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擒故纵

　　顾魏是在吃午饭的时候听说ICU那边出事的。
　　考虑到安保，受伤的警察和毒贩已经分开进入不同的ICU，警察留在急诊部ICU没有转移，其中一人从ICU进入普通病房。而毒贩为了避免与每天频繁进出的急诊ICU病患接触，将他单独转移到住院部ICU病房。
　　转进去的第一天深夜就出事了，毒贩死了，心肺监测显示他的心脏和血压在急速上升以后，突然从病床上坐起，陷入癫狂。当时值班护士和医生都吓懵了，从未经历过这种奇事。ICU都是重症患者，一个个上着麻药不省人事，最多麻药醒了有气无力地呻吟。这名毒贩之前毒瘾发作，也给予适当剂量的镇静剂缓解，而癫狂发生之前的一分钟不到里，他刚刚注射了吗啡。
　　ICU是重地，闲杂人等不能随意进出，门口还守着两位便衣，24小时三班倒，也许到了事情发生的第三天警戒有所松懈，但是这不是问题的关键，从监控看，并没有可疑人员进入ICU病房。
　　给病人注射后的针管和装有残余吗啡的药剂瓶还在医用垃圾箱里。
　　两名便衣只好戴着手套在成堆的针筒和药剂瓶里翻找。
　　针管没有姓名，但是也不能扔，得连垃圾桶一起带走。
　　但是吗啡药剂瓶上有病人的姓名和二维码等资料。
　　药剂瓶直接送去刑警队检验了，医院里里外外的监控资料也被全部封存备份。
　　顾魏发现食堂里每个人都在八卦这件事，有人潜入ICU谋杀了毒贩，这可太恐怖太刺激了。
　　然后他看到许久不见的凌浩淼也坐在角落吃饭，他脸色苍白，头发剃成板寸，但是依然很帅气，有个女同事坐他对面正和他闲聊。
　　结果这顿饭也没能吃完，凌浩淼中途就被警察带走了，带走他的其中一名警察就是陈宇。
　　那家伙还没办完出院手续呢，不过顾魏觉得这时候没必要跑上去提醒他，刷这个存在感。
　　他想到昨天吴振峰出现在医院里，那绝对不是偶然。
　　是他动手的吗？
　　谢天谢地他不是昨天动手，要不然被警察请去喝茶的就是自己了。
　　可为什么是凌浩淼呢？
　　这孩子刚回来上班，又被警察盯上了，他的抑郁症还能好吗？
　　下午的时候鉴定就出来了，吗啡被换成了大剂量的□□，□□没有颜色，所以凶手还加了一点色素，从万寿菊中提炼，安全无毒的食用色素。这种颜色的浓度和吗啡毫无二致，所以注射的护士没有发现异常。
　　从药房到ICU病房，输送药物的通道是全机械化的，药房的药剂师根据表单扫码取药，在瓶子上贴好病人标签，然后放进货架电梯。
　　整个过程本来是完美的闭环。
　　但是贴标签是人工的，所以会有不确定因素。
　　药剂师常年在药房工作，社会关系简单。
　　但是从监控里看到，几个月没来上班的凌浩淼出现在药房门口，他和其中一位药剂师先是攀谈了几句，随后他又出去，药剂师跟着他出去说了几句话。就在这时候另一个身穿白大褂戴口罩的人进入药房，他径直走向工位，以非常迅速的手法更换了吗啡药剂瓶。
　　ICU里其他病人使用的都是常规镇痛剂。
　　但是这名毒贩有较严重的毒瘾，镇痛剂效果不大，所以每天固定时间会给他加一剂吗啡。
　　下午鉴定结果也证实了吗啡的确有问题。
　　虽然下毒的人不是凌浩淼，但是正是他的出现，把药剂师引开了。
　　白天病区药房有至少三位药剂师，而深夜病房，用药量减少，值班的药剂师只有一位。
　　凌浩淼成了重要的嫌疑人。
　　他这天并不值夜班，按他的说法，他失眠严重，加上几个月不上班，很想迅速适应环境，所以自愿留下来加班。
　　至于他为什么去找药剂师，药剂师已经承认，两人处于恋爱阶段。
　　结果药剂师的恋爱宣言被刑警队当场拆穿，两个人微信上很少联系，也没有互相打电话的记录，没有约会经历，怎么可能在恋爱阶段？
　　药剂师当场就吓哭了，承认是她暗恋凌医生，怕他牵扯其中，试图掩盖。
　　凌浩淼大概情绪不好，自从警察找上门以后，他没有说过一个字，就是沉默，无论警察好言好语，还是威逼利诱，他就是不开这个金口。
　　刑警队那边很快搜集了他的资料，知道他爸爸是省委高官，倒不是高干子弟的身份吓住了刑警们，而是事发到现在，这位高官爸爸还不知道儿子出了这个事情，电话都没打过一个，可见是个大忙人。
　　而凌浩淼几个月前因为医疗事故差点感染HIV,之后抑郁症发作在家休息至今的情况，警察们也了解了。
　　这位青年才俊不可能未仆先知地装病，所以他是真病了。
