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

　　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确实是个风水宝地。

　　陆序在四中的时候经常跟同学换位，坐到角落里打游戏或者干其他的事。

　　但江梨怎么看也不像是会上课出小差的人，会喜欢离黑板这么远的地方？

　　陆序没再多问，因为女生低头认真预习的模样，让他不好再去打扰。

　　身边没了胡俊涛这样能叭叭的人，陆序一下有点不习惯。这里的尖子生，一个个搞学习，搞竞争，一个能玩的都没有。

　　上午都是主课，两节语文，一节数学，一节英语，萃中的教学进度飞快，讲完新课，又照例一张卷子发了下来。

　　陆序等了一上午都安然无事，直到下午倒数第二节课，体育课上课前，他被方志雄叫去了办公室。

　　办公桌上厚厚堆着几沓作业，陆序一眼就瞄到自己那张试卷在光线下白的耀眼。

　　方志雄问：“陆序，学习上吃紧吗？”

　　语气听不出来有什么情绪，像是平常闲聊。

　　陆序笔直地站在旁边，眼睫动了动，淡淡扔出三个字：“没感觉。”

　　方志雄沉默了一秒，拿起他的那张试卷直接进入主题：“我看你昨天的作业就只做了选择题和判断题，其他题一笔都没动，是什么原因？”

　　陆序说：“不会。”

　　“你倒是挺坦诚的。”方志雄看着他，耐心说，“我不知道你的选择题和判断题是瞎蒙的还是认真做的，但基本没答错，陆序，你的基础怎么样我还不好判断，你的答题水平时好时坏，但有一点很确定，你目前这个学习态度不行。”

　　陆序：“……”

　　方志雄点点试卷：“你大题连一个‘解’都不愿意写，这就能看出来不是会不会的问题，而是你根本就不想做。”

　　陆序抿抿唇，依旧无言。

　　方志雄继续说：“这些题是整个高二年级老师寒假加班一起出的，都是为了巩固和复习以前学过的内容，相信你也发现了，萃中这边的教学进度很快，上学期就已经提前让他们预习过这学期的内容，所以我们不可能为了你，去讲最基础的东西和拖慢进度，这点你要自己适应，在这里，学习需要主动，你分数低没事，但态度要摆正，否则，老师也帮不了你，知道吗？”

　　洋洋洒洒一大段，既不是最严厉的苛责，也算不上温柔的劝说，陆序算是见识到了，这里的老师的确厉害，至少眼光挺毒。

　　“嗯。”他不情不愿地敷衍应和了一句。

　　“行，能听进去就好。”方志雄站起身，趁着其他老师上课，拖来一张没人坐的办公椅，然后看向陆序，“坐吧，把剩下的这些题做完，不会的空着，我刚好没课，可以给你讲讲。”

　　“……？”陆序皱皱眉，看了眼窗外提醒，“老师，我还要上课。”

　　方志雄笑一声：“这时候爱上课了？坐，我看过了，这节你们体育课，我已经和你们体育老师打过招呼了。”

　　陆序：“……”

　　*

　　宽敞平坦的塑胶跑道上，高一、高二年级上体育课的人都集合在这里。

　　今天的天气依旧阴阴沉沉，云层厚而低沉，太阳仿佛冬眠了，大半个月不见踪影。

　　陆序抵达操场时，各班已经解散，都在自由活动。

　　周围人很多，陆序放眼一眺，找自己班的人同时，主席台旁边的台阶上，有人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在家穿不穿不知道，反正现在是没见她穿过了。”

　　“总听你们说这个，是不是跟我昨晚发你们那小视频里，女主角穿的那种衣服一模一样？”

　　“那是不是叫女仆装？”

　　“人家是萝莉啦~”

　　“呕~~哈哈哈哈。”

　　……

　　那里围坐着的一群人，时不时飘过来几句断断续续的话。

　　陆序偏眼，在那些人谈论的目标及视线人物中，江梨正帮体育老师整理和收集器材。

　　原来一班的体育课和六班是同一节，陆序这才知道。

　　“陆序。”突然，有人也注意到了他。

　　顾肖在那些人当中挥手，廖卓伟也抬头望了过来。

　　陆序原地顿一秒，单手插兜，掉转脚步朝他们走去。

　　顾肖一见他就问：“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被老方叫去办公室补作业了吗？你做完了还是他放你出来了？”

