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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山隐秘
巫山位于大陆的最西方。
地处偏远,遥遥望去,唯见层层迷雾缠绵缭绕,山尖于雾中半遮半掩,欲语还休。
棠琲乘船而来,凝神看着这传说中吃人不吐骨头的险地,听划桨的船夫苦口婆心的劝。
“仙子,听我一言,人生在世是极不容易的,何必非要来这吃人的地方呢?”
“您修为高强,气质不俗,想来日子过的顺风顺水,何必要想不开呢?”
“您这样的人我见过太多了,每一个都是像你们这样不信邪的……”
活泼的山滇山茶也没有搭理他。
这船夫已经喋喋不休一整路了,自打上船开始,他简直比蝉还要吵闹。
他们开始还回应几句,来了便是已经下定决心,船夫还是接着劝,吵的两只蛇直接化了原形,盘在棠琲腕间。
三人坐船本是为了雅致,若不是棠琲奔波数日才到达巫山,此刻心情极佳,早让这聒噪的船夫闭嘴了。
眼见巫山已到,棠琲立在船头,微风轻柔拂起她的衣摆,带来了她的声音:“你在这里做生意多久了?”
船夫一愣,这一路过来,棠琲没有说过一个字,他还以为听不见对方开口了。
他慢悠悠划着船桨,手上的茧子诉说着他的故事,“几十年喽。”
“为何在这里做生意?”棠琲回头看他。
船夫讶然,这个身着青衣,看似清冷的女仙竟有一副甜软的嗓音,让他想起家中病重的女儿。
他的女儿年轻时,说话也是这般动听,可惜她没有灵根,现在已经寿数将尽了。
他低头接着划桨,“我女儿是凡人,她病重需要灵药续命。这里每一日都有像您这样来巫山的人,来钱很快。”
“你女儿病重了几十年?”
“她寿数已经尽了,我舍不得她,便用灵药吊着她的命,现在已经一百五十多岁了。”船夫怅然。
“原来如此。”棠琲不再多言了,像随口一问。
清澈的湖水将巫山映照的格外清晰,船桨轻摇,划开镜面,涟漪层层扩散,似触动了某种神秘的关联,引得镜中巫山的静谧氛围悄然转换,一场风暴在无形间酝酿。
终于临近岸边,船夫佝偻着腰,把船锚抛入水中。
“劝你的那些话,我已经说过几万次了。”他麻木的说了最后一句话,“在这条河上飘荡几十年,上了我的船的人,从来没有再上过第二遍。”
待缆绳将船固定后,棠琲才踱步下船。
灵石递到船夫手中,她问:“你的女儿也舍不得你吗?”
船夫自然而然的想,那是他的女儿,怎么可能舍得离开他?
“她早该投胎去了,因为你舍不得,便缠绵病榻几十年?”
船夫猛地抬头,同棠琲对上视线,那放大的瞳孔昭示了他内心的起伏。
棠琲明白了。
他知道女儿的痛苦,知道女儿早已经不再眷恋这个人世间,但他舍不得。
他用血缘、用责任、用爱,亲手将他的女儿困在了病痛之中,也困住了自己。
像他劝所有来巫山的人一样,他分明知道来的人要么无畏无惧,要么一心求死,可他还是试图留住他们。但这些人不是他的女儿,他没有缘由牵绊他们。
棠琲没有觉得船夫可怜,她认为命运自有注定,应当少干扰旁人的命运。
船夫呆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没入了朦胧的危险幻境之中。
这方棠琲踱步而来,离那未知的地界仅有数步之遥时,她停下了。
突然一声叹息,“你们两个,下来吧。”
山滇山茶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嘶嘶”声急促响起,越发缠紧了棠琲的手腕。
棠琲轻抬手,体内灵力潮水般汇聚,一道柔和的灵光乍然亮起。
两只蛇受此冲击,被猛的震飞出去。
“阿姐这是做什么!?”山滇山茶化回人形,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两个少年狼狈站着,可怜兮兮的模样像被母亲遗弃的幼兽。
棠琲不合时宜的想,按照妖的年龄算,他们确实是幼崽。
所以她不能让他们跟她一起死在这里。
这巫山有进无出与世隔绝,必然是封住了什么。或许里面是世外桃源,进去的人都在此隐居,或许里面是血腥炼狱,进去的人早已丧命,没有人说得准。
虽说是来找祥瑞的凤凰,但棠琲清楚里面有凤凰的概率寥寥,反而极可能看见凶煞的穷奇。
她不能让他们陪她送命。
“你们只会拖累我。”
山茶眼睛通红,泪珠嗒嗒的往下掉。
“我们才不会拖累阿姐……”山滇握紧了拳,声音颤抖,眼中有不顾一切的执拗。
棠琲不语,伸出手在空中画出散发着幽光的符文,它们相互交织,化成透明的高墙,落在山滇山茶旁边,她毫不迟疑的转身,只给他们留下一道决绝的身影。
“十日。”
“十日后我没有出来,你们便回到妖域,过自己的日子。”
·
