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

　　九月初，秋老虎还未消退，早晨七点多，阳光热烈不刺眼，空气中还残留着夏日的湿热。

　　颜汐夏开学第一天起晚了。

　　磨磨蹭蹭地从卧室出来，她揉着头发，趿拉着拖鞋走进餐厅，才探出个头，就听到老妈夏琳琳的催促声。

　　“你看看这都几点了，才起来，还想不想上学了？”

　　确实不怎么想去。

　　颜汐夏放下手，还没睡醒似的眨了眨眼睛，看到餐桌上丰盛的早餐和一脸着急的老妈以及昨晚半夜飞回来的老爸颜宇。

　　餐厅朝阳，采光极好，金色的阳光透过方块窗洒进来，落在一层层花束绿植上，留下道道斑驳。

　　朝阳细碎，还能看到空气中细小的浮沉。

　　颜汐夏就这么眨巴着眼睛，看到坐在餐厅首位，笑眯眯的老爸。

　　“颜老爹——你终于回来了！你都不知道你宝贝女儿被蹂躏成什么样子了！”

　　颜汐夏一秒恢复精神，整个人扑上去，抱着颜宇的胳膊晃。

　　“爸爸看看，”颜宇捏了捏她的脸颊，喜笑颜开，“这不肉还挺厚的嘛。”

　　颜汐夏：“……”

　　“行了行了，瞅瞅你们俩，”夏琳琳给颜汐夏热了杯牛奶，放到对面，“夏夏，快来吃饭，别缠着你爸了，他八点还有会。”

　　“哦。”颜汐夏做个鬼脸，乖巧地回座吃饭。

　　“夏夏第一天上高中，紧不紧张？待会儿爸爸开车顺路送你过去？”颜宇和她说话。

　　“别别别，您可别送我，谁上高中了还要家长送啊，我坐地铁。”

　　颜汐夏盛了一碗粥，用勺子随意搅着。

　　“哎哟，还觉得自己是大人啦。”颜宇哈哈大笑。

　　“谁不知道你闺女鬼灵精啊，”夏琳琳也笑，却忽然正色起来，“但这次可要和妈妈说好了，高一要好好学习，你可别忘了自己是压线进的一中……”

　　“知道了知道了。”颜汐夏敷衍着回答，喝了几口粥。

　　她这次能顺利考上北郗一中算是超常发挥，出乎全家意料。

　　虽然颜汐夏厚着脸皮总结“成功经验”是自己心态好，正常发挥，但夏琳琳总是觉得这件事喜忧参半。

　　喜的是，北郗一中是全市最好的高中，菜鸡颜汐夏也许能搭个顺风车考上好大学。

　　忧的是，一中学生各个优秀，她颜汐夏也就是个凤尾了。

　　颜汐夏大口大口灌了两口粥，在夏琳琳发起新一波催学习攻势前，抓了两个鸡蛋：“妈，上学要迟到了，我就先走啦。”

　　夏琳琳急了：“嗳，牛奶你不喝了？”

　　颜汐夏抓起书包快步向外跑，没回头地摆摆手：“不喝啦不喝啦。”

　　跑出小区门，外面的阳光刺眼，她一手挡着脸，垂下头，无意识地一扫——胸前空荡荡的。

　　校牌忘带了！

　　她快步跑回家，才打开家门，就听到餐厅内传来夏琳琳的声音。

　　“看你闺女，都上高一了，还这么懒懒散散的。”

　　颜宇：“不至于，夏夏还小呢。”

　　夏琳琳没好气：“都是你惯的。”

　　颜宇和气地笑了两声。

　　听到这些话颜汐夏暗自吐了吐舌头。

　　她知道妈妈一向要强，哪里都不肯输给别人，对自己的管教也一向严格。

　　可偏偏她像爸爸，贪玩又坐不住。

　　本想从鞋柜上拿了校牌就走，反正猜也知道后面没什么好话，但颜汐夏才拿走校牌准备关门，就听到夏琳琳压低了声音的询问。

　　“嗳老颜，上次和你提的事情怎么样？你们公司那谁的闺女不就高中就送国外去了吗？”

　　颜宇低嗯一声：“这个我也在打听。”

　　夏琳琳：“咱夏夏成绩不好，一本都困难，要是能送国外，不就省得这三年，她压力大，咱们也压力大嘛。”

　　“但这事可不能告诉她，她要是知道有了指望，还怎么好好学习。”
　　……

　　后面的话颜汐夏已经不想听了，她悄悄关上门，跑出了小区。

　　其实她不反感出国念书。

　　都说高三是炼狱，她一点儿都不想体验。

　　-
　　早高峰，地铁上满是忙碌焦躁的人群，混着一些煎饼、豆浆的味道，以及，外放的音乐和搞笑段子。

　　地下铁里的风很凉，吹在躁动人群中，却闷热闷热的。

　　随着地铁的走走停停，人群一窝蜂地倒向一侧，又一窝蜂的转回来。

　　颜汐夏觉得自己的早餐都快要被搅出来了。

　　突然，一个什么塑料制品戳了她的脸一下，她向后躲，险些撞上一位抱着孩子的妈妈。

　　躲无可躲。

　　她拍了下那个塑料制品，想让它的主人察觉。

　　没想到刚一巴掌下去，那塑料制品又直勾勾地戳向她的下巴。

　　忍无可忍。

　　地铁拥挤，空间小，就不能把个人物品保管好，不妨碍别人吗？

　　颜汐夏顺着那塑料制品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黑色书包和背着书包少年的侧脸。

　　黑包少年在和谁说话：“看到没，苏忱，这是我的护身符，迪迦奥特曼！变身！打倒一切怪兽！守卫世界和平！”

