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长夜难明

作者:陆雅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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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国人的飞机


      在4月9日天还未亮的时候,德国部队的先遣支队,大多数都是乘坐军舰到达了挪威的各主要港口,从奥斯陆起到纳尔维克止,在挪威这场战役中,德国的空军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作战飞机约800架、运输机约250架,在第一阶段就把挪威人吓到了,又瘫痪了联军的抵抗行动。

      在最开始的一连串突击中,最令人感到佩服的便是在纳尔维克的突击中——这个最北端的挪威港口距离德国海军基地1200英里左右,两艘挪威的海岸防御船英勇地突击德国的驱逐舰,但最后都被迅速地击沉,岸上的防卫部队没有作任何企图的抵抗。

      丹麦,巷战平息之后,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一股硝烟的味道,地上还沾着不知是哪个士兵流的鲜血,这个小镇的居民开始出来打扫路面上的血迹,开始试图恢复往日的正常生活,谢清嘉也是在这个时候发现了那个德军少尉一直盯着自己看。

      那个德军少尉正是与丹麦守军对话的人。

      军装制服勾勒出他笔挺的身形,他看着正在与居民说话的谢清嘉,总觉得她很眼熟,当看见她举起相机的时候,脑海里便浮现出军校毕业的时候,他的好友弗里德里希和海因里希带着一个亚洲人过来。

      穿着裁剪得体的连衣裙的黑发少女站在日光下向弗里德里希和海因里希扬了扬手,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嘿,你们要拍一张照片吗?纪念你们毕业啦!”

      谢清嘉看着镜头里的青年们,海因里希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身姿笔挺显得精神利落,她不认识的金发青年的脸上挂着一个看起来十分傻气的笑容,勾着弗里德里希的肩膀,弗里德里希还是一如既往地臭脸,就像全世界都欠他欠钱一样。

      “哎呀,弗里德,你笑一下嘛,每天都那么臭脸小心到时候没有女孩子喜欢你。”谢清嘉忍不住埋怨道,她到现在都没有搞懂好友弗里德里希为什么每天都会臭着一张脸,偶尔就会无差别地喷毒液阴阳怪气全世界。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和海因里希的脾气真的太好了。

      威廉听着少女不自觉埋怨地话,虽然看起来是个傻气十足的大狗,但是实际上是个心思敏锐的青年,他一下子便品出了举着相机的少女和弗里德里希有不一样的关系,这种依赖又不由自主地撒娇,看样子少女都没有意识到。

      被点名的弗里德里希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落在了谢清嘉的眼里比他不笑的时候更加难看,甚至还带上了一股吓人的感觉,她小声地嘀咕道:“还不如不笑了,3、2、1,准备好了吗?”

      相机拍下了意气风发的青年们,他们洋溢着对新生活的期望,然后威廉接过了相机,在谢清嘉的指点下,他给弗里德里希、谢清嘉和海因里希拍了一张合照,黑发少女挽着两名青年的手臂,露出了明媚的笑容,弗里德里希和海因里希都不由自主地靠向了她。

      过了一段时间,威廉收到了弗里德里希给的照片,他珍藏着这张与好友的合照,因为那时候的他已经参加了对波兰的战役,在这场战争中失去了另外一名好友贾南德,看着他血肉模糊的样子,看着鲜血一直从好友的身体中飞溅出来,他拼了命喊医疗兵,拼了命一般地喊着。

      从军校出来的他在战争中真正地意识到人命如此脆弱,脆弱不堪,轻而易举地被夺走。

      “莉莉?”威廉带着惊讶的语气询问道,他从海因里希的口中得知,原本要在德国上大学的谢清嘉突然决定要回巴黎,所以原本在巴黎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谢清嘉转头看见了威廉,思索了一番才想起他是弗里德里希的同学,毕业那天还给他们拍了照片,不得不说,在这个时候遇见一个熟人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只不过这个熟人的身份有点特殊。

      而且在这个小镇上不是所有人都会对侵略者投降的,所以威廉向谢清嘉打招呼的这一幕也落在他们的眼里。

      “威廉,原来是你啊,好久不见。”谢清嘉也不知道要和威廉说什么才好,毕竟不是弗里德里希或者是海因里希,亦或者是赫尔嘉他们。

      威廉倒是开始担心谢清嘉要如何回巴黎了,毕竟目前这个情况,车票已经很难购买,两人既然也认识,又加上她又是弗里德里希他们的好友,在如今时局如此混乱的情况下,他也希望能把谢清嘉安全地送回巴黎。

      威廉看出了谢清嘉没有想要和他过多深入交谈的想法,他直接开门见山地询问道:“莉莉,你打算怎么样回巴黎?”他也在想,如果弗里德里希他们知道原本在巴黎好好呆着的谢清嘉竟然跑来了丹麦,两人估计会十分抓狂。

