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躁

　　两人刚坐到座位，就听一个有点哑的烟嗓叫道：“飞哥？飞哥真是你啊！”

　　一个大眼睛的秃头十分兴奋地跑了过来，“好久不见啊飞哥，最近怎么样？宁姐怎么样？森哥怎么样？”

　　李在飞瞟了左思一眼，扯了扯嘴角，对秃头说道：“嗯，都不错，你怎么样？”

　　秃头胡撸胡撸自己的光头，笑得有些腼腆，“也不错，这不是在亲戚家干呢吗。”

　　李在飞这才注意到秃头穿着饭店的制服，而秃头眉眼间也和气了不少，只是从制服袖子里漏出的花臂文身，昭示了他不俗的过往。

　　“嗯，挺好，这家店非常火。”李在飞说。

　　“对嘛！可太他妈火了，一天忙得脚不着地，不过待遇也不错，嘿嘿。”这时秃子注意到了左思，说道：“这小帅哥你朋友，没见过啊，外省人过来玩？”

　　“嗯，差不多吧。给我们点餐吧，酸菜鱼中份的，加两份面。”李在飞说。

　　“好嘞！”秃子俯身悄悄道：“很快就上，给你们加塞。”

　　没等李在飞说拒绝，秃子就窜去后厨催单去了。

　　“来，酸菜鱼中份，面已经加里边了，飞哥不够再叫我啊。”秃子把菜上齐，又寒暄了几句，才去忙自己工作。

　　李在飞帮左思打开餐具薄膜，用茶水烫了烫才递回给他。

　　“这家味道不错，鱼是本地鱼，刺不多，但还是要注意。”

　　“嗯。”左思夹了块鱼到自己盘中，晾了一会，才又夹起送到口中。味道确实不错，酸菜的酸香融合到了鱼肉中，鱼肉嚼起来绵软劲道，不过确实有刺。左思不太常吃鱼，不擅长吐刺，他只能用手辅助挑出刺。

　　“咸吗？”李在飞问。想起早上的胡辣汤左思就嫌咸，这个咸度差不多。

　　“有一点，但总的来说味道不错，这种菜就是要吃重口味，是我吃得太淡了。”左思说。

　　“那你平时喜欢吃什么菜？”

　　“淮扬菜比较多，家里请的阿姨也是擅长淮扬菜。”

　　“A市菜都比较咸，在这里你大概没什么能吃的。”李在飞说。

　　“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特色，习惯了就能接受。”

　　“嗯，是。”

　　“你平时都干什么？”左思问道。

　　对于左思的问题，李在飞有些困惑，为什么要问他平时干什么？他一时无语，无语的原因不仅仅因为困惑，更重要的是他放假做的事毫无说的价值。打工、闲逛、找地睡觉，去黄新家吃饭，帮孟森看仓库……他不觉得左思会对这些感兴趣。

　　沉默一阵，李在飞开口说道：“没什么正事。”

　　左思则思忖半晌，又说道：“你平时会去哪？可以带我看看吗？”

　　李在飞完全不明白左思的意思。为什么左思要看他平时去哪？

　　“飞哥！饮料忘送你了！来，自制马蹄水，我给你们倒上。”秃子热情地给两人倒了饮料。

　　“谢谢。”左思说。

　　“不用不用，帅哥有什么事喊我。”

　　秃子打断了李在飞询问的契机，接下来左思没再继续话题，李在飞也不方便再问了。

　　到结账的时候秃子百般阻挠，说要是让飞哥掏钱，就是毁他名誉。

　　李在飞无奈说下次来一定不能不要钱，秃子连声说好，欢迎再来，李在飞这才和秃子说了谢谢然后道别。

　　“你自己回去吧，我下午还要去打工，我把你送到车站，认路吗？”李在飞问左思。

　　左思点头。

　　两人并肩走到车站，李在飞决定陪左思等会车，送他上车自己再走。

　　今天的公交迟迟不到，A市并不常堵车，或许是发生了事故。

　　两人沉默地等着公交，不发一言，也许是过于沉寂的气氛让李在飞不太自在，他打破沉默开口说：“刚才那秃子是……简单说吧，那花臂秃子以前是混的，我跟他有些冲突，不过有一次我机缘巧合下帮了他母亲，这人还算有点孝心……他现在似乎改邪归正了，看起来过得不错。”

　　“嗯。”左思点头，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说：“人只要心存牵挂，就可能改变。”

　　李在飞没答话，但心中默默赞同。这些年他看过很多人很多事，无牵无挂、不忌生死的人最可怕。包括他自己。他没什么牵挂可谈，所以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怕，也意味着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在乎，那生活也就如一潭死水，今天、昨天、明天便毫无区别……

　　这时他们等的公交车缓缓驶入车站，左思说了句“我走了，下次见。”便上了公交车。

　　李在飞站了一会，坐上了下一辆进站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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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续上了10小时的班，李在飞的手都不是自己的了。请假的人下周回来，等那人回来，他决计不会再上一分钟班。

