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火

　　4

　　昨晚遇到前男友这事，她告诉了云诗。

　　姑娘一听直接骂了几分钟，“妈的，什么人啊还好意思找你说话，就他也能跟靳司郁相提并论？他也配？”

　　李烟是工艺美术专业，上课老师还没来。

　　听到靳司郁的名字，好像还欠他一顿饭呢。

　　突然想起来上次酒吧包厢里，靳司郁帮朋友跟自己要了微信。

　　因为从没聊过天，聊天框已经被各种群聊压到最下面。

　　好不容易找到，头像漆黑，细看左上角有个月牙，昵称更是敷衍，一个下划线。

　　李烟点进朋友圈，显示一条杠，这是把她拉黑了，还是就没有动态。

　　【你好，请问能不能给我靳司郁的联系方式？】

　　李烟发送完，感觉有点唐突，又有点生硬。

　　想了想又加了句，【上次他帮我，今天想请他吃饭的，麻烦了。】

　　五分钟，十分钟，直到老师进来上课，过了半个小时，她点开手机，信息依然没有回。

　　终于在两个小时后。

　　他回了个问号。

　　好冷淡，难道冷淡的人都一起玩吗。

　　“想什么呢，去吃饭，周锦已经在饭馆等了。”

　　“...”

　　她从手机上抬眸，疑惑到，“我们约了吗？”

　　“怎么回事，有了靳司郁，忘了青梅竹马？人家可是对你痴心一片啊。”云诗故作失望，但后半句有些不自然。

　　李烟倒是表情平淡，“别乱说，小心周锦知道了把你十岁尿床的事散播出去。”

　　果不其然，说完对面瞬间闭嘴。

　　聊天框里还躺着那个问号，她抿唇想了想，还是先算了，快速打字。

　　【没事了，我改天碰到他再说吧。】

　　这次倒回的挺快。

　　是一个句号。

　　什么人啊，李烟气的关掉手机。

　　半路云诗被个学姐叫走了，其实可以拒绝，但她没有，离开前还对着李烟眨眨眼。

　　这点坏心思，懂得都懂。

　　刚到韩料店，周锦朝她身后看，“云诗没和你一起？”

　　她话到嘴边，停顿几秒，“她最近好像在追人，不和我们吃饭。”

　　周锦没什么反应，哦了声，坐下来重新看菜单。

　　李烟指尖点着桌面，心里默数。

　　才数到三，对面又问，“那男的谁啊。”

　　“...”

　　她噗嗤笑了起来，还没说话，门口进了几个男生。

　　一抬头，整个人都不好了。

　　是靳司郁，他正在打电话，身边跟着的男生有点眼熟，猝不及防对视上，那男生蓦的低下头。

　　李烟想起来了，他们刚刚还在手机上聊天，只回她两个标点符号的人。

　　现在他俩走在一起，那自己要联系方式的事，是不是已经传到本人耳朵里了？

　　如果真是这样，她还说今天要请靳司郁吃饭，然后又说算了，现在却单独和别的男人坐着。

　　靳司郁会不会觉得她不简单，或者说觉得她在钓鱼？

　　都怪云诗半路离开，眼下李烟手心发汗，尴尬至极。

　　男人在斜对角坐下，放下手机，随意脱了外套，他肩颈比例很好，天生衣架子，明明什么都没做，已经有女生偷瞄然后交头接耳了。

　　“发什么呆，问你话呢，云诗在追谁啊？”周锦不依不饶。

　　“不知道...”

