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池

　　这场婚事简陋，新郎远在边关，新娘卧床不起，便连吹打花轿都一并剩了。
　　林寡妇一早便取了早准备的嫁衣要给春池梳洗一番，春池摇头，“姨妈以后再说吧，今日礼成要紧。何况我这样子，就是仙女的衣服也不行。”
　　“春池。”林寡妇不许她这样说，还是规规矩矩替她穿好了嫁衣，至于那花冠就不戴了，梳了个简单的发，把那鸳鸯戏水的红盖头给她放好了，嘱咐道:“你歇歇，等人来齐了咱们就去拜堂。”
　　春池爹早来了，要进去见女儿只是林寡妇不让，便抓心抓肝的要进去。一时林寡妇出来了，恨恨道:“你别想，今日随我好好坐着，等结束了再提。”说完就拉了他去见客。左右来得都是邻居和林君的以前的朋友，众人都不太在意这简薄的婚事，各自寻地方坐了。
　　徐清召集了同学们一起，还分了几个人去待客，看着倒也热闹。
　　春池比昨日又好了一些，能不扶着东西多走两步了。她坐在窗户前，看着那进来的人，听着热闹的声儿，人也有了几分活气。
　　想到今日婚一结便没了被卖掉的危机，心里松了口气。对林姨妈更是感恩戴德，没齿难忘，暗暗要将她如母亲一般侍奉。
　　至于其他，日后慢慢再说，林哥哥那她总有解释，希望他不要怪罪。
　　过了会儿，林寡妇便请了个积年的老人来给她梳头，算是祝福。春池面色不好，人却礼貌，待老人梳发完毕亲自谢了。
　　老人也望春池长命百岁，又说了几句祝福话，这才给春池盖上盖头，扶着出去。

　　春池摇摇摆摆，怕待会跪不住，便把大半的身子都靠在其中一个妇人身上。众人见了新娘如此更是心中暗暗惋惜，徐清替他林君哥叹息了一番，转头说起祝福话来，众人又热闹起来，仿佛是一对璧人一般。
　　春池爹想起身去看看女儿，被林寡妇按住了，又坐下，心里焦急，去看春池，觉得不好了。便似哭不哭、似笑不笑的僵住了。
　　一旁的喜婆喊道:“一拜天地。”
　　春池便跪下对着天地拜了一拜，只是她行动实在缓慢，旁边的妇人只好扶着她跪下。
　　“二拜高堂。”
　　春池慢慢移回了身子，对着林寡妇拜了一拜。
　　“夫妻对拜。”
　　春池心里犹疑，还是拜下去，只是这次便不心诚只是半拜。索性众人也看不出来，只当她不舒服。
　　林寡妇更是不在意，亲自起来道:“快送回去休息吧。”
　　两个妇人便扶着她起来，要送林君房里去休息。
　　春池爹也想跟着，林寡妇又拦，他道:“林寡妇你不要欺人太甚，说了让我见女儿的，如今都礼成了，你还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众人劝解一番，林寡妇也不拦了，春池爹跌跌撞撞去房里见女儿。
　　春池已在床上躺好了，两个妇人也走了。屋子里门窗紧闭光线暗沉，春池的脸颊凹陷下去真像命不久矣的样子。
　　“春池。”春池爹扑过来，守着床边哭了起来，那模样颇有几分春池娘死时的景象。
　　春池心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也该为那死去的春池哭一哭。
　　便躺好了不做声，由他去。
　　春池爹哭个不停，春池当是听了场戏。等到林寡妇来拉春池爹出去时，春池爹这次倒真乖乖走了。
　　耳根清净了，春池扶着床起身，打量起眼前的一切。
　　屋子里虽多了许多成亲时的喜字，换了大红被子，可林君走时的东西都还好好收拾着。她看着那书柜，拿了几本书来，都是手抄的，字迹工整、漂亮，旁得春池便看不出来了。又随手拿了几本，竟全是手抄的。小心放了回去，春池便印证了这是个好读书的人，只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读书人不当要跑去从军。
　　春池走回书桌前，桌子上摆着林君以前用的砚台和笔，砚台边还有瓶水，是林寡妇日常备着的念想，在旁边放着林寡妇的针线篮子。
　　春池的目光从针线篮子边划过，脑中便浮现出原主日夜绣花的样子，心里难受。又想起原主秀得一手好花样，默默叹了口气，她按照原主的记忆裁衣做鞋，图个耐磨、暖和就不错了，那精细的花样是决计来不了的。
　　坐到桌前，春池犯起愁来，她读的教育，又是幼儿教育，放到今天那里有用。不过就是其他教育只怕也没用，这学校里教的不同，那里又许她一个女子为人师表？
　　脑子里便搜罗起原主的记忆来，倒真想起个事，原主祖辈是做卤水的，专好弄些卤菜，只是生了三个女儿，便没传下去，只写了个方子留下。
　　方子，方子给谁了呢？
　　春池头疼。
　　默默熟悉起当地的物价来。等林寡妇送了饭，吃了，便被林寡妇哄着去床上躺了。
　　春池道:“姨妈我不要紧的。”
　　“瞎说，多休息会。”
　　春池想说长胖，想了想还是胖些好，便躺在床上想，不知多久睡了过去。
　　院子里倒是平稳。