巫山外面看是重重迷雾,进了内里却不同。
棠琲先看到了密密麻麻的藤蔓,目光所及之处一片青黑,唯有中间被人开出了一条小径。
那藤蔓粗壮而扭曲,表皮遍布尖锐的刺,每一根藤蔓上都带着干涸的红色汁液,散发着腐臭的气味。
果然是炼狱。
藤蔓听见声音,试探着动了动,像是不适应自己的躯体,接着便向她冲过来。
棠琲立刻屏住呼吸,紧盯着它们,停在原地用灵气竖起一道防御屏障。
粗壮触手冲到一半,竟犹疑起来,无头苍蝇似的转了转,慢悠悠缩回去了。
——原来是听声辨位。
棠琲把手试探着摸进腰间的储物袋,见藤蔓没有反应,将摸到的东西拿在手上。
是一只铃铛,小巧玲珑,却发出震天动地的声响,那声响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扩散,棠琲施法屏蔽听觉,看着藤蔓疯了般在空中扭动,将自己缠绕成一团又一团。
走过小径,隐约可见惨白的人骨零落散在泥土之中。
洞察往昔,可以知晓前人是如何挥舞着长刀砍向藤蔓,最后却被紧紧绞住直到失去呼吸,被铺天盖地的密网吞噬。
几十里地后,终于看不见那青黑的藤蔓。
棠琲面前的景物变成了一望无际的丛林,除了地上的骨头外,她看不出这里与外界的不同。
深吸一口气,气味并没有好闻很多,仍旧是腐臭味萦绕在鼻尖。
有一点奇怪的是,太静了。
棠琲恢复了自己的听觉,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寂静在这片天地间蔓延渗透,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空气中。
她绷紧了神经,脑海中有一道声音疯狂叫嚣着危险。
但她没有忘记自己来这的目的。
说是来找凤凰,其实不尽然,她知道那狡妖的话为假,但还是坚持来到此地,是因为她对巫山很好奇。
那是一种冥冥之中的感觉,她听见巫山,就想到了家。
她兴许来自巫山。
就像她总觉得自己丢了一件宝贝一样,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记得很重要。
棠琲从储物袋拿出一把高阶灵剑,接着向前走,观察着周围的一草一木。
她一刻不停歇的走着,每一步都踏在寂静的弦上,就在她开始怀疑是否永远走不出无声的世界时,一阵若有若无的水流声传来。
那声音微弱的如同幻觉,却在她的凝神细听之下越来越清晰,她顺着声音的方向踱步。
不多时,一条河流出现在眼前。
同巫山外清澈的湖水不同,这河里的水浑浊不堪,若非水流湍急,倒更像是一片暗沉的沼泽。
走了这么久才寻到这点动静,棠琲谨慎地停步,凝出一道灵力,想要探索这污浊之下的真相。
青色的光刚触及水面,翠羽还没来得及飘落深谷就被击回,一股强大凌厉的气息拍打而来。
对方稍微的灵力波动,对棠琲来说却是汹涌澎湃的沧海怒涛。
棠琲被猛然掀翻在地,胸腔震荡起来,看着河中若隐若现的巨尾,内心惊涛骇浪。
……这竟是化神巅峰的力量。
大陆灵力虽然充裕,但灵根天赋强者甚少,有人终其一生无法筑基,修士和妖兽能在化神期的寥寥无几,哪个不是威震一方的大人物?
仙界吹捧的最强天才顾霁,修习了一千多年,如今不过同棠琲一般是个元婴。
可进入这巫山不过数里,实则还在边缘徘徊的棠琲,遇见的第一个对手,就是化神巅峰。
自打修出元婴以来,棠琲在妖域横行霸道,往日就算遇见比她厉害的对手也能过上几招,现在却被一招击倒。
她爬起身,化作一道青光飞速往回奔逃,发丝肆意飞舞,带着不顾一切的仓皇。
好在对方没有追赶的意思,或许因为是水生,在陆地上并不能发挥全部功力。
棠琲终于了然巫山的危险,她的思绪在奔逃中越发清晰。
既然外围有化神期凶兽,那最深处呢?
出窍,还是大乘?
一只……还是一群?
定有比她修为更高的人来过巫山,就算打不过化神妖兽,难道不能跑吗?为何进巫山的人从来没有出去过?为何这么多年凶兽没有外出作乱?
除非它们不能。
巫山在大陆最偏远的一隅,远远看巫山时那氤氲的雾气,踏入巫山时倏然变换的景象……
有一股力量管控着这一切,那股力量将巫山封印,连带着进来的人也被封印。
原来这就是巫山,但不是她想找的巫山。
棠琲原路返回,一段路走过后终于有点后知后觉的疲惫,找了一棵大树,在浓浓绿荫下开始盘坐,恢复自己的灵力。
紧绷了多时,她的神经本该松懈,可刚一运转灵力,她便觉得一丝阴凉悄然潜入,有什么在暗地里虎视眈眈的瞧着她。
她猛地睁开眼睛,就见一阵劲风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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