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胜

　　戴胜爸爸走后，戴家经济陷入了新的低迷。戴胜妈妈一个人无法照料那十几亩土地，便选择了土质比较优良的几亩，其余的想租，却没人接手，只好闲置下来。因为缺了劳力，尽管工作量已经减了不少，戴胜妈妈仍然觉得吃力。小小年纪的戴胜便早早跟在妈妈后边下地了。他人小、力气小，也不懂太多东西。锄地的力气活不会、播种的技术活不会。就深一脚浅一脚的弯下腰拔草。地里的野草种类繁多，有的看着不深，但地下盘根错节，拔起来也要费一番功夫。小戴胜一点都不喊累。天上的太阳毒辣，不一会儿就晒得小戴胜汗流浃背，甚至汗水顺着额头经过外眼角流到眼睛里去了。小戴胜手心沾了泥，不敢用手去挠，就只好拿手背轻轻蹭。但是小孩子的皮肤本来又嫩，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蹭了几次过后，小戴胜的双眼都红了，看上去特别可怜。
　　说也奇怪，明明戴胜爸爸尚在世的时候，夫妻俩谁也不待见小戴胜。但自从他爸爸走后，戴胜妈妈好像一下子就想通了似的，对他不说百般呵护，那也是态度巨变。很是想了些办法想要弥补小戴胜缺失的母爱。起先小戴胜并不领情，或者说害怕妈妈只是一时兴起，不久会故态复萌，所以扭扭捏捏不肯接受。但是几番拉扯下来，小戴胜就明白了妈妈是真的变了。他贪恋这种迟来的母爱，经常依偎在妈妈的身边小声撒娇，得到妈妈的回答心里就蜜一般甜。情感上母子俩渐渐没有缝隙，但是生活的窘迫使得戴胜妈妈仍然没有办法让孩子吃饱穿暖。由此，尽管小戴胜已经六岁，但乍眼一看，瘦小的身躯，说是四岁也大有人信。原本戴胜妈妈也不情愿让小戴胜这么大太阳天跟着自己到地里受累。但是小戴胜出奇懂事，反过来劝说妈妈要帮忙分担，自己舍不得离开妈妈。戴胜妈妈想起一起把小戴胜一个人留在家里发生的那些事，害怕他孤单，在他软磨硬泡之下，只得答应了。
　　此刻，见了戴胜通红的双眼，赶忙丢下手里的活儿，过来轻轻拦住小戴胜，在他耳边温言安慰：“宝贝，是不是不舒服？咱们不要去挠，好不好？妈妈给你吹吹，吹吹就好了，啊。”
　　“妈妈，我没有挠，是汗水流进去了，我用手背蹭了。我难受。”小戴胜糯声糯气。
　　“好，好，妈妈知道了。宝贝乖，先去那边树下休息会儿好不好。”戴胜妈妈捧着戴胜的脸颊，轻轻给他的两只眼睛吹了吹，把小戴胜痒得想往后躲。
　　“嗯，好！”小戴胜迈着两条瘦削的小短腿朝树那边走去。戴胜妈妈看着他瘦瘦小小的背影，止不住眼睛发酸。暗暗下决心，自己要加倍努力，一定要让小戴胜过上好日子。
　　小戴胜自是不知道妈妈的想法。他来到树边，一屁股蹲儿坐下，看树梢，看田野，看远山，看蓝天，看地里的人，心里美滋滋的。他知道，自己的生活不一样了。他有了爱他的妈妈，那么以后的每一天都是快乐的。
　　他休息好了之后又返回到地里，跟妈妈说：“妈妈，我休息好了”。也不管妈妈让他再休息一下的劝告，戴好小草帽，又继续蹲下拔草。地里有的草长得比菜还高，都没过了小戴胜的膝盖。小戴胜认不出来，以为是什么小树，一时新奇，围着这棵“小树”观察，还把妈妈招来。“妈妈，咱们地里长树拉！”
　　听到这童言童语，戴胜妈妈忍俊不禁，道：“宝贝，这个不是树哦，这是蓬草，不值钱的。”
　　小戴胜听了，小脸一下子羞红了，说：“妈妈，我不知道，你不要笑我。”
　　“好，我不笑你。”
　　小戴胜认识了蓬草，仿佛是要挽回面子一般，一脚跺过去，把蓬草踩倒了，又狠命在上面大踩几脚，俯身扯住蓬草贴地的根部，双手使出吃奶的劲儿把草拔出来。结果拔得太急，没有控制住身形，往后结结实实地作了一屁股蹲儿。他也不哭，如英雄获胜一般把蓬早举给妈妈看，得到妈妈的表扬之后终于开心的笑了，漏出两排洁白的小米牙。
　　母子俩齐心协力，花了大半天把这块地收拾好。余下的几亩地又是接下来几天的大工程了。不过对于今天的母子俩来说，暂时还没空管那么多，因为现在已经是吃饭的时间了。戴胜妈妈收拾好农具，去旁边一块自家地里摘了两个熟透的番茄，又在架子上摘了一条翠绿翠绿的黄瓜，放在竹篓里，一手提着这些东西、一手牵着戴胜，母子二人都戴了草帽，慢悠慢悠地画家去了。
　　戴胜一回家就去缸里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地喝。家里的水是从井里打上来的，特别的甘洌。一口喝下去分外解渴。戴胜喝了个满足，就两手端着瓢嘀嗒嘀嗒跑出去找妈妈要给妈妈喝。戴胜妈妈忙活了大上午，当然也口渴。不过她现在还没顾得上喝水，正打了一盆水不紧不慢地清洗着刚摘下的番茄和黄瓜呢！此时见了戴胜，眼里透出喜意。