　　众人不露悲声，见林寡妇忙来忙去，还当她是强撑。春池爹已哭了一回，此刻正吃着，抱怨着命苦。众人都避让了，不惹他。
　　等到人都走了，也便晚上了，春池不想睡在林君房里，又去了林寡妇屋里敲门，“姨妈，我想和你睡行吗？”
　　“行，快来。”林寡妇把床让了一半出来，春池进了屋子躺下。林寡妇又特意替她盖了被子，道:“早春呢，夜里凉。”
　　“嗯。”
　　“如今好了，咱们一家总算团聚了，在也不用吃那份苦了。你林哥哥知道有了媳妇不知道怎么高兴呢。”
　　“姨妈，林哥哥不会有了喜欢的人吧，我这样做不好吧。”春池不想真结婚，她是个现代人实在对这古人的婚嫁不感兴趣，何况这两姨兄妹放现代是犯法的，是要生畸形儿的。
　　“怎么会呢，他最孝顺我了，有什么话也跟我说，不会的，你就等着享福吧。你林哥哥哟，不是我说，光就着我和你姨夫的好处长，便是我们没有的他也有，十个人里九个不及他。”
　　春池默默，心里不喜欢的话一时也说不出口了，便问起卤味方子的事。
　　“这简单，方子就在我手里，本是给大姐姐的，大姐姐死前给我收着了。这本就是我们三姐妹的东西，如今给了你也很好。我还会做些能，只是不如你爷爷做的好，可惜你爷爷走得早，不然还能教教你。”
　　“没事，我琢磨琢磨，做给姨妈吃。”春池小时候也常在孤儿院的厨房混，她做的菜比一般厨子还好。只是她要读书，想往上走，少做罢了。
　　两人说了半晌，春池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可能这么多话，便聊着聊着安心睡了。
　　又修养了两日，春池胖了些，也能干些活计了，林寡妇不让她干重活，春池便给林哥哥纳双千层厚的鞋子和准备起衣服来，做好了一套，在家里放着，打算等徐秀才月底休息的时候让他写封信一并送去边关。
　　春池又就着林寡妇买来的下水，卤了几次菜。林寡妇吃了连连称赞，说想不到家里的传承竟应在了这。
　　春池摇着头，却觉得不如记忆里爷爷做出来的鲜美，拿出去卖只怕立不了门户，又埋头去重制，不知错在了哪儿。
　　春池做的次数多了，弄出来的卤菜便多了，家里吃不完，她也第一次出了林寡妇的院门，去给邻居家送些小菜。
　　“呀，是春池啊。”邻居大娘一惊，四五日不见人似好了一般，虽然不及以往匀称，眼睛却亮着，精气神好了许多，便也替她高兴起来。
　　“大娘，谢谢您老给我请大夫，这不做了些卤菜，东西不贵，胜在是我亲手做的，您不要嫌弃。”春池拿了碗递过去。
　　“哎呀，邻里之间还有什么客气的。”大娘拿了碗，“进来坐坐，我把碗腾出来就还你。”
　　“大娘，您也尝尝，我姨妈说好，可她瞧我什么都是好的。”
　　邻居大娘吃了口，笑道:“春池哟，可不好吗，我看比那张家铺子里的都好。”她拿了碗出来，“你看你针线也好、厨艺也好、容貌也好，如今可是苦尽甘来了。”说着把碗换过去，那碗里装了一碗的芝麻糖。春池这些日子闲来就记原主的记忆，知道芝麻和糖都是好东西，忙道:“大娘您这太客气了，我不能要。原是我来致谢的，怎么又变成了拿东西。”
　　“你的喜糖我还留着呢，没什么。下次要想还大娘糖，等林家小子回来了赶紧生个大胖小子，让你林姨乐呵呵乐呵。瞧你，怎么还叫姨妈。”
　　春池呐呐，“习惯了。”便拿了芝麻糖回家。她想着等身体在好些，把卤味做好了更林寡妇说说这话，不能总瞒着了。
　　又拿了卤味去给别的邻居送去。
　　“你瞧你弟弟都看不住，我还怎么出去买菜。”
　　“娘，弟弟又不是小孩子了，他有脚的。”
　　“要你顶嘴、要你顶嘴。”
　　“夫人，我是春池，给您送东西来了。”春池敲着门，大声喊着。
　　里面的妇人便开了门出来，“呀，春池呀，你好了。那可真是喜事。”说着拉着春池的手看了看，“好好好，是没事了，你还是个有福气的。”
　　“托您的福，我好了，您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
　　那妇人拿着碗进去，春池瞧见了院里的两个孩子，一个八九岁大小的女孩，脸上的泪水还没干，正瞪着五六岁的弟弟。弟弟不甘示弱的瞪回去，还叉着腰。
　　妇人拿了碗出来，见春池正在看，说道:“我这丫头有你这样齐全就好了，这么个烈性子以后谁家要啊。”
　　春池笑了笑，“兴许便有人爱有主见的妇人，夫人家的女儿很好。”
　　“你如此喜欢自己生一个就好了。”
　　春池敷衍地笑笑，取了碗回去了。
　　她生在福利院，对孩子是喜欢，可一想到“亲生”二字就觉得是天方夜谭，她自己都不知道家庭是什么样子，如何生个孩子来养？
　　春池一向惧怕，摇着头，她还小呢。便又埋头研究卤水去了，一一记录了卤料多少和时间，势必要做出个爆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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