咙花

　　“刚刚知道，很久之前察觉。”

　　陈黛老老实实回答，她从来不在百川晴子面前耍滑头，甚至有心情握住百川晴子逼近自己咽喉的手，转而低头贴了贴对方的唇。

　　一触即离。

　　“呵呵......”

　　百川晴子似乎是很满意她的回答，将手抽出，扭身端起茶壶，温温柔柔地为陈黛布茶。茶水微烫，陈黛看着杯中淡绿色的清茶，一朵缓缓绽开的八重樱漂浮在上，些许颗粒伴着细碎花瓣沉淀在杯底，却没有丝毫让人恶心的感觉。

　　樱花茶气息淡淡，满是清香。百川晴子也为自己倒了一杯，施施然起身坐在陈黛旁边，沙发稍稍陷进去一些，陈黛感觉到对方的身躯贴近自己、并小口地酌饮了几口茶水。她听到轻微的吮吸与吹气声，以及吞咽声，嗅到独属于百川晴子的味道——微甜，像过滤杂质后的血液。

　　......莫名就觉得是这种味道。

　　她觉得干渴，心头发热，端起茶杯欲弥盖章般一饮而尽，八重樱贴在杯壁花瓣黏着，杯底的一个完整颗粒成功把陈黛呛了个半死。

　　“——咳咳咳！”

　　有什么东西就水顺着喉咙直达胃里，一瞬间的过度摄入让人狼狈不堪。百川晴子眼里带笑，只觉得自己的女友笨得可爱，伸手轻拍安抚着对方。陈黛把茶杯放下，手捂住嘴巴止不住咳嗽，整个人尴尬到脚趾扣地，恨不得连夜建成一所芭比梦想豪宅躲出去。

　　这也太丢人啦！！！

　　陈黛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她偷偷用余光从指缝观察为自己顺气的百川晴子，却见对方依然一副温柔笑容......好吧，那笑容里面多了一丝丝无奈戏谑。

　　......得到这种感觉的陈黛更加尴尬，反而把镜鬼的事情自动当做台阶下提出来了。

　　“我们谈正事吧。”她说，把茶杯放在桌子上上，转而有些局促地双手合握，“镜鬼，地缚灵的一种，以镜为介，执念深重者会纠缠人类，以替代的方式来换取崭新的人生......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原来看过的书里就讲了这么多。”

　　“......不如说黛能知道那么多已经很令我惊讶了。”百川晴子微妙地顿了一下，略加思索，把陈黛所说的补充完整，“被镜鬼缠上的人会发现对方无处不在——他们会依附在一切能够映照映像的地方。等人彻底发现镜鬼、彻底被镜鬼抓住、灵魂被捕捉，就会真正死去，灵魂要么被吃要么成为新的镜鬼地缚灵，而身体被夺舍的镜鬼所用......用来确定谋害的下一个目标。”

　　“镜鬼和笔仙差不多的性质，不过镜鬼更不讲理一些，碰见了只能算倒霉。”

　　“黛。”百川晴子轻声说，“你的灵魂，已经差不多被彻底标记了。”

　　陈黛，“......”

　　“我会死吗？”她有些迷茫地喃喃自语，手指紧握，互相映出红痕。她对死亡没什么实感，缥缈的诡异只令她精神疲惫与衰弱，百川晴子的这番话无异于缓刑一般重重敲在陈黛心上，反倒使各种平常不管想的、奇怪的心思给激发了出来，她一下子握住了对方的手——

　　语气里满是沉重。

　　“晴子，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百川晴子的眸子危险地眯起，一抹血红闪过，她极力压制住内心呼之欲出的暴戾与占有，重复询问道，“为什么，黛？告诉我为什么这么突然？”

　　“因为我估计没几天能活了。”陈黛仿佛察觉不到一般，自顾自地絮叨，“我不允许别人用我的身体跟晴子在一起......呜呜呜......我命中注定一见钟情的漂亮女朋友......”