　　地方就这么大，靳司郁看到她并不难。

　　况且旁边还有个痴心汉不停推他肩膀，挤眉弄眼。

　　他靠着椅背，朝那个方向撩起眼皮，姑娘正襟危坐，脸色微红，时不时看对面说话。

　　仅仅几秒，他收回视线，指尖漫不经心转了下手机，不知想些什么，嘴角隐出浅淡的弧度，凉淡，嘲弄。

　　-

　　这一顿饭吃的格外漫长，斜对角那俩人已经离开了。

　　周锦去结账，李烟收拾好东西去门口等他。

　　冬日正午阳光干又冷，她握着手机走神。

　　“那个，你好，我叫江越。”

　　李烟顺着声音抬头，男生目光躲闪，碎发乖巧耷拉在眉毛上，年纪不大，“怎么了？”

　　江越已经快紧张死了，索性眼一闭，“我能和你要个联系方式吗？”

　　“...我们不是有微信吗。”你还敷衍了我两个标点符号呢。

　　江越眨眨眼，顾不上羞红的脸，提到这他就来气，他那狗子哥要了微信竟然不给他！

　　原因是，他没有成功劝动舅妈。

　　“哦，那是我又坏又不讲理的哥哥靳司郁，不是我加的你。”

　　江越解释完，生怕她拒绝自己，继续道，“姐姐，我听过你唱歌，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放心我不是脑残粉。”

　　“...”男生语气凛然，搞了这么大的乌龙，李烟也没空去想理由推脱。

　　回学校路上，她沉默着，终于理清了来龙去脉。

　　现在不用怕信息会不会传到靳司郁耳朵里了，和她聊天的就是本人。

　　“一定是个骗子，死丫头肯定被男人的外表迷惑了。”周锦拧眉说了一路。

　　李烟喃喃附和一句，“是啊，骗子。”

　　周锦顿住，探究似的看旁边，“你和靳司郁在一起了？那你可要管住了，他很多人惦记。”

　　李烟摇头，没有恋爱名义，何来道德束缚。

　　周锦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把她当作亲妹妹，不放心道，“况且他开酒吧的，人品再说，圈子可能不太干净。”

　　他们赤裸来到世上，因为家世，身份，一个个标签就来了。

　　李烟不想过多为靳司郁解释什么，她只信自己看到的。

　　敷衍几句，跑回宿舍又打开手机。

　　删删改改发消息，下一秒，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语音通话。

　　没反应过来，已经接通。

　　一阵沉默，李烟硬着头皮，“我不知道那是你。”

　　耳边是打火机的声音，嗓音低的好听，“想说什么。”

　　她指甲扣着桌面，“干嘛不解释。”

　　“你跑太快了。”

　　确实是在这人发完问号，她没多久就说不约了，“那下次...”

　　靳司郁语气带了笑，打断道，“妹妹，中午吃饱了？”

　　整个人热了起来，一句话让她联想到刚刚餐厅里的尴尬，“我等下有课，想睡一会，再见。”

　　关掉手机，努力平复心跳，身后孙晴晴拍了下她肩膀，“表格你发你□□了，你确定好校庆几个人唱和要唱的曲目，填进去就行。”

　　李烟若有所思，“好。”

　　另一边靳司郁车停在路边，看着屏幕上的通话结束，牵唇嗤笑一声，抬手慢悠悠伸出窗外弹了弹烟灰。

　　车门被打开，江越从便利店买完水回来，得意洋洋将手机摆到他面前，“看，牛逼吧，我自己也能要到女神微信。”

　　“但已经十分钟了，她还没有回我消息，是不是不喜欢我啊，哥你教教我该怎么办。”

　　靳老板吊儿郎当的咬着烟，垂眸视线扫了眼聊天记录，淡声，“这个称呼不好。”

　　“...”

　　-

　　第二天周末，靳牧子上午休息半天，下午有课，她吃完午饭时间不赶，便选择了坐公交。

　　路上手机弹出消息。

　　【美女下午好】

　　“...”

　　这个江越从昨天开始有一茬没一茬聊天，看上去年纪小，却动不动来句美女，油里油气的。

　　今天韩慧在家，客厅里正陪牧子玩积木，脸上的笑意温婉，“你来了。”

　　看了眼李烟的打扮，淡色毛呢套装裙很显白，明明学生样，身上有些和同龄人不一样的气质，大概学美术的审美更独特些吧。

　　“我下午有事，阿姨回老家晚上才能到，牧子今天课程四点半结束，李老师能不能留下来陪他一会？算加班吧，有工资。”

　　学期末了，专业课程都接近尾声，她没什么事，姑姑又不让她到店里帮忙，眼下当然不会拒绝，“好啊。”

　　靳牧子面前的积木倒了，他没在意，毫无章法开心拍手，“李...李...老师漂酿...”

