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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李村长突兀响起的询问声苍老却很洪亮。“李氏你可想好了?当真愿意将明德侄儿的一应家财捐入公中?”
此话如一道惊雷,在众人耳边嗡嗡作响。
李老太猛地像炸毛的老母鸡开始嚎叫。“孟罗娘!你这丧门星的玩意,一身丧气害我的儿生死未知,还敢私自败我李家的财,我要打死你这不要脸的!”她一边疾风骤雨地骂着,一边随手抄起一根枝条准备往李母身上招呼。
李大伯面色阴沉,一手拦住李老太。弟媳的娘家人都还看着呢,若是太过火了,哪怕事前有所约定,也怕横生波折。他还真是小瞧了这个女人!
李母见状却是悲愤到极致,任由自己闺女扶持着,支撑着。
嫌自己丧气?
还知道李明德是生死未知?
那上赶着立个什么衣冠冢?!
呵,想要李明德留下的家财就明说,在这里惺惺作态,给人泼脏水算什么事!
是!自古以来孝道大过天!如今李明德也不在身边,她一个晚辈妇道不能硬是跟这婆母对着来!
但她们母女也不是好欺负的!既然已经打上自家的主意,咄咄逼人到这般田地,那就依了丫头所言宁可将一切都舍了,让谁也休想占到一分便宜!
李母深吸一口气,强撑着不掉下泪来,也不理李老太的骂街,对着李村长恭恭敬敬的先行了一礼,“我李孟氏虽为妇道人家,身无长物,却愿主动将相公的几亩薄田捐于村中,充作公田,以期保住相公的籍贯名册。我家相公必定会回来的,李老,求您了!”
说罢,又是深深一礼。
此言字字泣血,包含了一位妇人对未归夫君的一切期盼。更与那头上赶着摔灵办事的李老大一家形成鲜明对比。
众人听闻也是有些感慨。
这李孟氏如今着实艰难,李秀才已经几年没有音讯了。听闻新朝上面大人物的意思,三年无讯者按亡者论处,一应户籍名册皆得修改。
这也是应了新朝初立的意思,各处都轰轰烈烈的在进行人口清查。
不过万事皆有例外。倘若村中有耆老愿为失踪者作保,时限能再延三年。
原先李老村长也是有些犹豫,李明德失踪一事人尽皆知,最初大家都传的有鼻子有眼,有说是获罪于朝廷的,也有说是已经死于仇杀,更有甚者遮遮掩掩劝老村长少打探,只说后面牵扯太大,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反正传到后面什么样的说法都有,但一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二来朝廷也没相关的正式公文下发,一切都是未知。
更何况李明德毕竟还有着秀才名头。前朝秀才也是秀才,新朝是认的。李明德消沉数年,光靠田产出息哪里够?新朝认证秀才功名后每月发放的银钱才是大头。且这功名还能给村里减免些许整体税赋,李村长私心里也是希望能拖一年是一年。
见着李老村长并未立即回应,李母依着家中的演练,面色含霜对着李家大伯娘高声喝道,“若你胆敢阻我,仔细思量思量,一旦我夫君的籍贯名册一应勾销,每年减免的赋税可就得你们自行承担了!”
李母接着一气呵成,“凡是多动动脑子!!!为我如今这破落家中的这些许浮财,可是真的值得?!”
“好!”李姝心中暗暗喝彩!亲娘关键时候还真是给力!丝毫没有掉链子!
李老太不发疯了。
围观起哄的也微微有些愣神。
是了,如果没了李秀才的庇护,曾经的田税减免可都得自己用真金白银来填,更何逞还有徭役。各处都在大兴建设,服徭役那可是要命的事!
其实前朝对秀才公哪有这么多的优待,只是如今新朝初立,朝廷为了褒奖主动前往省府学监进行认证的读书人,所以才有这等好事。若是李明德的户籍都不存在了,那一切曾经享有的便宜也就无从谈起。
但到底值不值得,李家老大其实心里也有些想法。若是真按原先的安排,李孟氏是必须赶紧走人改嫁的,至于赔钱的丫头跟着滚蛋也好,留在家中再换份彩礼也罢,他都是稳赚不赔。大不了再给村长一些好处,也拖个三年,不给那个自幼读书上进的弟弟下葬便是了。
可谁想李孟氏这个贱人,竟当众来这么一出,可恨!
田地充作公田肯定是回不来了,可那座青砖瓦房,他怎么也不会便宜一个外人!
李大伯正盘算着,那边李母古井无波地继续开口,“至于相公留下的这栋青砖瓦房——”
众人伸长了耳朵,李大伯站在院中只听了个开头就恨不得拿团破布将李孟氏的嘴巴立即塞住,免得又说些了不得的话来。
“妾身已向县里的大人申请,预备将其作为村中孩童蒙学之所,也算是为咱们村略尽些绵薄之力了。”
轰!
人群里七嘴八舌的喊声再次炸响,一干人等闻言都事不敢置信,一时间小院里纷乱嘈杂起来。
“这好好的青砖瓦房说捐就捐了!?”
“还进学...学个屁,多好的青砖房!”
“嘿,李老太那边那还不得气死?!”
.......
正讨论着,留心场内动静的大爷婶子们瞥着李家老大的媳妇怒气冲冲的挽起袖子直冲冲的对着李孟氏去了,那架势一看就不是善罢甘休的,怕是要你死我活!
李家老大那边也是目光更为阴冷的望着李姝娘俩,拳头已经狠狠攥上,不再拦他老娘。
李老太更是用力甩掉手里的细枝条,重新拾起院子里的一截粗枝条,怒发冲冠地架势像是恨不得要将李孟氏活活打死!
