一声,不再多言,掉转马头,也不等其他人上马,径自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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