　　韩慧弯着眼摸了摸他的头，“小流氓。”

　　门口出现动静，靳司郁无声瞥了眼李烟，换了鞋便要上楼。

　　“昨晚在哪睡的？”明明刚刚还一脸温婉，韩慧看到靳司郁眼里情绪直接变了，冷硬严厉。

　　“店里。”

　　“能不能干点正事，我让你读音乐学院，是让你去开酒吧的？”

　　路过身边，李烟下意识看他，男人面无表情的时候眉眼更为淡漠。

　　他调子很轻，“不也和音乐有关么。”

　　韩慧明显被对方态度惹气了，“明明有音乐天赋，多的是机会摆在你面前，不知道把握，牧子这辈子都不会得到你拥有的这些。”说着看到李烟，厉声继续，“李老师比你小一岁，都知道兼职家教，做有意义的事，而你呢，天天插科打诨，无所事事。”

　　误伤，纯属误伤，李烟后退几步，试探开口，“阿姨，酒吧老板事情可多...”了。

　　靳司郁讽笑，问，“所以我就该替他的人生去活吗。”

　　‘他’指的是靳牧子。

　　一句话让周围寂静。

　　韩慧确实把所有期望都放在大儿子身上，眼下也不好再说什么，压着怒意转移话题，“最好给我上点心，还有乔家那女儿哪里配不上你靳大少爷？硬生生把人甩了？”

　　靳司郁重新抬脚上楼梯，“谈了，不合适。”

　　-

　　韩慧看眼时间，拎包走了，客厅里就剩靳牧子，李烟悄悄坐到他身边。

　　想着刚刚母子俩对峙的画面，有的人生来就在金字塔顶。

　　不嫉妒是骗人的。

　　她那么努力考美院，而靳司郁却不屑国内顶尖的音乐学院，都说锦衣玉食只是少数人的幸运，吃苦不服输才是沉默的大多数。

　　可是温室里不仅有花朵，还有野蛮生长的蓬勃野花。

　　靳司郁便是这样，他叛逆却坦荡，正义也善良，这样的人，就算没有家世的加持，也能很耀眼。

　　而后，李烟就后悔夸他了。

　　冬天天黑的快，牧子上完课看了会动画片，又开始画画。

　　“画的什么？”李烟有些不忍心吵到他。

　　靳牧子笑了，有点憨，“李老...师...”

　　她来了兴致，看完，有点一言难尽。

　　“牧子你饿不饿？”

　　男孩摇头。

　　李烟看他几秒，起身大胆上楼去找靳司郁。

　　二楼依旧宽敞，第一间卧室门开着，安静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李烟朝里面往去，装修简约，墙上挂着把红色吉他，书桌离门近，她一眼看到了躺在桌上的《风险投资周期》。

　　他在研究风投？

　　李烟没多想，轻轻叫了声名字，几秒后，她听到脚步声。

　　靳司郁好像刚睡醒，眯着眼看她，“怎么了。”

　　“那个阿姨什么时候回来？”

　　他沉默片刻，转身去拿手机，李烟也顺势进入了卧室。

　　男人站在窗边打电话，她视线又回到书桌上，全都是有关风投的书，其中还有本带着塑料膜没开封的书，《养生静气》。

　　他确实该养生静气。

　　“在路上，十分钟到。”靳司郁转身就看到姑娘嘴角的弧度，“笑什么。”

　　李烟笑容一僵，被逮个正着，连忙说出找他的真正目的，“我想请你帮个忙。”

　　见他不说话等待下文，李烟咽了下嗓子，“下个月14号是美院校庆，想请你做我的帮唱，可以吗？”

　　头顶灯光柔和，两人就这样对视。

　　靳司郁先移开视线，身子闲适的靠着窗子，“你玩儿我呢，妹妹。”

　　此话一出，李烟就明白这人确实误会了昨天她和周锦的关系，觉得她找他帮忙是故意产生牵扯。

　　“周锦是我发小。”

　　靳司郁目光意味不明，笑问，“凭什么帮你。”

　　“你帮我，我以后也会帮你，礼尚往来，不亏...”她总是吃不消他的视线，很撩人。

　　“给睡么。”神色懒散肆意，空气暧昧缱倦

　　李烟愣住，当然不...了。

　　靳司郁将她表情尽收眼底，他什么时候有心思逗姑娘了，收了收唇角，“忙，没空。”

　　“...”