　　“谢谢宝贝，宝贝喝了吗？”
　　“妈妈，我喝过了，好喝。”
　　“嗯，妈妈知道了。你先把瓢放这里吧。我洗完菜就喝。对了，宝贝，咱们今天中午吃番茄鸡蛋汤和拍黄瓜。你去鸡窝那里帮妈妈拿一个鸡蛋好吗？”
　　“好的，妈妈。”
　　说完，小戴胜一溜烟就跑开了。戴胜家虽然拮据，但是鸡鸭都有喂养，总共三只鸡、三只鸭。全是母的，为了吃蛋。家里鸡鸭还算争气，每天至少各有一枚鸡鸭蛋产出。母子俩吃不完的鸡鸭蛋还可以攒起来，等够了一定数量再拿到镇上的集市上去卖。别人家常养的猪却没有养。首先是家里没有养猪的猪圈，再就是劳力不允许。所以即便养猪能给家里带来不错的收益，但是也只能搁置。
　　戴胜家的鸡鸭都是半散养的，只在房屋旁边用破渔网草草圈了一下做个意思，平时鸡鸭就在这里面活动，啄一下草籽或者蚯蚓之类的小虫，自己就能混个半饱，替主人家节省了不少粮食。至于鸡窝鸭窝也是简陋，不过是用干稻草简单铺了一下。鸡鸭都会自己把蛋下在窝里。养着省心，这也是戴胜妈妈选择鸡鸭的最大原因了。
　　戴胜来到鸡窝这里，一只母鸡正在鸡窝里趴着。戴胜心里有点犯怵。他以前可没少被母鸡追着到处跑。有几次都是亏了邻居张大嫂才得救。但是今天没那么好运，他要独自面对可能会暴怒的母鸡。他先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才拾起了放在墙边用来赶鸡鸭的竹竿，嘴里“嘘、嘘”呵斥，见母鸡毫不理睬，才用竹竿轻轻敲打母鸡。母鸡果然发怒，一蹦三尺拍打着翅膀就冲着戴胜过来。戴胜一边哭号叫妈妈一边胡乱挥舞着竹竿，场面一度十分混乱，鸡鸭乱飞。好歹是没了母鸡的威胁，戴胜才走进鸡窝一看，果然看见窝里已经有蛋。算上原本放在鸡窝里引窝的蛋，足足有三枚。戴胜拿出其中两枚，留下一枚。他记得妈妈说过，这样鸡才更容易在窝里下蛋。
　　因为母鸡刚刚趴过，拿在手里的蛋都暖呼呼的。戴胜一手轻握着一枚鸡蛋，又飞快地跑到妈妈身边。跟妈妈汇报了“作战成果”。
　　戴胜妈妈早洗好蔬菜，也喝过了戴胜之前送来的水。将就着水瓢，把午饭的食材拿到厨房了。戴胜跟在妈妈的身后，等待妈妈分配任务。等把土灶的火生好，又架了足够的柴之后，让小戴胜负责看火。小戴胜乐颠颠地跑过去坐在了灶前的小板凳上。
　　厨房顶部有一片亮瓦，把夏天耀眼的阳光透了个大半，照得整个厨房都亮堂堂的。白天做饭根本不用开灯。淘米做饭的空当，戴胜妈妈把菜板拿到灶台上，就着亮光开始处理食材。
　　午饭的两道菜中要用火的只有番茄鸡蛋汤，所以优先处理这道菜的相关食材。番茄切片备用，等锅烧辣了就挖一点过年熬好的猪油下锅，猪油化开之后散发出浓烈的香气，趁这时放入适量盐，同时用锅铲轻轻晕开，免得盐在一团咸淡不均。之后倒入番茄片快速翻炒出汁，把番茄味逼出来，此时就可以掺一瓢水进去。水多水少全凭自家洗好。炎炎夏日，对水的需求比较大，所以戴胜妈妈放的水就比较多，等一会儿烧开了出锅也不会有什么损耗。下一步戴胜妈妈习惯性拍一小块老姜进去提味。再然后就是盖上锅盖等水煮开。在这个空当，她从碗柜里取出一个小碗，把一枚鸡蛋打进去用筷子迅速搅拌均匀，再放入适量盐，同样用筷子搅拌。灶里的火力较猛，等鸡蛋调好了揭开锅，差不多水也煮开了。她沿着边缘一圈儿匀速地把鸡蛋液倒进沸腾的汤里，不一会儿橙红的汤里就飘起了金色的鸡蛋絮。煞是好看。
　　番茄鸡蛋汤这道家常小菜简单美味，一般人做也不会翻车，如果各个环节掌控到位更是能做出不一样的美味。戴胜妈妈就是能把家常菜做成超凡美味的人。她又从碗柜里拿出一个汤钵，把锅里的汤迅速盛到里面，再撒上一把葱花。色香味俱全的番茄鸡蛋汤就做好了。
　　拍黄瓜比这个还要简单，菜刀放平用力把黄瓜拍碎，再转到碟子里，拌上辣子油、香醋、盐等调味料。又是一道在夏季里绝佳的爽口小菜。
　　等两道菜都做好，锅里的白米饭也收干了水分，粒粒晶莹饱满，可以出锅了。
　　母子俩饭量都很好，两人对坐，就着白米饭把两道菜吃得一点不剩。小戴胜还意犹未尽地呷嘴。幸好，戴胜也知道，今天的晚饭会同样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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