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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那个叫花木兰的少年将军想是早已知晓了我的存在,向我请了个安后才转身跪到拓跋焘的前方,清亮的嗓音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陛下!纥升盖可汗在栗水一带驻营游牧,这正是大好时机攻其不备,末将不明陛下为何按兵不动不予理会,此等战机不可贻误,请陛下速下决断才是。”一番请战说的慷慨激昂,我也是一阵心摇身荡,不禁望向立于一侧巍然不动的拓跋焘。
他沉着脸色,鹰一般的双眼只是炯炯盯着地图,半晌才缓缓地道,“花将军,理由在你刚才军营议战时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末将明白陛下是想和长孙司徒两军合围,可是大军出动,对方必定有所察觉,到时再想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就难了!”他琥珀色的眸子中流露出的那分坚定,让我心下也存了一丝好奇,那个骄傲蛮横自大自满的拓跋焘到底会不会听取他的建议呢?
果然,拓跋焘眉峰一挑,陡然回过身来直视着跪伏于脚下的男人,“如果从了你的意见导致我军损失惨重这个责任谁来负!?”谁知对方竟没有一丝退让的意思,反而步步紧逼,“末将愿以项上人头来承担所有责任!如果陛下同意,末将愿现在就立下军令状!”
听得此话,我突觉呼吸一顿,心里莫名的就跳了一下,他难道真的就不怕死吗?莫说在这里公然挑战拓跋焘的权威,就是敢拿自己生命去做赌注这点也太过莽撞了吧。
“哈哈哈!好个花木兰!你就不怕朕一怒之下现在就要了你项上人头吗!?”拓跋焘眯起眼睛也矮身蹲到他的身前,“你以为你拿你自己小命作担保我就不敢了吗?你可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啊!”
花木兰微微低垂下一直高扬的头颅,倒是放轻了语调缓缓道,“末将宁肯不要性命也不想放过这个歼灭贼军的机会。”不知是不是错觉,这句低沉的有如誓言一般的请命仿佛用尽了他一切的力量,竟带着那么几分咬牙切齿的痛恨。北魏人,是这么恨着柔然人吗?
谁知,他的这句话似是也触动了拓跋焘的心事,他一直灼亮的瞳孔也一下子黯淡了下来,许久才道,“你对李将军的死还耿耿于怀吗?”微微的,那个低垂着头的少年好像颤抖了一下,虽然极力压抑,但是压低的声线还是泄露了他的心事,“陛下误会了,柔然占我疆土伤我百姓,木兰早已立下誓言,不破柔然,不以家返。只是,此等良机,还望陛下斟酌。”
听到他以木兰自称,我心下竟是一阵疑惑,难道这两个人的关系,其实并不像现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这么紧张吗?
不过,花木兰的口气的转变还是缓和了已经很是压抑的气氛,拓跋焘也终于长身直立,顺手把对方也托起道,“朕了解你的心情,但是用兵不可感情用事,你的意见我会认真考虑的,只是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朕不想冒这个险,你可还有其他计议?”
花木兰听得他似是接纳了自己的意见,转而笑道,“这个主意,我刚刚就已想到,木兰担保以陛下的用兵,大魏获胜机会绝对超过七成。”随即走到地图之前,嘴角含笑,意气风发的开始指点河山。
他们此后的对话,在我耳中渐渐地飘渺成了天边的云彩,只有那一个自信的英气勃发的笑容在我的眼前逐渐扩大,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一个男人有这样美丽的微笑,仿佛整个夜空都要为之倾倒。二十年来的鸟笼生活,仿佛是一个虚无的大梦,到了此时竟才有了逐渐清醒的感觉,第一次的,我有了心动的感觉,不是对本应举案齐眉的夫君,而是那么一个美好的少年将军,这,是不是比他刚才对我的温柔更讽刺的一件事呢?
这一夜,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梦中,有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他眉目如画,笑颜如春,他轻轻地握住我的右手沿着他的鬓梢抚向他高耸的发髻,正恍惚间,右手猝然一痛,原是他握着我的手扯散了绑住他发髻的束带。一阵青丝缭绕,漫天乌发就这样倾天而来,他的面容却始终被那一片墨色所绕,渐渐地,连身影都模糊起来……
待得我醒转之时,天光已然大亮,淡淡的一缕阳光洒在我的身上,暖洋洋的煞是舒服,想着梦中的少年,却无论如何用力也忆不起那张俊秀的脸庞。于是我干脆坐起身子,让整个人都沐浴在和煦的阳光笼罩之中,只是随着我的起身,一件貂裘绒衣却不期然的滑落身下,我拾起这件绒衣,略一沉吟,就记起昨日拓跋焘确实曾穿着这样一件外罩,随即又突然醒起,昨日在那两人激昂的商策军机之时,自己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想到这里,不由哑然失笑,这贪睡的毛病,倒是到哪里都改不了的。
不知为何,今天的心情就好似这暖人的阳光,和煦的聚不起一丝阴霾,特别是想到那个清雅朗俊的少年将军,心头就莫名的喜悦恣肆。不知道,他这个时候,在干什么呢?想到这里,竟期盼的想要再见他一面,我勉力按压住这股雀跃,这二十三天来头一次掀开帐帘,让自己沐浴在一片耀目夺人的阳光之中。
“公主殿下!您有何吩咐?”果然,前脚刚迈出营帐,后脚就立马有人跪伏在脚下等着我的命令。
“不了,我就想随便转转而已,你不用跟着我了。”莫名的,我就想顽皮一下。
果然,我的话似是惊到了脚下的男人,他迟疑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是…公主,陛下,他……”
“怎么?你们陛下不许?”
