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在横滨出人头地

　　高桥反射性往前走了一步，枪.口紧张地对准了他。

　　“匪徒！不要轻举妄动！不然就开.枪了！”

　　高桥蹙了蹙眉，站住不动，“炸弹不是我放的，我的确做了点防备狙.击的手段。”提前渡入影响视野的蚊帐，“但没有做和抢银行无关的事。”

　　“放炸.弹毁尸灭迹和抢银行无关吗？”对面传来喝问。

　　“问之前分好银行劫犯和报复社会的区别好吗？”

　　“你如何证明！”

　　高桥不耐烦地闭了闭眼。这届警察都有毛病。他转身，不顾身后紧张的大呼小叫，“我知道了，我现在去银行里看看好吧？告诉我炸.弹的藏身点。”

　　“你要去引爆炸.弹吗？”

　　“我找死吗？”

　　警官更加紧张：“你刚刚不是说，四点死？”

　　高桥几乎要晕倒。被蠢的。

　　“好啦，好啦。”

　　这时，第三方插入对话，是下午那个系碧绿色波洛领带的男人。

　　“市警不要紧张，劫匪少年也放松一点，我有个折中的好办法。”

　　高桥停住步子，侧身看过去。

　　“噔噔蹬蹬~”

　　被男人按着肩膀推到探照灯下，惊慌失措中摇头四顾的白发少年正是下午被高桥劫持的中岛。

　　“我们这边的社员做监督员，随时在劫匪少年下手前阻止他，而高桥少年呢，也可以在拿了地图的我们社员引领下出发前往炸弹的藏匿点，这不是一石二鸟吗？”

　　中岛咽了口口水，“为什么是我？”

　　“嗯？因为你看起来和高桥少年比较熟，虽然只相处了不到一小时，也算是紧张情境下印象深刻的旧交情了。”

　　“我怎么不记得有那种交情……”

　　太宰凑近中岛耳后，“敦君，这件事非你不可。”

　　中岛一愣。

　　“总之，事情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定下了，高桥少年，麻烦你和我家后辈好好相处~”

　　不仅是高桥，周围的市警和特警都狐疑地打量中岛，中岛一时取代高桥成为了视线焦点。

　　“小孩……？”

　　“没有武器，连把枪都……”

　　中岛四肢僵硬。

　　高桥踩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了中岛几秒，“算了，我无所谓。”

　　“哦哦，高桥少年都这么说了，那么就这样——”

　　“慢着！”

　　最高级的警官锐利的视线从上至下扫射中岛。

　　狗啃似的流海，攥着裤腿明显紧张的手指，躲闪的视线，便宜的衬衫和背带裤……

　　那边，武装侦探社的几人已经着手准备联络方式，全没有调换人选的打算。

　　“哼……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们这边也要派人看着，谁知你们的小鬼会不会跟下午似的被劫持？到时候不仅有炸弹拆，就要多救一个人质！”

　　中岛的肩膀耷拉下去。无力反驳。

　　哪怕加入武装侦探社，没用的本质不会变，无论是在社内的文职事务上接连碰壁，还是面对和自己身形相近的匪徒时畏畏缩缩地不敢行动，通通辱没了武装侦探社的招牌。

　　……果然，院长说的是对的，我这个人只要活着，就无法给他人带来正面感受。

　　最后，对中岛持怀疑态度的市警派出一名紧张又正气的年轻代表，英气、正义，即便不穿制服用便服，一看也知道是和秩序有关的人员，和中岛截然不同。劫匪、武装侦探社、市警，自此三方各派代表，高桥在两位看守员的看手下，再度共济迈进人质完全撤离的银行。

　　破破烂烂、全是弹孔的银行大堂，此时光线昏暗，一副残花败柳的世界末日景象。

　　同手同脚的白发少年看上去比下午劫持时紧绷的多，只是不冲着高桥，而是怀里的笔记本电脑，“我们先去第一个位置，在地下三层的西侧金库，有个小圆圈，是左手边距离电梯最远的第二个房间、不对，第三个！……呃，就是最里面的房间，炸弹就在那里。”

　　高桥伸脖往前看，中岛立马合上笔记本，蹬蹬蹬后退三步。“抱歉……国木田先生告诉我不能向劫匪泄露。”

　　高桥稍惊：“居然向劫匪道歉啊你。”

　　中岛：“……至少你不要露出一副‘这个人真好欺负’的神情。”

　　年轻的市警代表凑近，“请问我……”

　　“啊…市警先生可以的。”

　　两人凑在一起，屏幕背对高桥地研究，只有他们能看见。高桥站在三步远，活像被两人排挤。

　　“嗯嗯，所以从上至下的顺序……”
　　“我认为可以……”
　　“最后从东侧电梯离开？”
　　“后两层有两部电梯，最后再决定吧……可以吗？”

　　“嘀咕完了？”高桥把手枪向空中抛，再接住，“密码呢？”

　　中岛怀里抱着笔记本，“什么密码？”

　　高桥无语，“进入地下金库不需要密码吗？哪怕是手动的金库大门，首先要前往中控室解锁吧？我以为这是常识。”

　　“不需要那种东西哦。”

　　笔记本屏幕适时亮光，犹如听见高桥的问话，露出卡其风衣男人轻快的脸和声音。

　　“日本银行采用的金库保险方式是每个楼层单独的双层人工锁和不同房间的智能锁，智能锁可以从几百米外的本部控制中心临时解锁，人工锁一个个提钥匙开过去太麻烦了，借用我们社员的一点蛮力就可以。”

