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性击倒

　　“哇，恭喜啊槿妹，一口气买六十节，大富婆欸。”何丽目送着店门外的大奔驰开走，转身戳了戳周槿的手臂，“你这月业绩可要飞了吧。”

　　周槿笑笑，刚才她是很兴奋，但兴奋劲过去了，现在又有些失落，“她买的是健身的私教课。”

　　何丽说：“是啊，健身课还贵呢，这还不好啊？”

　　是，照店里之前的定价，健身私教课一节三百，搏击才两百，买多有折扣，打得折是一样的，里外里的总价就能差出不少，健身课的提成还高，周槿知道这个钱是苏悠还她人情的钱，她拿着有些烫手，却又不得不承认在这个关口，这单就是她的救命单。

　　周槿没解释：“挺好的，希望能不被开吧。”

　　说到这，何丽泄气皮球样的坐下了，托着下巴说：“是啊，也不知道新老板到底是何方神圣，我还以为闭店完就要收拾我们了，结果这一早上风平浪静的，也没个人来，哎呀，要杀不杀的真难受。”

　　周槿没吭声，但想的也是一样，龙魂健身本来就是男多女少，会员和教练都是如此，原本店里还有个女私教，她们三人住一个宿舍，就在周哥宣布店要转让之后，那个女私教也离职换店了。

　　“哎，还是当富婆好啊，一买课就是一万多，眼都不眨一下，真是干得好不如嫁得好。”

　　周槿皱了皱眉：“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我们不了解别人，这样说不好。”

　　“切，”何丽不以为意，“你看人家大白天都不用上班，真以为是自己挣得啊，要不然就是投了个好胎呗，还能有什么情况。”

　　见周槿还不服气，何丽又说：“你啊才工作没几年，还不懂，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你真以为天天在这带课就能出头啊，人家有钱人那都是个圈，富婆的朋友还是富婆，就像刚才那个一样，那才真是命好呢，人长得美，又有钱，白富美说的就是那种。”

　　周槿索性不说话了。

　　“欸，说起来那个白富美还没买课吧？你再让你会员帮着推一推，这个月销冠肯定就稳了。”

　　那个人应该不会买课的，大概是对她教的不满意吧。

　　周槿摇头道：“买不买是人家的自由。”

　　“哎你这人……算了，我吃饭去了，你接着吃你的干巴巴便当吧。”

　　下午周槿没课，她每周五晚上惯例会请两个小时的假先下班，去固定的一家中医馆里做理疗。

　　给她推拿的是位老师傅，退休前在中医院的疼痛科工作，后来自己在居民区里开了家店，周围住的老头老太太有个什么跌打损伤，腰酸腿疼了都找他。

　　“嘶——”周槿趴在理疗床上，疼得龇牙咧嘴。

　　老师傅手上皮肤已经皴皱了，但指节粗壮，一双手隔着白毛巾时推时揉，别看人六十多，手劲儿是一点不轻，现在还好了，刚开始她来那会儿每回都觉得自己像是那练铁砂掌用的砂缸，疼啊，是钻心那种疼，跟小说里点穴一样，戳进神经里，疼得突突跳。

　　“你这腰啊……”

　　“啊？我这周没有加大训量强度。”周槿忙说。

　　老师傅拇指顺着她的腰肌一路上推，到顶了才补全：“恢复得还行。”

　　您老可别大喘气啊，周槿苦笑：“那就好。”

　　“疼得也轻了是不？”

　　周槿说：“是您摁得轻了吧。”

　　“轻啥轻，劲儿都一样。”老师傅握拳在她腰椎上轻滚，“是你这肌肉揉开了，放松后它那个肉就活，有弹性了，循环变好以后，摁着就不那么疼，知道吧。”

　　周槿笑起来，有些激动地问：“那我是不是能再上点强度了？如果想打比赛的话——”

　　老师傅拍了下她的腰，打断道：“翻个身儿，我看看你腿。”

　　周槿利落地照做，老师傅先给她股四头肌又来了套大慈大悲掌，跟着才检查了下她的膝盖，问：“你自己活动的时候感觉怎么样？”

　　“感觉…还是不如以前。”

　　老师傅笑了声：“那是肯定的，毕竟做过手术了。普通人那都得恢复两年，像你这种乱折腾的……得了，我也不多说了，你自己明白，反正要再瞎折腾一遭啊，以后就彻底和运动说拜拜吧。”

　　周槿听懂了他的意思，没再犟，照常烤完电，她便付钱走了。

　　临走老师傅扔了俩砂糖橘给她，这还是她自己送来的——店里单次收费和充卡价格不一样，她一次性充不起太多，但来得次数其实不少，后来老头就都按会员价给她算了，所以三不五时周槿都会拎点儿小东西来。

　　晚上周槿坐公交回了宿舍，何丽已经先回来了，正用笔记本看韩剧，她俩本来住一个屋，另一个女教练走了后她就搬隔壁去了。

　　周槿打了声招呼，冲完澡后回房间关上门，苏悠给她发来微信，一张今晚吃饭的照片，问这样配比科不科学，看照片她吃得好像是广东菜，有虾饺和油泼菜心一类的，加上小点心，热量其实不低。

