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

　　就在几天前......

　　这是霍子阳被困在这小村的整整第十五天，身上的盘缠所剩无几，又恰好遇上了一场大雪，被原本借住的人家赶出来之后的他只能寻了个无人住的破瓦房将就将就了。
　　虽然这屋子里积了一层厚厚的灰，也有许多蜘蛛网，但屋内的陈设倒是很齐全，不仅有桌椅板凳，茶壶茶碗，甚至还有些花瓶摆设什么的。
　　除了要花些时间打扫以外，霍子阳对于这个住处很是满意。
　　雪一直下，等他打扫完整个屋子雪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他打开窗户瞧了瞧，院子里已经铺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不过这样也好，倒是省了打扫院子的力气。
　　他正想着，忽然看见有人正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让他奇怪的是周围没有别的人家，此时又天气又恶劣，在这个小村子里又有什么人会冒着风雪来找他一个落魄的外乡人呢？
　　等到这些人走得近了些，他才看清楚那些人的脸，带头的那个老头他认识，是这个村的村长，后面跟着的也是几个脸熟的村民，大概是前几天打过照面的。
　　只是，为何村长会忽然过来？
　　霍子阳关上窗户，候在门口。
　　他原本是想到门外去等的，奈何风雪实在太大，他刚刚开了点门缝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也没有等多久，霍子阳就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村长在门外喊到：“小霍啊，开门呐。”
　　“谁啊？”霍子阳没有直接开门，躲在门后淡淡问了一句。
　　“我是村长啊，你刚来的时候，我还请你来我们家喝酒，你还记得不？”
　　喝酒？
　　哦......是有这回事，霍子阳想起来了，当时村长确实是喊他去家里喝酒来着，只是他没去。
　　“进来吧。”霍子阳打开门。
　　“我们就不进去了。”村长说，“小霍啊，村长拜托你一件事。”
　　还未等霍子阳反应，只见边上的村民将一只餐盒递了过来。
　　这是要干嘛？
　　“帮我们送饭给山神吧。”村长语气真诚，神情真挚。
　　“为何找我？”霍子阳不想帮这个忙，更不理解他们为什么回来找自己，“我不去。”
　　“这你就不要管了，总而言之你把饭送给山神，我们会给你报酬的。”
　　“我不去......”他再次拒绝。
　　“就当我们求你，你就把餐盒放在山上那个神殿那儿也行。”
　　“......”
　　霍子阳接过餐盒，没有说什么。
　　村长见他接过餐盒，喜笑颜开：“若是你觉得麻烦，以后每天清晨送一次就好。”
　　“.......”霍子阳不愿说话，只是朝着这些人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然后将门一关。
　　“若是等会儿雪停了，差不多午饭时去就好，路不难找的，只是有些难走，一路寻找北走就能看见山，往山上一直走就好。”
　　虽然他们被关在门外，但好像一点儿也没有恼火，临走前还在细心交代着，
　　“知道了，你们慢走。”
　　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村长要找自己来做这件事。
　　明明是有更好的人选的吧......
　　总之谁都好，为什么非要选他呢？
　　先抛开自己不是村里人这件事。
　　他也是这里唯一不相信山神的人。
　　其实自从他来到这个村子，就听说了山上住着山神，村子里的人传的神乎其神，不过他还是不相信。
　　假如说真的有所谓的山神庇佑，那场山洪就不会爆发，自己也不至于被困这村里出不去了......
　　什么神啊鬼啊，都只不过是借鬼神外衣满足自己心思的人罢了......
　　可是当他站在山顶仰视那座小小的简陋“神殿”的时候，他愣住了。
　　这件屋子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神殿？若不是在山顶看见它，霍子阳还以为这是自己住的那间破瓦房呢。
　　山里难道真的有神仙？难道真的有神明住在这座“神殿”之中？可倘若真的有神明，神明就住破瓦房吗？
　　他仍然是不相信这座“神殿”里真的住着山神的。
　　若是真的住着谁，也不过是个装神弄鬼的人罢了。
　　他没有过多停留，将餐盒放在一边，就赶紧下山去了。
　　就这样过了好几日，每天清晨他总要上山给“山神”送饭，却从来没有见过山神一眼。
　　他刚刚听说，之前给山神送过饭的两个人都被关起来了，据说是准备在过几天的祭祀仪式上作为祭天的祭品。
　　这下他总算知道了为何村里那么多人，他们偏偏选中自己当这个送饭的人了，大概是那些“信徒”们都不愿意冒犯神明吧，不对......准确地说，是他们不想祭天。
　　可山里那人还是需要吃饭的，于是这件差事自然就交到了他这个外人的手上了。
　　霍子阳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些蠢人竟然如此迷信这些鬼神之说，甚至愚昧到要把无辜的人当做人牲来“祭天”。
　　“小霍啊，这些天为神明送贡品真是辛苦你了。”村长一边将餐盒递给霍子阳，一边说道，“若不是你，我们也不知道要找谁来干这件事了。”
　　一旁站着的是个长相端正，蓄着胡子的中年男人，霍子阳知道他，听说这是都城来的一个术士，村里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但那些相信山神的人都叫他一声“神使大人”。
　　那人从袖中摸出一颗珍珠，示意他伸手来接。
　　可霍子阳没有伸手，只是茫然地看着他。
　　“这是何意？”他问道。
　　“你的酬劳。”那外村术士回答。
　　“神使大人给你的你就拿着。”村长替他接过那术士手里的珍珠，也不问他的意思便塞到他的手心里，“听话，拿着。”
　　“不用这么多，我只是送个饭。”
　　霍子阳想要将这颗珍珠还回去，可那术士不肯收。
　　“诶，拿着吧，神使大人给你的你就收好啊。”村长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霍子阳的肩膀。
　　虽然不知这术士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他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霍子阳不想惹到什么麻烦，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与其和他周旋，倒不如赶紧离开，这才将珍珠收好，道了一声谢。
　　“对了。”他刚要走，那术士忽然叫住他。
　　“明日祭祀。”术士告诉他，“你无需送饭。”
　　明天就是祭祀仪式了吗？
　　霍子阳有些恍惚，明日竟然就是祭祀，也就是说......明日就是那两个无辜之人赴死之日......
　　“嗯。”霍子阳轻轻攥了攥拳头，“知道了......”