      谢清嘉刚想说话便听到了芙蕾雅叫自己的声音,来不及和她说自己在这里,穿着衬衣长裤的芙蕾雅便找了过来,她看见一身军装的威廉的时候,神色一顿,下意识地将谢清嘉护在身后。

      芙蕾雅虽然大部分时间在法国长大,但是不代表她不清楚德国的社会上存在的一些思潮,在她看来,面前的威廉就是想要试图欺负身为亚洲人的谢清嘉。

      “莉莉,我们走吧。”芙蕾雅拉着谢清嘉的手便离开,除了担忧威廉会欺负她之外,同时在这个大环境下与侵略者认识、与侵略者是朋友不是一件好事。

      芙蕾雅的妈妈正是因为赫尔穆特回德国加入了军队而遭到了当地人的排斥,那种厌恶的眼神、鄙视的神情让她担心妈妈在小镇的生活,最后父母两人还是搬回了德国,回到了赫尔穆特的身边。

      谢清嘉向威廉告别,对于回巴黎火车票,报社在她们决定出发之前已经买好了,只是两人担心着火车能不能顺利抵达巴黎而已,因为回程的列车会经过德国。

      谢清嘉和芙蕾雅是在4月底离开丹麦的,踏上了回巴黎的路程,如今的情况比他们来时变得更加严峻,特别是进入德国之后,列车查岗的频率高了不少。

      紧接着发生的事情超出了谢清嘉和芙蕾雅的想象,但是冷静下来也可以想得到,只是德国的军队进攻的速度真的快雨常人。

      在一九四零年的五月十三日,古德里安的装甲军在色当越过了马斯河。

      荷兰的首都海牙以及交通枢纽鹿特丹在5月10日清晨都受到了德国空降部队的攻击,同时在东面100英里以外的国境防线也受到了突击,这种在前后方同时发动的双重打击所产生的混乱和惊慌,又因为德国飞机的到处肆虐而益形增大,利用这种混乱的情况,德国的装甲部队从南侧面上的一个空隙中冲入,第三天就和在鹿特丹的空降部队会师了。

      当时法国的第七军团为了增援已经抵达了荷兰,但德军都不理会这种威胁,就在它的前面继续向指定的目标突破,到了第五天,荷兰人就投降了,虽然其主要防线尚未崩溃。

      无论是二十一世纪的谢清嘉,还是这个年代的谢清嘉都没有直面过战争的恐惧,这个年代的谢清嘉被父母和哥哥保护得好,两辈子直面战争的恐惧就在此时此刻、列车因为战争被暂停,列车上的所有人全部被迫下车,依靠自己的办法到达目的地。

      乡间小路上,一辆辆汽车在她和芙蕾雅面前抛瞄,手推车故障,马匹停在路中央,怎样都不肯往前走,热气、灰尘和干渴都令人感到疲惫,谢清嘉还能看见一个女人一跛一跛地往前走,边走边哭,泪水因沾染灰尘和沙砾而变得乌黑。

      阳光越来越强烈,天气热得令人眩晕、窒息,孩童抱着母亲呜咽抱怨,空气中飘散着浓浓的体臭和汗味。

      比起课本上描述的历史事件、描述的每一场战争,被战争、被时代裹挟的普通人显得如此的无能为力,战争来了,他们只能抛下家财四处躲难,谢清嘉莫名其妙地感到了一股窒息、一股悲凉与一股无力感。

      二十一世纪的谢清嘉最大的烦恼是为什么每天要上班,期待着每天下班都能吃到妈妈做的饭,二十世纪的谢清嘉看着四周都是坐在草地上的普通人,他们想要借此休息来缓解赶路的疲惫感,还有抱着母亲哭泣的孩童........

      谢清嘉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从她来到这个时代开始,二十一世纪那种每天上班,下班就能吃到妈妈做的饭,周末可以睡到天荒地老的日子已经离自己很远了。

      整个法国境内,人们纷纷囤积粮食,装设遮黑的窗帘,学习如何像鼹鼠班在黑暗中度日,人们已经做了准备,忧心忡忡........

