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东米花二丁目42番7号

作者:雾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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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布朗


      “如果我说下周开始就能够回去学校,但呆在家里也是允许的,小幸会选择哪一边呢?”绿川边状似无意地随口一问,边将手中的《ZOO》塞回了书架上。
      今天从早晨他打开我卧室的房门说着起要一起外出起,我的心底便莫名升起一股近乎恐慌的不安预感来。
      早餐是火腿三明治。乳酪和芝士片覆在事前温过的火腿上融化成奶白色的淋面,切掉了面包边的生吐司表面烘出了微焦的脆皮,涂抹满整片吐司的黄油和甜奶油是绿川了解我的口味后特意准备的。
      饭后他将碗碟洗净,又细心打扫家里,重新整理了某些东西的摆放位置。一切看起来都如常。
      因为最近的气温下降得厉害,我从爸爸的衣柜里提前翻出了入冬时节的外套来让人穿上,自己也找来了加绒的卫衣。两人彼此确认了都裹得足够厚实才踏出家门。
      第一站是十字路口的中心药局,绿川买了许多印着我完全看不明白的片假名词汇的药物,类似西米替丁和阿莫西林,碳酸镁片,洛索洛芬纳,还有艾司唑仑片之类的。他写了份每种药品药效与用药量的便签,贴在之前购物赠送的红色笔记本里,然后再三叮嘱我平时绝对不可以随意乱碰乱吃。
      第二站是米花车站前的百货商场,就是绿川来的第二天我们去过的那家。他在楼下买了个小计算器让我随身带着,每次往购物车里扔进什么东西,他都会要求我对照着价格牌把数字全部加起来,最后在结账排队时告诉他总数。绿川还试图教会我怎么计算去扣除那百分之八的消费税,可见我实在是没了耐心,也只好暂且放弃了。
      我们这次只买了足够晚饭一顿的肉和蔬菜,少量的水果,更多的都是些应该被叫做应急干粮的零食,像是牛肉干、猪肉铺、泡面和速食粥。他说以后每天早晨还要多喝瓶牛奶——绿川替我家买了三个月的牛奶试订,早上会像爸爸过去订阅的报纸那样由人送到门口。
      下个半站是在百货里的一家西餐店,我们分别选择了奶汁意面和牛排作为午餐。
      吃饱喝足,从车站沿着TR线的轨道一直走到下米花的梅花街道,就是今天的第三站,米花图书馆。
      我很熟悉这个图书馆,朴素的方盒状建筑,富有时代感的外墙和标牌,好像从爸爸国中那会儿起就建在这了。过去妈妈曾和我读过这里的许多故事。
      最开始只是隐隐猜测,可到了这一步,无论如何都已经是能够确定下来了——有关于绿川光打算离开的这件事。
      在这十天的相处里我们从不会谈论超过某个度的的话题,例如绿川真正的名字,我的休学问题,他浑身是伤的原因和离家出走的爸爸。仿佛倘若开口说出,这份小心维护的平静就会碎成面破镜子。彼此间心照不宣地隐瞒着自己的秘密,又如家人般抱有善意,互相顾及包容,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然而今天,他却频繁地,有意无意地向我提起学校。
      换作别人,我一定想着对方或许是担心离开后就没有人能再管住我,又可能是无聊的大人理念发作,认为小孩就是应该呆在学校之类。然后我就会恶言恶语地回应,拿爸爸的说辞来作挡箭牌,最后丢给对方一句“关你屁事”来结束对话。
      但当那个人是绿川光时,我是怎么也说不出那些话来的,就连摆脸色都做不到。
      “哪边我都无所谓哦。”
      于是我向他回答了这样的谎话。
      我能发誓,我看到他的蓝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凝聚了周围一切的光般耀眼。
      他是出自真心的希望我能够回到学校。
      在绿川一片柔软的心中,学校,应该是个由所有美好回忆所构成的词语吧,是友谊和欢闹的另一种写法。
      我并不否认这种想法,事实上我自然也是这样认为的。哪怕前段时间闹出了那些事来,哪怕我在学校过得并不快乐。正如老师反驳爸爸时说的那句“如果不是古尾谷幸有病,其他小朋友又怎么会不理他”,我都一直明白,会遭遇到冷淡对待这全是自己的错。
      就像拿走我午餐布丁的棒球部男生们其实是会热情帮助大家的好人,无论平时跑腿还是其他社团缺人比赛,他们都会开朗应下。一次正值夏天的体育课,有隔壁班的人中暑了,还是他们之中的健太率先注意到后,先老师一步将人送去保健室的。
      以前的同桌在新的同学换去他旁边后,也能够一整天兴致勃勃地和人讨论漫画与卡关的游戏。小组长的长谷川会细心辅导每一位组员,三丁目的小池会在课间和大家分享她妈妈的手作饼干,总被夸奖乖巧听话的内野也是会和大家一起对老师做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的类型。
      其他人也是一样的。
      当每个人都能够与我以外的所有人愉快相处时,那出错的不是我还能是谁呢?