　　......

　　霍子阳送完餐盒心不在焉地走在回去的路上，心里乱糟糟的。
　　一想到明天将会有两个无辜的人死在这场愚昧的献祭之中，仿佛自己的心就被两块大石头死死压住了一样。
　　他并不是从小就生活、生长在这个村子里的，对于这个村子里的事他一点儿也不了解，对村里的人也没有什么感情，说白了就是一个过客罢了。
　　那两个明天要被祭祀的人，对他来说就是两个陌生人。
　　陌生人的生死，与他无关。
　　可是......难道自己真的要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吗？
　　他不知道。
　　却止不住地想着......
　　山里的风景是那么的寂寥，枯草烂泥，昏鸦老树。
　　路边趴着一只半死不活的野兔，它的身上有伤，也不知道是被人所伤还是被山里的野狗咬伤，可怜的小东西趴在地上了无生气，只有偶尔抽搐着的那双后退证明它还有一口气，它看起来是如此的可怜，如此的痛苦.
　　可怜的小东西啊......或许今日它就要在这里挣扎着死去了.....
　　就在此时，一双手温柔地将它抱起，轻轻搂在了怀里，轻柔地安抚着它。
　　虽说他神情淡漠，怀里却是温暖的，就连那受了伤的兔子在他的怀里也安稳了下来......
　　无需再想了......
　　霍子阳看着怀里的兔子，忽然间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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