　　虽然穿了全套的工作服，但身上还是沾染了些腥膻味。一会回去洗个澡，然后再睡上一觉，希望那两个人白天都不要在家。

　　早晨的空气很清新，街上有人牵着狗悠闲散步，有人行色匆匆或是上班或是开工。

　　“李在飞，为什么不回我电话？”

　　听到这声熟悉的女声，他捏捏眉心，深呼了口气，转身无奈道：“都跟你说清楚了，而且我工作的时候不方便用手机。”

　　沈宁气哄哄地上前道：“你有病啊？！你那什么破B工作？一晚上能挣多少钱？你是傻逼吗？你脑子进屎了？跟我走！”

　　李在飞面沉似水，却一言不发，紧抿的嘴角却泄露了他的情绪，连续工作10小时，身心的疲惫已经达到了极限，圣人也忍不住别人指着鼻子骂，如果眼前的不是沈宁，他就要动手扇她了。

　　沈宁见他不说话，眼底却隐隐有些寒光，火气更大了，“你他妈牛了是吗？短信不回，电话不接？！我他妈专程从C市坐火车回来找你，你他妈就这么对我？你他妈还在纠结那件事是吗？我告诉你，无论咱俩是什么关系，我首先是你姐！”

　　李在飞抬头看向沈宁，他眼里因疲劳满是红血丝。对沈宁这么多年的照顾他非常感激，但他不能和沈宁去C市，那样对沈宁和他自己都不好。

　　拖着个大箱子的姜鹏从后边赶了过来，他看着沈宁说：“宁姐，快来不及了，咱们赶紧去车站吧，错过这班车，就要下午了。”

　　沈宁看都没看姜鹏，她狠狠地咬了咬嘴唇，盯着李在飞的眼神满是复杂，“我越来越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了。”沉默一阵，她的眼神忽然变得柔和，“好，你不跟我走，我不强求，但你至少告诉我为什么？这里有什么是值得你留恋的？我真的想不明白。”

　　李在飞苦笑一声，又叹了口气，他不知道怎么向沈宁解释，也懒得跟沈宁解释。或者说他跟沈宁说了原因，沈宁会不会更生气？

　　良久得不到李在飞的回复，沈宁从包中取出一副遮光墨镜戴上，然后挺挺腰板，对李在飞说道： “好了，我走了。我过一阵子还会回来，倒时候再好好谈谈。平时给你打电话不要不接……照顾好自己，缺钱的话告诉我。”

　　李在飞没来得及说什么，沈宁扭头就走了，姜鹏对李在飞尴尬一笑，也跟着走了。

　　李在飞轻叹一声，往他们的反方向走去。

　　点着根烟，边走边抽，手机响了一下，解锁屏幕，是姜鹏的信息。

　　姜鹏：送走宁姐了。
　　李在飞：好。
　　姜鹏：情绪很不好。

　　李在飞发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姜鹏：眼睛都红了。

　　李在飞又是一个表情。

　　姜鹏：宁姐当年好歹也是咱们这一片的大姐大，为你她都这样了……
　　姜鹏：飞哥，我可能有点多嘴，如果你不打算跟宁姐怎么样，就不要吊着她，能看出来，她是真的。

　　李在飞吸了一口烟，没有反驳。他对宁姐已经说得不能再明白了，再进一步就是要打架的程度了。

　　李在飞退出与姜鹏的对话框，点开沈宁的头像，那里已经有几十条未读了，其中一半是劝他的，另一半是骂他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些年他无所事事地跟着宁姐、森哥后边，莫名其妙他跟宁姐就这样了。

　　吸完最后一口烟，他打开了家里的门，屋里没什么动静，估计那两人都出去了。李在飞刚放松些，从厨房出来的人就让他脑仁跳了一下。

　　“在飞，刚回来？去哪了？”

　　李在飞揉揉眉心，“没去哪，我要睡了，你有什么事？”

　　那人上前几步，面色柔和地说：“怎么这么跟妈妈说话？我拿了些吃的放在厨房，别忘了吃，吃不完记得放冰箱里。”

　　“嗯，知道了。”

　　李在飞的妈妈从包里拿出个信封递给李在飞，“这1000块暑假跟朋友出去玩玩。”

　　李在飞又皱起了眉，“不用，我不缺钱。”

　　“拿着吧。”

　　李在飞躲开妈妈强行塞给他的动作，妈妈只能把钱放到了茶几上，“钱放这了，我要去上班了。”

　　妈妈走后，李在飞在客厅坐了一会，最后不得不把钱收了起来。

　　洗了个澡，终于清爽了些，一大早就糟糕的情绪似乎也稍稍得到了舒缓。

　　他关了手机，躺倒床上，电扇对准自己，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忽然一个画面跳到了他的脑海中，广场长椅上，左思伸出舌头去舔马上要流到手上的冰棒……还有左思吃鱼时，眉头微蹙，专心用手摘鱼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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