　　陆序挑了个空位坐下：“逃了。”

　　众人：“？”

　　陆序：“他出办公室后，我也就跑了。”

　　顾肖惊愕地眨眨眼。

　　其中有人问：“你不怕你们班主任发现跑来把你抓回去？”

　　“那正好。”陆序笑笑，有些顽劣，“下节课更不用上了。”

　　众人：“……”

　　顾肖拍拍陆序肩膀，无声地竖了个大拇指。

　　廖卓伟目光眼带欣赏地看了过来：“陆序，你以后跟我们一起吧，你胆子比他们都大，咱俩能玩。”

　　陆序没有回答，想了一想问了个无关的问题：“你们玩游戏吗？”

　　廖卓伟有些愣：“玩游戏？什么游戏？”

　　陆序：“都行，随便。”

　　廖卓伟：“玩啊，你喜欢打游戏？”

　　陆序默然，没否认也没承认。

　　顾肖这时拍拍手，站起身来：“渴了，去小卖部吧，坐这没意思。”

　　廖卓伟赞同了这个提议，率先往前走。

　　陆序被顾肖拉着一同前往。

　　中途，顾肖忍不住好奇问：“你没抄到四眼萝莉妹的作业吗？”

　　不等陆序回答，他又说：“能被老方叫去喝茶，看来是了，早跟你说了她不爱搭理人，跟她同桌，是不是很难受？”

　　陆序不答反问：“你们没借过她作业？”

　　廖卓伟在旁边冷笑一声：“你不知道她初中什么样，也不知道哪里惹到她了，感觉对我意见挺大，别人借她作业有时候还能抄一下，我和顾肖，她从来不借。”

　　顾肖：“就是，不知道她在神气什么，成绩好的又不止她一个，真把自己当根葱。”

　　陆序看他们一眼，说了句公道话：“谁让你们随便给别人起外号。”

　　廖卓伟不以为然：“你没起，你跟她同桌，她不是一样没借给你。”

　　……

　　小卖部里，廖卓伟请客买单，一行人在货架上横扫一番后，回头对廖卓伟一顿彩虹屁输出。

　　陆序随便拿了瓶水：“谢了。”

　　廖卓伟：“这么客气，替我省钱？”

　　话说着，两人看着旁边收银台其他几个人手里拎着大大小小不同的零食跑来结账。

　　陆序：“……没有，没什么想吃的。”

　　廖卓伟点点头：“行。”

　　买完单后，几人在商店外面的椅子上坐下打发时间。

　　顾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后，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向陆序。

　　“陆序，带手机了吗？”他晃晃屏幕，指了指自己的二维码，“加个微信吧。”

　　陆序没有什么理由拒绝，拿出手机扫上了。

　　其他几个人也要了他微信，各自加完后，顾肖首先点进了这位新同学的朋友圈。

　　“陆序，你……”顾肖从屏幕里抬头，眼神欲言又止。

　　陆序挑挑眉：“怎么？”

　　顾肖突然笑：“没什么，就是没想到你朋友圈和你本人风格差别这么大。”

　　其他几个人被这话好奇吸引到也点进了陆序的朋友圈。

　　陆序一脸坦然，他的朋友圈什么设置都没有，从上到下发过的记录一览无遗，只不过……内容确实和本人差别挺大。

　　“陆序，你是不是在谈恋爱？”顾肖看着那些中二的发言，憋不住笑，“一天好几条伤春悲秋的感性说说，我只有初中这么干过，你肯定是在拍拖。”

　　陆序：“……没有，随便发发。”

　　顾肖才不信：“骗谁，谁没早恋过，别狡辩，懂的都懂。”

　　陆序真懒得辩解了，索性沉默。

　　廖卓伟也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不过你什么都敢往上面发啊，你在四中的生活真是够丰富多彩的。”

　　除了那些情感类的中二文字，几人还看到了陆序分享的其他内容，比如考试不及格的试卷，倒数第一的排名，打游戏被抓，逃课翻墙被训，以及被迫整改仪容仪表的照片，全都在朋友圈晒了出来。

