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您在哪儿

　　初冬的阳光已经不再任性，有点懒散，还有那么点儿温柔地抚摸着世间万物，偶尔有几片法国梧桐的枯叶飞舞着，跟阳光戏耍似的。街道上的车辆行人好像也不再张扬，安静了许多，他们都匆匆地奔走着，为生活奔走着。
　　常春生低着头，慢慢地走在街上，手里提着一个编织袋，背后背着一个半旧的小花棉被，被子里裹着一个小孩子。
　　“小常啊，你真的不上班了？”
　　常春生抬头一看，是单位的看门张大爷，他点点头说“诶，不是咱不去上，是人家不要我了，没有办法的事儿啊。”
　　“唉，是这个孩子拖累了你，还是找不下一个合适的人家？”张大爷皱着眉头说。
　　常春生点点头。
　　“狠心的爸爸妈妈呀，他们把包袱甩给你了，这好歹是一条命啊。难为你了，咱们大伙儿还慢慢地找吧。”张大爷说
　　常春生又点了点头。
　　“孩子叫个啥？”张大爷问。
　　“不知道，没有名字。”常春生说。
　　“还是该给孩子取个名字，这名字就是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的身份符号，没有一个身份符号怎么行？”张大爷摸摸光光的脑袋说。
　　“嗯，是应该有一个符号。”常春生点点头说。
　　“叫什么好呢？”张大爷皱着眉思索着。
　　“叫常盼盼吧，盼着早日找到她的妈妈。”常春生说。
　　“嗯，好，这个名字好，就让她就叫常盼盼吧。”张大爷说着走近一些，掀开小花被，摸摸孩子睡着的小脸儿说“常盼盼，你叫常盼盼，盼着你的妈妈爸爸早点儿来领你啊。”
　　孩子薄薄的眼皮稍微动了动，但是没有睁开，小小的翘翘的嘴巴稍微动了动，好像要裂开答应似的。
　　“春生啊，这样子，也真是苦了你了，实在腾不开手，可以把孩子送我那儿，大家帮着看护一下孩子。”张大爷说。
　　常春生用力地点点头，咧开嘴笑了笑。
　　从此以后，常春生背着常盼盼，捡垃圾，捡废品，就成了这里一道光怪陆离的风景，时不时地还引来一些人好奇的目光。有缺孩子的家庭，想把孩子收养了，可是从一个收废品的光棍汉儿手里要，真的不知道这个孩子有没有毛病，这个倒是可以到医院里检查，能得出结果，就是不知道这个孩子是什么血统，她的亲身父母是什么样子的人，真的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基因是什么样子的，把家的希望寄托在这个孩子身上，真不知道得到的是芳香弥漫，还是荒芜凄凉。考虑来，考虑去，最终还是没有人家收养这个可怜的孩子。
　　太阳东升西落，日子一天天地随常春生一次又一次地弯腰，挺身，挺身，弯腰，落在了一个又一个旮旯街角，落在了秀水公园的花圃，草坪，甬路。
　　不觉间，日子已经进入了腊月，腊八节一过，街道上，秀水公园里就挂起来火红火红的灯笼，街道上人多了，车子多了，来来往往，川流不息，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让整个空气也好像热闹起来了。这浓浓的年味已经扑面而来了。
　　昏黄的灯光下，常春生正在喂常盼盼奶粉，盼盼吃完，打了个饱嗝，吃饱喝足的她眼皮惺忪，打了一个哈欠，有了睡意。常春生拍拍她，她合上了眼。常春生把盼盼放在床上，想去做自己的晚饭。他转过身，刚洗好手，床上的盼盼就大哭起来。
　　“你这小盼盼，吃饱喝足了，我还没吃饭呢，你又闹腾啥呢？”常春生对着盼盼说。盼盼可不理他，不管不顾地闭着眼委屈地大哭。常春生过去拍拍盼盼的小脸蛋说：“淘气包，咋了？”一股臭味钻入他的鼻腔，哦，原来是拉了，“你这小家伙不是吃就是拉。臭盼盼。”常春生一边说，一边掀开盼盼的小被子，抓起盼盼的一双小脚，再抬起她的小腿，给她把有屎的尿布扯出来，然后拿卫生纸把盼盼的小屁股擦干净，再拿过一块儿干净的尿布垫上。常春生一双粗重的大手上有两道裂开的口子，用胶布贴着。他干这活儿，看起来已经不是太笨了。小盼盼感觉舒服了，停止哭闹，把一只小手伸进嘴里，开始吮吸起来。常春生把脏尿布扔倒到门外的一个洗衣盆里，一股凉风见缝插针地扑进来。好冷的天，是不是要下雪呀。常春生想。下了雪，这活儿可就不好干了。生活啊，生活。他自言自语地说。忽然他又想到家里的老娘，老娘年岁大了，不能再上房扫雪了，“娘，你的儿子不孝，老让你生气，不让你省心。哥哥，你不要生我的气了，你好好看着咱娘，帮着咱娘吧。”
　　想到这儿，常春生的眼里就开始涌动热乎乎的液体，他使劲儿眨眨眼，用手抹了一把溢出眼角的泪水。好像盼盼今天特别兴奋，老不睡觉，但是也不哭闹，一双小眼睛亮晶晶地瞪着天花板，还有那盏昏黄的灯，悠闲地吃着一只小手。
　　常春生想做自己点儿饭吃，又怕盼盼哭闹，不让自己做，他就坐在床边上静静地想自己的：过年回不回家呢？回去吧，他们一看见盼盼就生气，就骂我傻，就让我把孩子扔了；不回去吧，家里老娘孤孤单单。哥啊，你行行好儿，你就多照顾照顾咱娘吧!