　　刚开始健身不用追求太干净的饮食，周槿告诉她配比得挺好，最好多吃优质蛋白，不用特地减少碳水，少吃零食就行。

　　苏悠回了个害羞的表情，问她一米□□的身高，五十一公斤，是不是太胖了。

　　周槿说一点也不胖，很健康，该吃饭一定要好好吃饭。

　　苏悠开玩笑似的问她是不是对每个会员都那么细心啊，然后又约了明天的课。

　　周槿回完消息退出聊天框，盯着屏幕发了会呆，苏悠的头像是自己在海边的侧脸照，背景里的海像玻璃一样蓝，真漂亮。
　　她蓦地想起中午何丽说的话，心想好好工作怎么就不行呢，有钱没钱都是人，每个人在运动场上都是平等的，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身体和精神。

　　好胜心、顽强的斗志、永不放弃，这才是最重要的。

　　苏悠的那位朋友，其实好胜心就挺强的，周槿想，如果她还来上搏击课就好了，我一定会好好教。

　　她趴床上百无聊赖地翻了会NASM-CPT的参考书，越翻心越躁，不由一脑袋埋进枕头里，叹：“健身教练啊……”

　　自己真的喜欢吗？
　　不，她其实还是…想打比赛。

　　…

　　苏知浔当天把苏悠送回酒店后就马不停蹄忙去了，像她这种工作性质忙起来脚不沾地根本没点儿，看着好像都是在玩儿——逛个街啦，做个美甲啦，喝个咖啡，喝个酒，吃顿饭——但她从不是一个人去，每次陪人都是场社交，脑子里的弦永远紧绷着。

　　她晚上约了个姐姐吃饭，席间陪着聊了两个小时的育儿经，主要工作就是夸赞姐姐持家有方，驭夫有道，儿子成材，将来必成大器云云，一顿饭舒舒服服陪完了，跟着开车带着人去了约好的美容院做spa，人躺着嘴也不得闲，说时尚，聊包聊首饰，还得聊聊护肤的心得。

　　期间技师给她推精油的时候大惊小怪地惊呼：“苏姐姐腿上怎么淤青了啊？”

　　苏知浔看了眼，小腿面上是有几块星星点点的淤红，她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处，说：“可能哪儿碰的吧，我这人生活里其实挺粗糙的，不长心。”

　　小技师就笑：“您皮肤那么细腻，天生丽质的，又白，伤一点就可明显了，看着都心疼。”

　　苏知浔哈哈一乐，不拿这些恭维走心，倒是那姐姐看了看也搭腔说：“小苏皮肤是好，羡慕不来，你看我这脸上都长皱纹了。”

　　“啊？”苏知浔也学着大惊小怪，“我都和你吃一晚上饭了都没看出来，在哪儿呢？”

　　那姐姐伸手在眼角点了点，“喏，这儿，鱼尾纹，哎，平时不笑还行，跟你出来动不动就笑，看看。”她说着，估计是看了苏知浔诧异的表情，又笑了。

　　“那我得负责任啊。”苏知浔说，又转口道：“但真看不太出来，是不是我眼神儿不好？”

　　“真是要命，你说说我这文化素养不高，视力还不好了。”

　　屋里几人听了都笑，那姐姐说：“可不是得你负责任？快说说吧，平时到底怎么保养的？”

　　苏知浔装着犯难道：“真没怎么，非要说，喝燕窝算不算？”

　　那姐姐说燕窝自己倒是也喝，苏知浔就说可不是吗，她也是最近才学着喝，以前不太懂，是有个朋友去了印尼做生意，刚好接触到这个，然后就给一通科普，分析了燕窝的原产地，什么马来西亚泰国印尼，哪儿好哪儿不好，这金丝燕的居住条件如何苛刻之类。

　　“以前爪哇岛产的好，后来污染就不行了，现在还是得看苏门答腊和卡里曼丹的货。”

　　“欸，你说这个我以前还真是没研究过，”那姐姐问，“那你那位朋友能帮着买点好的吗？”

　　“什么买不买的，我家还有，明天给你送去点儿，你先喝着比比看怎么样，你经验多，也帮着我把把关。”苏知浔笑笑，“他那是在源头，厂子刚弄起来，这不先给朋友们试试，要不好就让他改进。”

　　那姐姐玩笑道：“那我不是占你便宜了。”

　　“我这不是得负责任嘛。”苏知浔冲她眨眨眼，“就几瓶燕窝，提钱就没意思了，我们俩什么交情啊，我的姐。”

　　做生意就是讲个人情往来，你欠我我欠你，欠得谁也分不清谁了，这交情就有了，每个朋友都是条线，苏知浔就是那个搭线人，她不喜欢亲自经营，自认就是个销售，一手握源头，一手抓客源，那些店只是个中转，她眼里没有单一的客户，都是朋友，都是缠在一起的资源，谁也抢不走。

　　以前她也想过招个助理，但里头的事儿太复杂，试了几个都不满意，最后还是只能她亲自劳心劳力，天赋是一回事，不累是不可能的。

　　等夜里终于折腾回家，时间又是十一点多，洗漱完躺回床上，又回了一个多小时的消息电话，手机刚一放下，人就昏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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