李姝见势不妙一把将李母推开!哈,急红眼了?触犯到核心利益了?!要的就是你们狗急跳墙!
李姝环视一圈,已不迟疑,方才开口劝亲娘改嫁的有舅母和外婆吧?!上次他们能出手断了李家上下的龌龊,这次一定也能!端是看他们的心理底线在哪罢了!实在不行还有拿了李家利益大头的村正和众人呢!
心中已有决断,李姝也不再迟疑,一个猛的就径直冲到外祖母面前,牢牢抱住,口里更是直接给动手的李家众人定性,“祖母救救娘!求您救救娘!我娘捐掉这些也是为了我爹!他们却要将娘活活打死!!!要在您和舅母面前将她活活打死!”
李母那头被李姝救的也是一个趔趄,但好歹是避开了李姝大伯娘的巴掌,后来却着实是避无可避,只能结结实实挨了李老太好几下。
场面一度很混乱。
撕扯,打骂,闷哼,李母像是个被反复摔打的破布玩偶,渐渐失去反抗的心气。
李姝看到李母受此大难,心中大恨!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如果非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自己,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无非是个鱼死网破罢了!大不了一起死去吧!李姝心里闪过一缕疯狂,更是已经想到好几条抄家灭族的作死之道!
闹哄哄一片,院内养的几只鸭子也适时过来凑热闹,此起彼伏的嘎嘎嘎。
舅母看了场内的情形,又看了看眼底下扯着嗓子干嚎的李姝,咽了口唾沫,“只要,只要你娘答应改嫁……”
李姝懒得理她,只盯着外祖母喊的声音越发大了,更是刻意提醒,“外祖母!您再不出声,娘真的要被他们打死了!东西捐都捐了何苦再搭上一条人命?!”
此话一出,将李母的生死直接跟在场的外祖一家牢牢绑定在了一起,更是直接戳破李孟两家之前的默契!无论他们之前达成过何等的交易,现在李明德的田产家宅都已经捐给官老爷及村中,李老大那边当真还有履行原先协议的能力?!当真还要为那虚无缥缈的财货搭上孟氏出嫁女的一条人命?!
一时间看热闹人的目光都看向孟家几人,等着她们的反应。
所谓骑虎难下,就是孟老娘内心的真实写照。还不如不来这现场呢!
原本两家一同前来威逼李母也是有约定在前,若是李孟氏这次能乖乖回孟家,李家事后自会给孟家奉上十两的谢礼。
十两可不是什么小数目,稍微加个添头起个小屋子都是够的了,要不是冲着这银子,孟老娘哪里情愿跟着李家做局逼自己的亲闺女归家改嫁?
更何况,孟老娘其实打心底的也认为,李秀才这已经失踪几年,李姝又是个女娃子,可不就是绝户了?绝户了的女人啊,就应该认命!该是婆家的就应该留给婆家,自己好好归家再嫁才是出路!
而原先那头的亲家——李老太和其老大家也能白得一栋宅子、田地、若干家财,怎么算都是赚了的。两家都得便宜,多好!
说来说去,还不是财帛动人心,不外如是。
但一码归一码,李家闹到最后,田地没了,宅子也捐了,鬼知道他们还拿不拿得出十两银子!最后还竟是一起上阵想当着自个的面将亲闺女活活打死,那却是万万不能的!更何况那外甥女还在眼前凄凄惨惨地在哭,若不出声喝止,村里人还不得以为他们孟家多好欺负,将来那还了得?!
没过一会儿,只听得一声大吼,“住手!我孟家的人还没死光!你李家的也别太过分!”孟老娘果真发话了。
那边李姝大伯娘闻言只得恨恨的停了手。李母的娘家孟氏,男丁众多,她还没傻到硬杠孟老娘。
李老太不愿丢掉好不容易扯来木枝子,又是干嚎起来,“你们孟家过分了!这种破财的媳妇我们李家要不起,我的儿啊!我的青砖瓦房!!!”喊罢,竟是气急攻心要昏过去。
李姝大伯看着自家老娘竟然要倒了,神志总算是有些回复,赶紧一把将人扶住,只是心里头怎么着都不甘心的很!
敲锣打鼓好一阵,临到好戏开场,结果唱大戏的角儿都要倒了,还怎么接着演?!自个难不成还要亲自上场,把弟媳当众逼死不成?那孟家老娘们哪里又是个吃素的!之前找她们的一番谋划可不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李孟氏,这事没完!
李姝大伯强憋着怒气,脸上直憋成猪肝色,招呼自家婆娘要将李老太送医馆去。
老太这么一倒,李家今日的诸多算计也就成空了,来的时候轰轰烈烈,将村长里正都请来以便作为见证,结果却是这般可笑。
倒是正好省了李老村长和里正的一番口舌。
毕竟李母今日的诸多举动,对整个村子而言不是坏事,公中祭田增多,将来族中孩童进学读书更有保障。若是方才老孟家的还未出言,说不得自己也得下场喝止这场闹剧。
李老村长站在院门口,看着人群渐渐散了。
啧,乱糟糟。
就这一会热闹的功夫,日暮的余晖逐渐湮灭,清冷的夜色半掩半遮地铺上了小村的各处。
各家袅袅炊烟依旧不急不缓的升起,散开,映照着半黑的天空。
也许对看热闹的人们来说,这只是无趣生活中一项小小的谈资。但对李姝母女而言却是一场惊心动魄的算计和较量。
现在,她们,大概是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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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要去幼学了!读书才有前途——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