　　“哇，哇，哇”盼盼扯开嗓子又开始大哭了。
　　“你这可就又饿了？”,常春生说。近四个月的时间，让他掌握了一点儿孩子的规律。他走到桌前，拿起奶瓶，拧开盖子，放进一个大碗里，然后拿起暖水瓶，把热水倒进碗里，这是刘大妈告诉他的：孩子抵抗力低，奶瓶要消毒。又把奶瓶拿出来擦擦，才往奶瓶里放了几小勺奶粉，倒上热水，摇了摇，不盖盖子，放桌上稍微凉一下，那边小盼盼迫不及待地喊着：“饿，饿....”
　　没一会儿，小盼盼就幸福地吮吸着她的小奶嘴儿了。
　　吃饱喝足，小盼盼又尿了一大泡，才缓缓地闭眼进入了梦乡。
　　劳累的常春生胡乱的啃了一个馒头，吃了几口咸菜，喝了一杯热水，躺下了。
　　半夜里，常春生又被小盼盼的哭声惊醒，一摸，盼盼身上火一样的烫，“诶呀，孩子又发烧了。”常春生自言自语地说。她拿出刘大妈给的温度计给盼盼量了量体温，38.6度。他赶紧披上衣服起来，到抽屉里找药。以前从没进过医院的常春生，在这四个月里，光顾了好几次医院，有两次是孩子感冒发烧，两次是消化不好拉屎，还有一次是咳嗽。所以常春生的家里现在是常备着一些小孩儿用药，什么消炎药，退烧药，止咳药。以前笨手笨脚的常春生，从来没想到自己能侍弄孩子，更没想到自己能干这些琐碎的事儿，这都是社会这大熔炉锻炼的，是这个小盼盼锻炼的啊。常春生把药倒进一个小碗里，倒上一点儿热水，用小勺搅匀，然后抱起小盼盼，坐在床沿上，一点儿一点儿地喂，孩子尽管小，但是有些苦的药，她也是不愿意吃的，孩子就咧着嘴哭，小手拨打着小勺，常春生按医生教给他的办法，按住孩子的双手，然后一点儿一点儿地把药喂下去。
　　诶，孩子又感冒了，这一闹，又是好几天，这年真不知道能不能回去。娘啊，你能原谅你这不孝的儿子吗？难道真的是:人间万事细如毛吗?
　　小盼盼的感冒咳嗽一直持续到了年根儿，为了小盼盼的健康，常春生决定不回家过年。腊月二十三就是灶王爷上天言好事儿的日子，这天晚上，等盼盼进入梦乡后，常春生坐在桌前，给老娘写信，当他刚刚写下：“亲爱的老娘，你好吧?你的儿子不孝，不回去过年了。”他抑制不住地哭了，呜呜地哭出了声。两滴大大的泪珠掉在了信纸上。他用手抹了一把眼泪，把信纸揉作一团，又重新拿了一张信纸，开始写信，给老娘写了一封，又给哥哥写了一封。
　　第二天，就他带着盼盼到邮局给老娘寄信，同时给老娘寄回去了八百元钱，这是他以前积攒下来的，为了小盼盼，他给了老娘一少部分，自己留下了一大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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