“不不,陛下没说过,只是小人想这毕竟是军营,恐怕公主殿下不大适应。”
“哦!你是怕我迷路吗?我又不是孩子,只在附近随便走走而已。”突然地,我想到一个问题,便问道,“你们陛下在哪里?”
“陛下在西营督兵……”
“那,花将军也在那里吗?”我犹疑着,终是问出了这句话,他可不要有所怀疑才是。
“不,花将军就在那边习练弩射。”他脸上没有显现任何诧异怀疑之色,反而指向东边的一个方位,道,“花将军每天这时候都是在那边,公主不知道,花将军的射术在我们这里,那是一顶一的了不起!”我看着他不觉涨红的脸庞和慢慢放大的声线,也能想象出那个少年是多么的让人崇仰,怪不得他并不奇怪我问到他,想来在这里不问起他才是一件奇怪的事呢。
“呵呵,那我可真要去看看才行。”我想那人一定没有注意到,我嘴角悄然弯起的那一抹弧度。
我循着他指给我的方向走去,不多时,就能听到一阵急促的“嘭嘭嘭”的器物撞击声,我再走近一点,才终于发现了声音的来源,以及那刺眼阳光中的英秀少年。他正挽起一张长弓,只顺势一拉就猝然张成一弧饱满的圆月,他专注的眼神凛然透出一股肃杀之气,只听嘭的一声激扬,我只见那弓弦骤的弹回,再扬首望去,几有十丈之远的远方那简陋的标靶红心正中还颤抖着那摇荡不止的羽箭。最称奇的是,从他弯弓直至标中靶心不过一个眨眼的瞬间,动作之快精度之准直让人瞠目结舌。
看到此等景象,我无法自控的从唇间逸出一声惊呼,直到迎上他清亮的眸子,我才恍然惊醒。
“花将军真是好箭法!”我由衷的叹道,心里愈发感慨北魏军容之盛。
他听闻此话,到似是颇为不好意思一般,讪讪笑道,“公主过奖了,不过是些粗猛的手艺罢了。”
“哪里啊,我刚才听那些军士们把你夸的如天神一般,还有些不信,现在可算是见识到了。”
他却是淡淡一笑,转而问我道,“公主怎么到这里来了?如果是要找陛下,我去找人通报就是,陛下现在正在西营督兵,怕是得中午才能回来了。”
我也笑道,“他军务繁忙我无心打扰,只是看今天天气这么好,实在不忍心就呆在营帐里虚度一天了,这不,如果不是这样,还看不到花将军的神射之术呢。”
“哪里哪里,公主这么捧我可折杀我了,等将来在战场立功了我再来向公主炫耀不妨。”
“花将军若不是已在战场立功无数又怎么会有今天的地位和成就,就莫要跟我谦虚了。”
他显是被我捧得有些害臊了,白净的脸皮上淡淡的泛上几抹潮红,干脆转而不去看我,重又拾起长弓拉如满月,随着嘭然一声响起,才慢慢道,“柔然近日以来一直蠢蠢欲动,陛下军务缠身无暇顾及其他,是不是公主觉得怠慢了?”
听得此话,我暗暗一惊,不知道他是从我刚刚的话中听出了不满还是只单纯的为了转移话题。
“怎么会,我知道你们都要忙着应对柔然……”说到最后,不知为何,我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他似是觉出我的为难,继续道,“公主可知,北魏军营是不许有女人出没的,携带女眷更是不可能,就算是陛下,以前也未曾携带妃子出征过。”
我又是一愣,下意识的就问道,“那他为何要带我到这里来?”是啊,我只不过是他拓跋焘的玩物而已,为何他要大费周章的打破军规把我留在这里?难道只是嫌把我带回平城太过浪费人力和时间吗?
“呵呵,这个末将也不知道了,我想,也许是因为陛下还是很看重公主的吧。”
“看重?”我简直难以去想象拓跋焘会看重我。
“是啊,就算这几天军营议战,陛下也是一付不同以往的急躁模样,我想也许与公主也有几分关系呢。”
“你会不会是想错了,他不是那种贪恋女色的人才是。”其实我是无法想象那个男人会为了我焦躁莫名。
“是公主想错了才是吧,要不怎么解释议战一结束陛下就马不停蹄的赶回去见公主,以致我打扰了之后陛下会如此恼怒。”
我猝然一惊,这才想到去回忆昨天拓跋焘突然地出现以及花木兰进帐时他不悦的表情。
他见我面露惊色,转身冲我抚慰般的一笑,那温柔的仿佛能冲散愁云的笑颜刹那间就夺取了我的呼吸,让我瞬间就忘却了那个不值得我去惦记的男人。此时的我,只想多多沉湎一些,沉湎于这样的微笑之中,如果可以,我宁愿去用他所谓的看重去换你无双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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