　　一天有时候连发好几条，有什么发什么，不参照本人，只看朋友圈的话，典型的社会不良青年形象。

　　陆序回忆了一下以前的生活，确实比这里有意思太多。

　　顾肖看完意犹未尽：“哎，你后面怎么没发了，都是年前的动态了。”

　　陆序不自觉皱眉：“手机被没收了。”

　　众人：“？？？”

　　陆序看他们：“别看了，当着本人的面研究讨论朋友圈，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廖卓伟笑着收起手机：“行。”

　　顾肖后知后觉：“你爸妈还收你手机，看不出来你们家家教挺严啊。”

　　陆序：“管得多就是了。”

　　他不想再提这个，换话题问：“还有多久下课？”

　　顾肖瞄了眼时间：“十分钟。”

　　廖卓伟好奇：“你转来这里了，你和你女朋友不就成网恋了？”

　　六班的另一人追问：“有你女朋友照片吗？给我们看看呗。”

　　陆序拧拧眉：“关你们什么事。”

　　语气听着有点不爽。

　　六班那人觉得他误会了，连忙解释：“不是，没别的意思，你说你长得这么帅，女朋友应该也是班花级别的吧，我们就是纯粹想欣赏下四中的美女。”

　　陆序还是皱眉：“没有。”

　　他本来想直接说清楚，那些隔三差五随便发的朋友圈纯属是在发疯和营造人设，但说出来又是在拆自己的台，索性沉默了。

　　陆序起身进了小卖部，趁机脱离八卦的中心。

　　老板在收银台前看直播，嘴里叼着根烟，烟雾缭绕的，陆序走马观花逛了一圈后，回到前台，盯着老板桌上的烟盒入神。

　　陆序突然想起来，除了手机，寒假周青玫把他的烟也一并拿走了。

　　陆序没有抽烟的习惯，随身带一盒也只是为了做做样子，以及周青玫不让他干的事，他都喜欢干。

　　下课铃响后，一群人离开小卖部，浩浩荡荡，成群结队地往教学楼走。

　　课间休息时间，整栋教学楼都很喧闹。

　　陆序刚走回到自己班级，英语课代表蒋诗洁在发昨天批改过的试卷。

　　“陆序。”蒋诗洁叫住他，把卷子一扬，递给新同学道，“你的作业，英语老师让你把试卷跟正确答案抄一遍。”

　　陆序伸手接过，眼光无意瞟了眼卷面，上面红笔显眼地打了个5分。

　　四舍五入，没有全错。

　　蒋诗洁：“你就只做了选择题，还只对了两道，要把英语老师气死了。”

　　她说完，去翻下一张试卷，看到上面的名字，又把人叫住：“陆序，你等一下，江梨的卷子你帮我一起拿给她吧。”

　　顺便的事，陆序没有拒绝。

　　蒋诗洁提醒：“老师让你抄试卷，记得抄，你找江梨借下她的卷子吧。”

　　陆序闻言低头瞄了眼手里的纸，和他分数天差地别的，江梨的卷面上，红笔勾勒着三个漂亮的数字：145。

　　“……”相同的也就尾数了。

　　陆序回到座位，江梨不在位置上，也不在教室里。

　　陆序把试卷放到她的桌面，回头时，又忍不住好奇地凑回去去看女生被扣分的地方是在哪。

　　最后作文给了他答案，江梨只有作文被扣了五分，没有写明理由，陆序也不好多去看江梨都写了什么。

　　他刚要正回身，余光中才发现身侧后方站了个人……

　　陆序有点纳闷，怎么总干出这种尴尬被人抓包的事情来。

　　他端正坐好，状如自然地开口：“被罚抄试卷了，借一下？”

　　江梨拉开椅子坐下，看了眼自己的分数，又看了眼最后的作文，有些迟疑地侧头。

　　“你会抄吗？”她看着陆序那5分的数字问。

　　什么意思？

　　陆序：“……会、会吧？”

　　不太确定。

　　甚至有点后悔，陆序上一秒觉得自己机灵，这一会觉得自己在犯蠢挖坑。

　　他连忙补充：“不借都行，也不……”

　　话没说完，下一秒，那张被他带回来的卷子，又回到了他手里。

　　“0-0……”

　　他就说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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