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

　　一夜依然无梦，醒来，又是得好好活着的一天。
　　因为我下午有甲方大客户过来，我难得画了妆，赶着去上班，拉开门，才发现对门搬了新的人过来，因为房门窄，又有防盗门挡着，一架钢琴进不去，得拆了房门才能可以进去。
　　然而这边毕竟老小区，大家都靠楼梯上下，没办法，我只好开了自家房门，让那钢琴先放一下，等晚上下班回来再抬回去。
　　走的时候瞥了眼对面房子，被那满满的乐器惊到。
　　没想到这中年大叔还挺有生活味道。
　　这人怕是不知道，这样的老小区，老人和孩子多，睡得早，用这些乐器，很可能会被投诉。
　　走的时候考虑到对方可能要搬东西，家里又没什么贵重，便把钥匙放在了电表箱，跟指挥搬家的大叔隔壁说了一声。

　　对于做产品运营的人而言，世界上的人有一种分类方式，叫甲方与其他人。
　　我一向不喜欢和甲方打交道，在北京供职的公司大一些，还有些主动权，这次合作的项目属于半政府类型，墨涵又是个小公司，着实被动。
　　这种项目唯一的好处就是不担心钱的问题，但是整个合作过程的细节着实磨人。
　　一番细节对下来，都过去了四个小时。
　　好不容易结束回去，和设计团队一起拉了个小会同步这件事，结束时候已经是晚上8点多。
　　得儿，又算加班了。
　　送完同事们，瞅着陈默还没忙完，心里总算平衡一些，便邀请一起下班。
　　“哟，今天怎么这么荣幸？”
　　“多久能走？”我懒得和他贫，“10分钟能搞完么？”
　　“自己的公司，活儿是搞不完的。”他合上电脑，拿了外套出来，“回家还是吃饭？”
　　“我们叫pizza吃过了，你看看想吃什么，我陪你。”
　　陈默却说，想吃我煮的方便面，卧两个蛋那种。
　　年少陈叔陈阿姨在外面忙，我们便经常如此将就一顿，没想到一过都那么多年。
　　“去你家，还是我家？”
　　“你家近一些，顺道送你回去了。”
　　不过我家中并无方便面，所以我们在楼下便利店挑了海鲜和香辣口味的，又买了些火腿鱼豆腐之类的，老陈难得能坑我一顿，辣条薯片更是拿了不少。
　　“你就是吃个面，一个小时后就走。”我忍不住提醒。
　　“我可是想和你叙叙旧的。”
　　我们俩确实有很多旧事可叙，更何况我们之间这么多年各奔东西，总有不少经历与感想要聊聊。
　　所以进门前我们约法三章，不聊工作，不聊工作，不聊工作。
　　不聊当下，总是可以聊过去的。
　　陈默摆弄着那架还没被搬走的钢琴，随手一弹，便是不错的曲调，这人学钢琴很多年，最后走的却是理科生，如果不是怕扰民，我还真想听他弹个曲子。
　　“这么想听我弹琴，还一声招呼不打，跑北京去。”
　　敢情还计较这事儿，“工作呀，就那个机会合适。”
　　陈默合上琴盖，转脸看我，“我之前还以为你是为了林萧。”
　　哈？这个原因有点出乎意料了。
　　“我和林萧，虽然在南京就认识了，不过是到了北京才在一起。”我喊他过来吃面，“尝尝看。”
　　这家伙却没动筷子，倒不是觉得有毒，着实是这碗面有些高级了。
　　打汤是用的牛奶麻辣烫的汤，里面的配菜大都是先炒后炖，尤其是那两个荷包蛋很是完美，所以陈默说看着不像是我的手艺。
　　不怪他这么想，我们读书时候总是糊弄一口，荷包蛋的蛋白蛋黄都混在一起，只要吃饱就行，很少管好吃不好吃，好看不好看。
　　“什么时候学的？”哥们尝了一口，很是夸张地表示真不错，然后自问自答，“跟林萧在一起时候？”
　　“大学时候，拜了个师父。”或者也可以说是去给人打杂顺便偷点师，这些其实都没什么奇怪的，我不理解的是，为什么陈默总是提到林萧。
　　“他昨天找过我。”
　　啊，像是林萧干得出的事情。
　　“有为难你么？他那人脾气不太好。”我刚有些歉意，就被陈默打断，“可别说什么不好意思之类的话，人家以林氏业务经理的title过来，怎么说也算是送钱的，我高兴还来不及。”
　　“接了？”
　　“这不看你。”
　　搞了半天，还是为了工作。
　　有钱不挣非君子，更何况现在的墨涵需要业务，我虽然情感上不赞同，理智上还是会同意。
　　“ 你变了很多，”陈默弯眼，仿佛在看一个小朋友，“你呀，以前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