　　“蛮力？”高桥无语地眯起眼，扫视屏幕上方中岛青涩夹带紧张的脸。

　　看起来不像大力水手，身板也很瘦弱，脸色隐隐透红，让人怀疑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

　　“算了，按你们说得来。”

　　生命没剩下几十分钟，高桥对一切愈发不在意了。

　　三人找到电梯。登梯。银色的电梯内面如实反映两矮一高的身影，其中一个是市警的深蓝套装。

　　电梯显示屏上，较小的数字转上去，较大的数字转出来。

　　空间封闭下行，或许是受空气静寂激发，白发少年忍不住出声询问。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什么这种事……”高桥了然，“啊，你说他抢银行，其实我思考过，恐怕是这家银行距离高桥名最近，而且大家看上去都很好欺负。最巧合的是旁边还有家人来人往的商超大厦，里面的百货简直是应有尽有，这样的话高桥名要求点什么——比如我裤腿塞着的蚊帐——都好，是不是巧合到爆？”

　　市警面孔板正，悄悄竖起了耳朵。

　　“就因为这种理由？”中岛差点被口水呛到，“不对，你要蚊帐有什么用？”

　　高桥坦然，“没什么用。就这种幼稚理由，重归天日的少年犯选择抢银行，然后我恰好倒霉地走投无路，你们恰好倒霉地碰上了我，凡事种种大抵都是如此啦，为什么我一出生就是弃儿，为什么偏偏沦落到擂钵街，为什么不能享受其他人理所当然的环境，在泥巴里打滚，这种事在脑子里钻牛角尖抱怨也没用，用概率学的概念去描述就是，运气啊。”

　　中岛一愣，眉角下压，露出一个有点悲伤和不知所措的表情。“……你这么说……”

　　“所以你就想到用抢银行的行为博取关注？”大学主修过犯罪心理学的市警问。

　　“博取关注？”

　　“你没有劫持银行职员进入金库，反而劫持人质向市警勒索，这不是博取关注是什么？”

　　“这么一说，倒是的确。”高桥在中岛紧张的视线中走到控制板边。

　　自称为萨埵生命化工有限公司的企业以预支的方式将他复活，只抛出了两种偿贷方式：1、将3000万日元以电子货币的形式打进指定账户；2、两手心靠在一起或单个手心一立方厘米的空间内，放置价值3000万日元或以上的等价物。

　　一立方厘米，哪怕是最贵的铍吕镁锌石也仅价值三万五千美金，高桥迫不得已从前者想办法。

　　“但是我真真切切的只为财而已。”高桥反过身，屁股及腰背靠上冰冷的金属，类似于债多不压身的轻松心态笑说：“只要有3000万，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为什么这么执着？欸不是，为什么偏偏是三千万？”

　　高桥不回答，中岛换了种方式追问：“收到这三千万的话，哪怕要你为犯下的罪行进监狱也可以吗？应该不可能吧……”

　　“妨碍公共治安或者引起社会恐慌这样的罪名我是认啦…给罪有应得的人渣偿命就算了，当然前提是”高桥明媚地笑，那笑容好似课业放学的天真烂漫的学生，“先让我收到三千万再说。”
　　高桥背手按下最下方的按钮。

　　悦耳的播报女音适时反应：“正在前往，地下 5 层”

　　中岛陡然紧张起来，年轻市警的手按上枪袋，“为什么要去最底层？”

　　“我啊，哪怕死，也不能因为我的死成全了别人的什么好事。”高桥抵着最底层的圆钮不松手。
　　“什么意思？”

　　由于电梯特殊的合金材质，中岛怀里的笔记本没有信号，刚刚是男人人脸的屏幕只有一片黑色，反射高桥若有所思的瞳光。

　　“从你们刚才的对话来听，既然是从上至下的顺序，说明最高层的炸弹最棘手，或者是最多对吧？”

　　中岛低头扫视怀里地图的内容。说的没错。

　　“因为我自己知道，放炸弹的人肯定不是我，假如不是运气倒霉恰好选了个被炸弹狂魔挑中报复社会的日子，就是有什么人借助我抢银行的行动，确定了什么盘算，并且在人质释放后我从大堂移动到后门、嗯……不能笃定，拉长点时间吧，从释放人质前，趁我没注意从后门溜下地下金库放置炸弹。”

　　中岛放松肩膀，也跟着陷入思索，“因为炸弹只放在上面几层，所以你确认最后一层是他们的目标吗？……有点道理。前提是炸弹狂魔不是你。”

　　‘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只容两人通过的逼仄长廊铺陈在眼前。靠近电梯的三米稍宽，大概是四人并肩的宽度，右后角有只落了灰的铁柜。红金色的长绒毛毯铺了满地，在上面奔跑恐怕也发不出声音。

　　“没有确认。”高桥双手插兜迈出脚，“但是按照深处原理，垂直结构下越远离表象的区域越可能是目的，你刚刚说的炸弹地点离电梯最远，不过我没从电梯上看出什么名堂，所以姑且把最底层当做他们的目标而已。”

　　随处可见的便宜帆布鞋鞋帮开胶，被磨平了的地面纹路踩上电梯和地面的间隔。‘咔嚓’。鞋底在上面停住。

　　那是子弹上膛的清脆响声，还有少年慌慌张张帮他解释的声音。

　　“市警先生，高桥说的有道理，去看看也没什么不好，而且浪费不了多少时间！”

　　高桥回头，黑黢黢的枪口挡住了市警紧绷的脸。

　　“哦……”
　　他笑了。
　　“看来这里的确放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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