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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晨曦
黎舒忽然感觉意兴阑珊,如潮水退去,只留浅浅痕迹。
从餐厅出来,楚钊问她:“想去逛街吗?”
她扯了下包,说:“没必要,买什么也用不了多久。”
“就当买个开心了,走吧。”
他似对她的语气里的颓丧一无所觉。
黎舒只得跟着他走,没走几步,忽然问:“你是在哄我吗?”
“不是谈恋爱吗?哄女朋友理所应当。”楚钊自然而然地揽着她的肩,这么亲密相贴,像所有情侣那样。
她不太自在,他的话,他的动作,都让她不自在。
一天的时间,还不足以,让她全身心投入到一段亲密关系里。
她知道自己矫情,本就是图个恋爱的感受,何必较真于,他是做戏,还是当真。
他说得对,他太会装了。
他们段位过于悬殊,这样的人,他要是想,能轻易让他沉湎于这一日爱情中。
可他偏偏,在一开始,就告诉她:不要爱上她。
这一句话,无异于一鼎警钟,在所剩无几的时间里,分分秒秒地在她耳边敲响。
行,不如照他所说,利用这一天,纵情享乐。
今朝有酒今朝醉,指不定没有明朝了。
一整个下午,他们穿梭在商场各大品牌店,黎舒大部分只是看。
那些价格高昂、设计独特的奢侈品,于她而言,更适合摆在橱柜里、镭射灯下欣赏。
用在她身上,她会有一种“我不配”的负疚感。
楚钊为她买了一支TF的口红,一条Gucci的丝巾——真丝的,一摸就知道,和她淘宝买的几十块钱的完全不一样。
口红色号张扬,是最经典的款。
他说,衬得她气色都好了些。于是,黎舒接受了。
花钱的快感她没体会到,倒渐渐有点迷失在奢侈品堆砌的繁华世界里。
它们绚丽、高贵,以她的薪水,她连逛线上旗舰店都胆怯,可店员培训得很好,不会因为她只试不买而冷言冷语,他们始终面带微笑。
就像楚钊说的,他们也戴着面具,也许他们心里在想:啊,穷酸鬼。
夜幕降临,楚钊带她去坐了游艇。
以前,黎舒刚来S市时,站在桥上,看一艘艘开过去的游艇,还拍过照。
这么多年了,她第一次从船上的角度,去看那座桥。
灯光耀眼,人头攒动。
这艘游艇很大,有两层是餐厅,价格不算很高。
他们坐在窗边的位置,是极佳的观景之地,江水泛起圈圈涟漪,倒映着江边璀璨的霓虹。
黎舒张开五指,按在玻璃上,掌心传来冰凉的刺感。
“我一直觉得,我不属于这座城市,也许,它对很多人是公平的,甚至是友好的,但我还是感受不到它的温度。”
楚钊没有回,他也转过头,看向窗外。
良久,他才开口:“黎舒,我不会劝你什么,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泥沼,每个人都陷在里面。”
他低声:“想活的,就拼命挣扎,找到依附;不想活的,就任由自己沉没。”
黎舒想到网上被引用得烂大街的一句话,这个世纪疯狂,没人性,腐败。你却一直清醒,温柔,一尘不染。
这句话从来没治愈到过她。
此时此刻,说这番话的楚钊,确实清醒,温柔,却是一身泥泞。
她收紧手,握成一个拳,“是啊。”
他们用完餐,上了甲板。
风很大,很湿。
她庆幸自己的假发够牢固,要是被吹掀掉,那就太尴尬了。
黎舒扶着栏杆,眼睛望着远方。
楚钊从背后拥上来,将她圈在自己手臂和胸膛之间。
她张开手臂,风贯穿了她,大声喊着:“All life is a game of luck.”
要是此时,有个人像Jack那样炽热至死地爱她,也不枉这二十几载的人生了。她想。
旁边的人朝她投来视线。
黎舒放下手,扭头看楚钊。
他会意,低下头,吻住她的唇。
比起电影院的温柔,这次他带了几分侵略性,吞噬着她的唇与舌。
他们喝了一点酒,唇齿间,有淡淡的酒气。
她感觉到舌根吻得发疼,却以更重的力度,回应他,旁若无人。
据说,激情正盛的接吻,人的体内会分泌一种使人变得愉悦的物质——内啡肽。
黎舒确实感到兴奋、快乐。
她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地征询:“回去做|爱吗?”