      是自己的存在搞砸了他们的校园生活。我一直怀有这样的愧疚。
      “嗯…我在读书的时候也做出过不少令老师们头疼的事情来呢。”绿川领着我坐到了图书馆的休息区。大概因为还是周五工作日的缘故,几乎没什么人在这儿。
      我们纷纷打开先前在西餐店里打包的蒙布朗,绿川的手很稳,走路时也不像我有晃动手臂的习惯,两块蛋糕此时从纸盒里拿出来都完好无损,和刚装进去时没两样。
      “像是翻墙逃课抽烟斗殴那些可是从中学起就一个没落。啊,当然这些绝对是不能学我的。”他撕开一次性叉子的包装,又从纸袋里取出纸巾一道递给我,“谈到读书,果然还是文化祭吧?每个班级社团都要决定各自的主题,比如话剧、鬼屋、咖啡厅之类的热门项目,因为有规定不能重复执行委员们还会为此吵起来。像我和朋友这样参与了社团的学生更倒霉些,得要在部活教室和班级两头跑,准备两个活动。”
      我没有接触过文化祭,但偶尔路过附近的高中大学时会见到那样热闹的景象,帝丹小学虽然不会让小学生们举办这种庆典,可我想全校运动会大概也是差不多的活动。
      “记得有年,我们的社团那边本来是冲着鬼屋去的,却阴差阳错猜拳赢下了话剧的布置权,还是不能够转让的那种死签。一群成天混在网球场里的男生哪里懂这个啊,别提什么对话剧的认识,就是能够搞清楚剧本和小说的区别都算是不错的了。报名单上写在网球社后边的话剧两字成了丢不得的烫手山芋。”
      绿川神情轻松地随性讲述着,比起一个故事,它更像是一段段碎片化的记忆铺在我眼前。
      清朗天空下十几来个男孩围成圈低头坐着,影子遮住正中间摆着的那张空白纸,他们脑袋抵住脑袋,面面相觑,为一窍不通的剧本伤透脑筋。
      “后来还是用承包一个月午餐的承诺钓来了话剧社的部员帮忙指挥安排才踏上正轨。那还是个女生,为了排练和道具制作每天都拼尽全力的,硬是一个人想办法搞定了所有幕后。我们都看在眼里,学园祭一结束,大家就拼拼凑凑的,愣是替人把小卖部里的那点东西买了个遍。”
      “那你们演出的是什么剧本呢?”
      “……《睡美人》。”绿川移开了视线,叉子从边缘挖下蛋糕。
      “川端康成?”直白的提问比思考更快脱口。
      “咳、咳咳!怎么会是那…?!”他被我的语出惊人吓得呛到,接连不断的咳嗽声在休息区里响起,从我的视角可以望见绿川染上红的耳朵尖,“你…看过?”
      如果他和我说的是同一本。富有的年迈老人前往名为“睡美人”的旅店过夜,拥着那些服了药而无知无觉的女性身体忏悔和沉思。
      我摸不清他的想法,只好不作声地点点头。
      “那本太容易被议论……嗯,就是这样。我们演出的是《林中睡美人》,有《玫瑰公主》译名的。”他一副想要尽快略过这个话题的模样,刚解释完又神情复杂地看着我补充了句,“也不是夏尔·佩罗结局被毒蛇吞掉的那版。”
      “所以是格林童话。他们过着幸福的生活。”
      “是那样没错。”绿川的声音里仍然带着股不太自在的涩,“卡拉波斯女巫,王后与国王,紫丁香仙子,年轻的王子和公主,主要也就是这六个角色。为了公平起见,我们当时采取的是抽签。”
      “光扮演的是女巫么?”