　　“这样子不好么？”
　　“挺好的，不过林家这个单子，我不准备接，”他并没有解释，喝完最后一口汤，满足地感叹了一声，“晚上果然还是合适回家吃顿热乎的。”
　　因为工作太忙，为了不打扰到家人，即便住得近，陈默晚上也很少回家里，那么晚下班，也大都是糊弄一口，或者有时候和衣睡下，更谈不上吃饭之类的。
　　听着发小这苦逼哈哈的生活，我难免有些同情，心下一软，也就答应了给他没事儿带点饭的请求。
　　“不过我觉得，你该找个能照顾自己的人。”
　　“那我还不如学做饭。”
　　说起做饭，陈默好像来了兴趣，打开自己的tube账号，翻着以前在美国读书时候做的饭，炖排骨，猪肉粉条，番茄炒蛋，还真是有些模样。
　　无意中，我看到了楚源，这两人原来很早就认识。
　　“他啊，就住我楼下，偶尔蹭饭来着。”
　　异国他乡，总是想念家的味道，就算是吃到嘴里的口味一般，也是一种满足。
　　不知道是不是想多了，我问了一句，“楚源和我，在你那边见过么？”
　　“应该没有吧，我当时和他都不熟。”陈默很自觉洗了碗，顺带帮我擦了擦厨房，收拾了一下冰箱，那神情像极了政治处主任，随后便发话，建议这周末一起去采购，把我这个空荡荡的冰箱填满，以后蹭饭也方便。
　　我都答应了给他做饭，总不能天天煮面，自然也就同意下来。
　　陈默离开都快12点，这家伙看着周边房子，还是提议我搬去他那附近住，以后一起上下班也方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你现在躲着我。”
　　“我们天天一起工作，不躲你躲谁。”
　　陈默笑着摆摆手，说不要送了，零食也没拿，就下楼了。
　　他说，下次来继续吃。
　　我把零食归纳好，才注意到这些口味都是我比较喜欢的，也不知道陈默算不算借花献佛，毕竟读书时候，他就喜欢忽悠我去买吃的。
　　有一点陈默说的没错，我确实在躲他。
　　更准确一些，大概从大学开始，我开始有意疏远他。
　　为什么呢？原因真的太多了，追下去，或许要从陈默第一次谈恋爱开始，刚刚陷入爱情的他，总是长时间见不到一次面，说话办事儿也会顾忌到女朋友，那个时候我意识到，陈默和我，终究不会成为真正的家人。
　　他会有自己的妻子，孩子，而叶涵，最终只会成为不相关的外人。
　　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因为从小到大，我都是踩着陈默的脚印走的，他考什么学校，读什么书，参加什么比赛，后来选什么大学，甚至选择什么专业，我基本都跟在他后面。
　　从小到大，我总是下意识地觉得，跟着陈默走，一切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即便，当下，我依然会有这个想法。
　　不同的是，当下的我，即便没有陈默，也知道自己可以走什么路。
　　所以拉开距离，适当地剥离对陈默的依赖感，对我而言，是极好的保护。

　　那架钢琴在我这里待了两天，终于在第三天被搬了回去。
　　新来的邻居很是客气，送了不少糕点和水果，和钥匙一起放在我的门口。
　　那些糕点包装精致，口味很好，一看就价值不菲。
　　所谓礼尚往来，吃人总是嘴短。
　　周末做粘豆包，我便多做了一些，给邻居送上一些。
　　开门的是个年轻人，戴着眼镜，穿着白T，看着倒不像是个搞音乐的，不过我并没多问，将粘豆包送给他，小伙子顺便提议加个微信，以后好有个照应，我没多想，也就同意了。
　　就这么礼尚往来着，我冰箱里的东西越来越多，搞得我只好和小伙子说一下，最近不要再内卷了，太多了。
　　“那还可以蹭到饭么，姐姐你做的很好吃。”他补充着，“可以交伙食费。”
　　总之也要给陈默偶尔带点饭，不过是多一点量罢了，我便同意了，将饭菜做好，便装了饭盒给他送过去。
　　这个孩子最好的地方，便是会小作文一样发不少感想过来。
　　“你们搞音乐的人都这样么？”我很是无奈。
　　“姐姐还认识别的搞音乐的么？”
　　是啊，是认识一个人，然而却不值得当下被提及，所以我说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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