他吻吻她的脸,“好。”
黎舒觉得自己真容易满足,口红和丝巾,一次游艇之行,让她有一种自己挤入上流社会的错觉。
但一回到岸上,她还是那个,廉价出租屋到期、银行卡余额所剩无几、病情无法好转的黎舒。
什么都没改变。
楚钊只是带她做了一场梦,梦里,她的笑是真心的,和他的甜蜜也是真心的。
他们回到那个逼仄的出租屋。
一路吻,一路褪去束缚。分不清,到底是谁急成这样。
黎舒觉得,他仿佛和自己一样,是抓住最后一天,用力的去爱。
他们没有买措施,黎舒冲他眨了眨眼,那张平凡的脸,竟有些媚态,说:“听说不用会更舒服,让你占占便宜吧。”
黎舒无所谓了,什么脸面,什么自尊,全都无所谓了。
自打决定开启这段只维系一天的恋爱起,很多条条框框都是多余的了。
一天,二十四小时,蜉蝣会用来干什么呢?
黎舒其实不懂,但她够豁得出去,她铁了心,使出浑身解数。即便效果甚微。
他喜欢女人的这种表现。
楚钊这个人,从来不是正人君子,他和以前的女朋友玩的花样更多,对她,他尚有所保留。
然后,他感受到胸口一滴滴的温热,他抬眼看去,彻底愣了。
黎舒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抽了无数张纸,好歹止住了血。
她摘了假发,丧气地坐在地上,旁边堆了一堆染了血的纸。
那副场景,挺惊悚的。
事情闹到这份上,任谁也没再做下去的兴致了。
楚钊光着身子,去浴室冲了个澡,水还是冰冷的。
他上了床,裹着被子,拍了拍旁边,说:“你也去洗洗,睡觉吧。”
黎舒十分难堪,她怎么也料不到,会出这种岔子,他甚至都没……给她,就这么戛然而止。
唯一一点有所安慰的是,他没有问她,她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会这样。
比起做|爱到一半,被迫中断,这件事更叫她难以启齿。
他将被窝捂暖了。
黎舒被他揽进怀里。
她简直有些热泪盈眶,自记事以来,第一次有人这么拥着她入睡。
两具坦然的身体相贴,她有一刻在想,两颗孤独的心,会不会也是紧挨着的。
黎舒主动倾身吻他,看不见的地方青涩地、大胆地上下动着,楚钊没阻止她,很快起来了。
他们就着面对面的姿势,将之前没完成的事继续。
她气喘微微,在黑暗中,睁着一双盈盈的眼,说:“我爱你,爱你爱得现在死了也甘愿。”
“我也爱你,我们一起死吧。”他说得半真半假。
就当是真的吧。她笑笑,闭上了眼,去体验那一波一波的,席卷全身四肢百骸的暗流。
都说,人濒死之际,人脑海中会走马灯地过一遍一生的事,可她还没死呢,她就在想,她二十几年,经历过什么。
好遗憾啊,能拿出来品品的都没有。
兜转着,又想起暗恋楚钊的时候。
很多事情,她以为她不记得了,却慢慢从土里翻出来,失了颜色,形状却还在。
那个年纪真好啊,纯粹的喜欢,单纯的心境,成绩只需要努力学习,就能得到好的反馈。
等长大了,什么都不一样了。
少年人期盼的长大,现实中,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如果让她来形容她成年的这几年,词还挺多的——浑浑噩噩,一事无成,还有,溃烂。
心烂了,身体也烂了。
不知道从何时起,就这样了。命运对她还真是残忍。
黎舒再度睁开眼时,没有一点光亮。原来世界可以这么黑,像加了多少水,都化不开的墨块,黑就算了,还那么沉重。
她把地上凌乱的衣服捡起来,动作缓慢地穿上,骨头仿佛生了锈。
半个多小时后,她什么也没带,出了门。
走到楚钊的车旁,她掏出那支TF,旋出膏体,对着后视镜,细细地在唇上涂抹着,又拨正脖子上的丝巾。
她扬起一个大大的,自认为灿烂的笑。
镜中的女人,脸色苍白,唇色红艳,假发毛躁,在凌晨四点,街道无人的时间,比女鬼还吓人。
她用手耙了耙头发,不笑了。
她走到和楚钊重逢的那座桥上。
其实,在那天,她就想放弃的,鬼使神差的,吃他的花生,还把他带回了家。
昨天的时光,换句话说,是她偷来的。
她在地上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天蒙蒙亮,城市又开始喧闹起来。
晨曦似乎永远和“希望”两个字挂钩,离不开那些套话——新的一天开始了,太阳依旧会来到,没什么过不去的。
可这几天,不都是阴天么。
黎舒撑着地面站起来,腿、臀麻得都不像自己的了。
她转过身,面对江水,轻轻地念着:“Jack,you jump,I jump.”
她想,这个瞬间,一定很轻盈,很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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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4章 3.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