　　“晴子要不你带我走吧晴子——！”

　　“......？”

　　百川晴子浅浅疑惑了一下，随即演变成了无奈与好笑，“没关系。”她打断陈黛的胡言乱语，“或许我们可以......”

　　“或许我们可以找个道士或者天师。”陈黛自信抢答，继续嘟囔，“你可能会好奇三个月了我怎么现在才想到找道士......因为在这之前我根本只是若有若无感受到，根本没见过！在科学的康庄大道上活了那么多年，我一直安慰自己是幻觉，咱这破县城穷乡僻壤......除了跳大神和算命的，哪还有人能帮忙？而且也没有人会去相信我......”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颇为无力地攥紧百川晴子的手，一点点泪滴溢出眼眶，连声音都趋于沙哑，“我到底该跟谁说呢？我好怕，很奇怪吧？明明我应该怕的，可是在我真正见到的那一刻，我只想知道他是什么......”

　　“这不是你的错，黛。”百川晴子贴近陈黛，安抚性地用下巴抵在她的发顶，随机却又离开，“不过找你们本土的‘灵者’时间确实不太够了，我可以帮你。”

　　“我应该怎么做？”陈黛问，她抬起头，濡湿的泪痕被百川晴子轻柔地抹去，她没有质疑对方语言的真假，反倒有一种冥冥的感觉——

　　她的女友，或许知道许多普通人类不该知道的事情。

　　她从不久前，就有感觉......

　　“说到霓虹的神鬼妖魔，若一定要说有人类参与其中，你会想到什么？”百川晴子没急着回答，反而抛出一个问题。

　　“......”陈黛沉默了一下，随即想到什么，惊讶地脱口而出，“阴阳师。”

　　“或许是那么个叫法。”百川晴子不可置否，她坐直身子，从制服浅浅的口袋中摸出了一个小东西递给陈黛，语气温柔而不容置疑，“从今天开始，把这个随身携带，如果可以，即使镜鬼被消灭了，我也不希望你取下它。”

　　陈黛接过，那是一个形状模样略怪异的御守，颜色是泛着朱红光芒的墨黑，这个御守不似其他御守上面绣意象画文物，只有密密麻麻逆时针旋转的亮红色细花纹。御守上面是金色的挂线，隐隐闪着流光。

　　很漂亮......但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与危险力。

　　陈黛只是多看了两眼，便把御守收进了口袋。一会的功夫，茶已经被续上，她拿起一块翻糖饼干，出乎意料地安静了一会，慢慢品完了一杯茶。

　　她在看百川晴子。虽然是情侣，多数时间两个人却没有多说过话。只要在一起能看到对方就会很安宁很幸福，至少陈黛是这么想的。

　　甜而清香的翻糖饼干被不知不觉吃掉了一大半，时间也悄然流逝。她靠在百川晴子的肩头，手指被对方摩挲把玩。

　　“我要回去了，不然班主任会打电话的。”陈黛说，她站起身，衣兜里的御守仿佛在散发着热，她看着百川晴子，目光里带着依依不舍，“其实我不想走的。”

　　“我知道。”百川晴子说，她温柔地帮陈黛绕紧围巾，给了她一个拥抱，“下次再来和我好好待在一起吧？”

　　“嗯。”

　　陈黛的脸又不争气地红起来。

　　直到那个一步三回头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尽头之前，百川晴子都是那么注视着。她回到房间内坐下，手中是陈黛用过的茶杯，她把杯子举起，将一个吻印在陈黛啜饮过的地方，又伸出舌尖轻轻舔舐。

　　......多少有那么一点变态。

　　百川晴子不觉得有什么，她心情很好，哼着诡异的歌谣打开自己的书包，把茶杯毫不犹豫地丢了进去。

　　“咕咚”一声，像是掉进了黏腻深渊一般的声音，这显然不是普通的书包会有的。

　　“委屈你伪装成书包了。”百川晴子轻声说，伸手抚摸在书包上，坚硬的外皮有阵法花纹闪过，发出轻微的嗡鸣，“陈黛的一切都需要好好珍藏......”

　　“她是那么的合乎心意，你说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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