　　了解他的病因，大家又挺唏嘘，这真的是温室里的一朵娇花，从小品学兼优，凭本事考上医科大学，七年制毕业后在二院边工作边挂职修完博士，因为不想在妈妈的裙带关系下升职，又转去华清附属从底层住院小医师做起。
　　三个月前出于善心给病人做手术，坑了自己，好不容易病情好转回去上班，不出三天又被当成嫌疑人叫去警局问话。
　　没有毒瘾。
　　社会关系简单。
　　手机通讯录里常联络的只有父母，同事，和几个亲近的朋友。
　　没有在任何聊骚软件里跟别人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要说特别的地方，就是背着父母在谈恋爱，对方显然不能被父母接受，所以他想跟父母摊牌，恋人不允许，为此每天能吵三百条，腻歪三千条。
　　这样的好孩子，怎么会跟毒贩扯上关系？
　　当刑侦队犹豫着要不要放了他时，他在审讯室出虚汗，浑身发抖，一副快要晕厥的样子，吓得大家赶紧叫120把他送走。结果120还没到，他的朋友闻讯先来了。
　　两个人就在警局门口搂搂抱抱卿卿我我。
　　包括陈宇在内的一圈人都站在那里目瞪口呆地看着，陈宇的同事赵启渊说了一句“辣眼睛”，遭到了一众女警花的围攻。
　　警花小姐姐们一致认为，看两个帅哥搂在一起就是赏心悦目，就是养眼。
　　陈宇扭头看他们队长祁连山，祁队深不可测，只作镇定旁观的姿态。
　　这时候120来了，接凌浩淼的那位帅哥连车都不要了，直接陪着凌浩淼要上120，还是凌浩淼自己摇头，说他情绪稳定下来了，没必要。让男朋友送他回家就行，他不想去医院。
　　120上的值班医生问：“不需要了？那……费用谁结一下？”
　　祁连山一脚踢在陈宇屁股上，喝道：“你不是还在住院吗，谁让你出来的，滚！”
　　陈宇无辜受了池鱼之殃，被稀里糊涂地接上了120。
　　凌浩淼这条线索是断了，那个监控里的凶手则要继续查下去。
　　警察调取医院监控，费了牛劲排查，终于找到凶手大致是从住院部北面的地下车库入口处上楼的。医院地下车库只对员工开放，此人开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小电驴在医院自行车库停放了车辆，他对环境非常熟悉，戴着头盔进入医院后直奔住院部北面，而他的头盔当时就留在车库门口的水泥台阶上。因为始终戴着口罩手术帽穿着白大褂，很难辨认形貌特征，只能大体推断四十岁左右，中等身材，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监控盲区内，进入电梯以后始终低着头，连眼睛都没拍摄到。
　　从住院部北面的地下车库入口走下去，整个住院部到门诊急诊，几乎都是相互联通的，这是为了方便员工上下班才这样设计的，所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医院连提刀砍医生的狂徒都抓不过来，还能防备去药房下毒的？
　　在调集了交警部门的监控以后，镜头里的凶手踩着小电驴最后消失在城郊没有监控的地方。
　　那条路上虽然没有监控，却是城郊主干道，每天进出城的人口数量庞大，排查太困难。而且凶手很可能弃车坐别的交通工具离开了，因为小电驴最后被贪便宜的附近村民骑回了家，发现都是几天以后的事了。
　　线索到这里又断了。
　　陈宇不甘心：“那边有个水库，很多去乡下野钓的，有没有问过那些钓鱼爱好者，也许那几天里有可疑的人出现。”
　　赵启渊摇头，“也问了，没有线索。”
　　陈宇道：“这个人应该提前踩过点，不然不会对医院这么熟悉，前面两天的监控查了吗？”
　　赵启渊还是摇头：“查了，没有形貌相似的人，恐怕踩点的和下毒的应该不是同一个人，这样排查也困难。”
　　陈宇不信：“你们有认真查监控吗，让我去看看，我眼神好。”
　　赵启渊赶紧稳住他：“行了，福尔摩斯陈，你快收手吧，你不相信查监控的专业程度吗，祁队说你要是喜欢，以后就去那边专门让你看监控，天天看，想怎么看怎么看。就凭你的眼神，嘿，好好培训一下，以后你就是专家。”
　　陈宇气得直翻白眼。
　　他想了想那天看到的一晃而过的身影，默默告诉自己，一定是自己的疑心病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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