      林昭的中餐馆依然在营业中,虽然这个时候的生意有些寡淡,但是总好过什么都不做,林昭怕自己闲下来就会想到在丹麦的女儿、在国内抗日不知生死的儿子,她怕永远都等不到归家的孩子们,怕最后要去陌生的地方找女儿,又怕接到国内的来信说儿子战死了。

      她怕。

      她这段时间也忙着照顾茱莉亚,茱莉亚或许是因为担心在战场上的丈夫萨迪,在孕期晕倒了几次,林昭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给她做各种各样的美食补身体。

      她与茱莉亚互相打气着,两家人相互扶持着希望可以熬过难熬的日子,希望可以尽快回到那种温馨的日子,但是他们又无比清楚地感觉到——

      往日的生活已经一去不复返。

      谢清嘉和芙蕾雅随着人群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好像都感受不到时间在流动,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看见了迎面走来一个法国军团,他们拖着步枪与逃难的人并行,士兵们杂乱无章、吵吵嚷嚷地往前走,而不是稳稳地列队前进,一辆坦克车轰轰隆隆开过他们的身边,辗过留置在路面的物品,几个面色苍白的法国士兵坐在路边,头低低的,神情颓然。

      谢清嘉没有想到这场战争的败势来得如此迅猛,这一幕在疲于奔命的人群中仿佛一颗石子砸进了平静的湖面引起了一层层的水花,一个法国女人跌跌撞撞地穿过人群,朝着军团挤过去,她的身体突然迸发了一股力量,抓着一个士兵的衣服大声地问道:“谁在帮法国打仗?我的丈夫他怎么样了?!”

      两眼昏花的士兵神情颓废摇头,“没有人!没有人!该死的,我不知道你的丈夫是谁?!”

      谢清嘉感受到了周遭的人群那一股深沉得令她感到害怕的愤怒。

      每走过一个城镇,周遭就少了一些人,人们蹒跚地步入每个小镇,眼神带着绝望,谢清嘉和芙蕾雅继续前进,两人不停步行了,天黑了两人轮着守夜和睡觉,醒来继续步行,风尘仆仆地,曾经谢清嘉以为不会用到的手枪终究还是用上了。

      谢清嘉以为自己会撑不住,出乎意料的是,她只是沉默地与芙蕾雅埋头前行,两人从丹麦出发的时候就备了干粮,不停地走路,不停地赶路,为了能尽快地回到巴黎,在这段期间,为了保存体力,两人在这段期间很少说话,只是在休息的时候会说到了两人的生活。

      芙蕾雅会怀念和哥哥一起生活的日子,她也是在这个时候爱上了摄影,爱上了写作,谢清嘉则说起了是哥哥谢清越教自己如何开枪,在出发去丹麦的时候,她鬼使神差地还是把手枪藏在行李箱里,没有想到真的用上了。

      两人偶尔看到狼狈的对方会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在今天赶路中途休息的时候,两人坐在了路边的一个石头上休息着,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清嘉听到了从远处传来了一种声响,像蜜蜂的声音,就像她曾经在花园里蜜蜂围着自己的头顶,她大喊着:“弗里德.......”

      不。

      嗡嗡声愈来愈高亢,响彻云霄,空随即出现了六七架飞机,飞机翱翔于万里无云的蓝天,谢清嘉一手遮住阳光一手抬头看着天空中这些像十字架的飞机........她下意识地把芙蕾雅推到地上,用身体护住她。

      不远处的一座石桥突然爆炸,火光、碎石和烟雾四处飞散,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息,飞机朝着人群继续降低高度,飞机引擎轰轰隆隆的,机关枪嗒嗒开火,人们放声尖叫,一排排子弹把草地打得坑坑洼洼的,人们放声哭喊,大声求救,无论是谁,只要有人把他们救出这个绝境就好。

      谢清嘉无比清晰地看见了一个老妇人飞到空中又重重地落地,火光熊熊空中布满烟雾,空气里那股难闻的味道似乎更加浓郁了,人们从一开始放声哭喊到最后......寂静无声,芙蕾雅担忧地扶着谢清嘉起来,“莉莉,你有没有受伤?”

      芙蕾雅完全想不到平日看起来天真的谢清嘉在此时此刻反应迅速,在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直接把她护在身下,她一边询问着谢清嘉,一边检查着,然后摸到了少女腿上........女人看见自己手上的鲜血,手抖了一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谢清嘉这个时候才感觉到自己的小腿受伤了,痛感姗姗来迟,她看见了到处都是血肉模糊的尸体、熊熊的火光、飘散在空中的黑烟,人们尖叫着、哀嚎着、哭泣着、垂死着,她看见了躺在自己身边头发发白的老妇人。

      老妇人睁着眼睛看着谢清嘉,发出垂死的挣扎的声音,她能看见老妇人的胃被打了一个大洞,鲜血渗入她的衣服,流入地上,腹部皮开肉绽........她的孙子,不过才七岁左右,哭泣着,求着别人来帮他们,帮他的奶奶........

      男孩找到了与他们一起前行的一家四口,男主人和女主人已经被炸的粉身碎骨,唯独他护着的孩子在放声大哭着,他哭着,把邻居的孩子抱了出来,他抱着,却发现自己只能抱着这个还需要喝奶粉的孩子,不知未来怎么办,不知道现在怎么办。

      他茫然无措地抱着那个婴儿看着到处都是血肉模糊的尸体。

      谢清嘉又听到了那个声音,又朝着这个方向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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