      “能够猜中么?”他咽下刚刚塞进嘴里的栗子泥,猫眼睁大了些。
      “因为你能够清楚记得她的名字。”
      “真是敏锐呢,小幸。”这样感叹着的那双蓝眼睛里有着丝怀念,他仿佛透过我看到了谁似的。
      与某人面对面时,我总是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对方的情绪来,这或许是我的天赋,对我眼中世界的补偿。
      “那个时候就连角色的服装都是自己做的哦。女巫的袍子是备用的黑绒幕布,裁下大约一米七的布料,黑色记号笔在上面做出圆弧形的记号,剪刀沿着线剪开一道道垂直于弧的短口子,最后用长绳穿过系起打结。”他接着谈起,“试穿的时候我在忙其他事,是社团里的一年级帮忙的,听说那会儿还被过长拖地的布料绊倒了三个人。”
      “说起来,那次抽中公主角色的,还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穿上那种照相馆租来粉红裙,和体育社部员的形象反差大得吓人,看上去别扭极了。我们说要不换人来,偏偏他认真过头,好面子又死要强,说着‘我才不是会反悔的人’,努力忍耐到了最后呢。”
      “作为重要道具的纺缍,女孩子生怕我们没轻没重地碰坏,在排演时一直是用着手边适合的东西充当的。有回也不记得是哪个粗枝大叶的,拿了罐可乐来,等那一幕排练结束,想也没想打开了就打算喝,气泡溅得满身——那罐可乐摔在地上至少也有个十来回。”
      绿川断断续续聊着,中间偶尔插进些他对那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的友善调侃。
      我不知道这时的我是以什么表情在听着对方的闲谈。或许是想要微笑却又接不上话的尴尬,一副无所适从的可怜模样。
      “在更小的时候,一到放学我们便会一群人涌进学校门口的粗点心店。手里紧紧攥着当天的零花钱,在各种小零食的罐子前犹豫不决。等到付完钱,手心凑近鼻子一闻,全是汗和铁锈混合着的古怪气味。”
      “我最常买的是种会附送怪兽卡片的巧克力球,只要50元,包装很小一袋,印着只红色鹦鹉。口感除去太过粘腻这点外已经记不太清了,当时主要还是冲着收集卡片去买的,抽中重复的就会当场和同学换掉。”
      “我的那个朋友倒是对这些兴趣不大,但他会在所有人都走掉后再拉着我偷偷折回店里,为了买一款可以戴在手上的戒指糖果。虽然现在可以猜到是要送给谁,不过那会儿我被瞒得可严密了。”
      耳边绿川学生时代的趣事还在不停描述着,那些全都是我心生羡慕的事,仅仅听着也觉眼前光辉绚烂得令人头晕目眩,想要盲目去追。
      他仿佛知道如何去说更能显得真切,熟悉怎样的语调、停顿、神态更能催动人心。
      如果是在妈妈读过的探案故事里,他一定会是那个比任何人都要狡猾的谈判家。具有耐心、知性且善于接近猎物,明白以真心换真心的至上法则。
      我用叉子挖下自己还一口未动的蒙布朗。
      现在正是栗子的季节。
      略带苦味的栗子泥被舌头卷下,栗子味扎实,又带着些咖啡糖独有的甜,中和的口味令整层外壳都不会过腻。中间是口感轻盈的淡奶油,混入芝士咸味的低甜度,奶香扑鼻,十分爽口。底部的蛋白饼又香又酥,海绵底中加入的榛果和陈皮数量合适,让口味绝不单调。
      “……可该怎么和大家相处呢?”
      我想没有人能从绿川光的蓝眼睛里逃走。
      “嗯——就像对待我?不用太着急,小幸总会找到属于你的朋友的。等到那时,你也会成为某些人珍而重之的记忆,所有委屈悲伤都会被他们笨拙的善意抚平。”
      他柔声回应我的提问,微微眯起的眼眸似水,于海面之上绽放出如朝霞般的光彩来。
      “即使是我也可以么?”
      我的声音或许带上了颤。蒙布朗的回甘成了青色淤痕的苦味。
      质问出口的瞬间我才意识到,或许一直以来我都是不甘心的。
      “我也能拥有值得和光谈起分享的回忆么?”
      我想要怀抱上期待,只需要他的一句肯定。
      “你会如尝所愿,享受和朋友们在一起的每分每秒。”他抚摸着我的头顶。
      同笑颜一道扑上我脸颊的,是他身上纸墨的气味,栗子的气味,家的气味。
      “而我会准备好两杯温热的可可,等待那天。”

      早晨是合眼时飘散于黑暗中朦朦胧胧的紫色,精神的放松。
      小黑在窗台边吵闹,羽毛翅膀的扑棱声比缝纫机更烦人。
      “安静点啦——光不是有在厨房准备好我们的早餐,直接过去找他嘛。”
      太阳晒过的棉被困住了我的手脚,大脑昏昏沉沉的。
      “嘎!”平时乖巧听话的小黑却用爪子圈上了我的手腕,我听说过许多鸟类挠伤人类的事件,但小黑知道分寸,右腕比起疼痛更多的是一种痒意。
      某种不带温度的,四四方方又具有厚度的东西被它塞进了我手里。完全是下意识的,我睁开了眼望去。
      ——那是绿川的钱包。
      有关于他昨天夜里的叮咛这才被从脑海里翻出,除了两件衣服外,他将一切都留下给了我。
      这个早晨安静过了头,明明绿川来到家里也才十天而已。现在回到了之前的生活,却已经难以习惯。
      泪腺断了线,水珠不断溢出打湿挡在眼前的睡衣袖子。鼻子又酸又痛,嘴巴不张开便没法呼吸。心跳传递到指尖,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指甲划过眼睛上方的皮肤,脸却麻木得感受不到。
      我原来是这样黏人的小孩。
      如果绿川没有离开,他大概会坐在床边满脸无奈地抱起我,眼中半好笑地闪过这层意味,随后用语言和轻拍来安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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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蒙布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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