　　楼下传来开门声，阿姨回来了，李烟落荒而逃。

　　她在门口一边穿鞋，一边道别，“不用了阿姨，我还不饿，牧子明天见”

　　“那让司郁送你回学校吧。”阿姨见她执意不留下来吃晚饭，退一步道，说完看见正下楼的靳司郁，“送送人家，小姑娘一个人不安全。”

　　李烟系鞋带手一滞，低头说了句不用，红着脸慌乱离开。

　　靳司郁没什么表情，走到沙发边，牧子还专注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开心画画，嘴里模糊念着，“李...李老...师泡亮...”

　　画的跟个火柴人似的，漂亮个p。

　　逗一句就生气，他还不乐意送了。

　　敞腿坐沙发上看了会手机，几秒后，啧了声，拎了车钥匙起身 。

　　-

　　道路宽阔，独栋别墅区绿化葱郁，路灯下显的张牙舞爪。

　　冷风卷起枯叶荡漾。

　　李烟将手放在口袋里，试图汲取道暖意，回忆刚刚，烦躁的抿了抿唇，又对他多了几个印象。

　　玩世不恭，还坏。

　　坏的纯粹。

　　走神时，面前突然亮起一束光，空气中粒粒灰尘照得清晰无二。

　　她缓缓转身。

　　黑夜中，灯光把他五官照得立体，如果第一次她也能这样大胆的转身看他，他们会不会早已经认识。

　　李烟几秒便收回视线，回过头继续往前走。

　　靳司郁意料之中，轻笑着缓缓开车到她身边。

　　“坐末班车？”

　　李烟点头，照旧不理。

　　“末班车的故事，想听吗。”

　　她脚步微滞，猜到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抢先道，“我不怕。”

　　靳司郁心里叹气，车速配合着她的脚步，即使面子上过不去，“就不能给个台阶，让爷下了？”

　　李烟嘴角不易察觉勾起瞬，停住脚步，“那帮唱...”

　　在这等他呢。

　　“先上车。”

　　-

　　车内，李烟搓搓手，嘴角快要压不住，“你答应了？”

　　靳司郁没说话，调了下空调风向，隔了几秒，“但我有条件。”

　　果真研究风投的人，做事讲究得失。

　　“什么条件？”

　　“往后再说。”

　　“...”

　　李烟手拧巴在一起，直到到学校门口，挤出一句，“睡觉不行...”

　　靳司郁刚开始没听懂，女孩低着头脸红透。

　　到底是个好姑娘。

　　他笑出声，肩膀微颤，肩颈肌肉线条在衣服布料下若隐若现，恶劣心思蠢蠢欲动，又痞又坏，“亲一下也不行？”

　　低沉的声音在暗色中缓缓流淌，她一愣，反应过来，“不行！”

　　靳司郁扬眉，一副浑然天成的混蛋样，终于放过她，“准备的什么歌？”

　　“你要如何，我们就如何。”

　　话落，车厢安静无声，暧昧又尴尬，她脸又红了一度，慌乱解释，“这是歌名。”

　　靳司郁收敛笑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回去吧。”

　　“...”

　　车离开 ，李烟立在原地，整个人有些浮在云里，他掌心碰她的触感还在，关键是刚刚又在调戏她！

　　气的拿起手机，点进男人的聊天框，将备注改成，讨厌的人。

　　不解气，又改成，最讨厌的靳司郁。

　　看着别扭，继续改。

　　全世界最讨厌的靳司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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