　　周围人对他报以看神经病的目光。

　　颜汐夏这才注意到那塑料制品是奥特曼，奥特曼的头一直戳她的脸。

　　不就是一个玩具吗？

　　看把你嘚瑟的。

　　颜汐夏哼哼唧唧了会儿，突然想到什么，贼贼地笑了下。

　　十五分钟后，地铁停靠，周岐第一个挤过人群跳下车，还在回头和旁边的裴苏忱说话。

　　“我就和你说，今天咱俩肯定不会迟到，有我的迪迦奥特曼保佑，最后一秒咱俩也能进学校！”

　　他一边说一边解下一侧的书包带，反手一掏，把他的宝贝奥特曼拿出来：“这就是我的希望，就是我啊啊啊啊啊啊——头呢！奥特曼的头让谁薅掉了！”

　　身后，裴苏忱慢悠悠地走出来，人群之中，他的身高很抢眼，哪怕是穿着普普通通的蓝白校服，他身上也有着一种难掩的少年气。

　　挺拔又不羁。

　　他唇角微微勾着，不理会身旁发疯的周岐，脑海中闪过一个女孩的身影。

　　地铁上，他一只手高抬抓着扶手，看到身前一个女孩有些烦躁地扒拉几次周岐的奥特曼。

　　然后，不大高兴地叉了会儿腰，半晌，似乎是想到什么，笑得像刚偷了鸡的黄鼠狼。

　　几秒后，就看到她耸着肩，一脸贼笑地把奥特曼的头拧了下来，最后露出一个“终于清净了”的表情。

　　裴苏忱：“……”周岐能哭死。

　　那个女孩的身影很熟悉，很像那个在办公室偷偷画画的女孩，但又不太确定。

　　“哎哎哎！忱哥，你笑什么！你没有为发生这样的事情感到心痛吗！”

　　周岐打断了裴苏忱的想法，他一脸痛心疾首地捧着没有头的奥特曼，逢人就问有没有看到他的头。

　　“行了，你别找了。”颜汐夏从人群中挤出来，她身子灵活，弓着身子，更显娇小，“在我这儿。”

　　她背着书包，头发扎成乖巧的马尾辫，皮肤白皙，整个人都透着一种乖巧女学生的样子。

　　但手里却高高举着一颗奥特曼的头。

　　“啊啊啊你拿我头做什么？”周岐大喊，跑过来抢。

　　颜汐夏倒是也没拿捏他，手一松，奥特曼的头让他抢走了，完完整整地安了回去。

　　“谁稀罕拿你东西了？它老是戳我，我自然就给拿走了，又不是不还你。“

　　颜汐夏念叨着，懒得和他纠缠这个事情，一侧头，就看到旁边穿着一中校服背一深蓝色书包的裴苏忱。

　　他整个人半倚靠在地铁柱边，身子挺直显得双腿修长有型，垂着头，单手拿手机回消息。

　　额前的发丝挡住了他的表情，但这身材，比出来拍杂志封面的模特还有型。

　　“咦？”
　　她还没反应过来。

　　这人不是那个夏令营的……怎么也穿校服？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裴苏忱收了手机，手肘撞了旁边周岐一下：“走了。”

　　声音干净有质感。
　　扯着一旁周岐的书包带把他拽走。

　　颜汐夏像是解脱了似的长舒一口气，她不是惹是生非的人，但这个“周岐”确实在暑假和她有过摩擦，要是上学遇到，她还不知道怎么对付。

　　新学期，她还想当好学生呢。

　　-
　　清晨的凉意渐渐散去，时针慢慢指向八点，快迟到了，颜汐夏一手抓着书包快步往校门口跑，路边的风景一概顾不得。

　　才看到金灿灿的“北郗市第一中学”的牌子，就看到旁边校门口的伸缩门缓缓合上。

　　“嗳——等等！等我一下啊！”

　　她加快脚步跑，头发散乱也顾不上了，在伸缩门即将合上的瞬间，一侧身，跑了进去。

　　好险。
　　险些第一天就迟到。

　　颜汐夏刚想松一口气，就看到十米处站着一个膀大腰圆，下巴高高抬起的男人。

　　他肤色红润发白，发际线很高，双手环胸抱着两个文件夹，神情很像猫和老鼠里的狗。

　　只见他抬手，文件夹朝她隔空一点。

　　“干什么的！几点了才来？！”

　　颜汐夏：“……”

　　躲过伸缩门，没躲过看门“狗哥”。

　　“老师好。”她乖乖巧巧地问好。

　　“过来，怎么没穿校服，新生是不是？”

　　真的躲不过去了，颜汐夏垂着头朝他走过去，正想着怎么脱身，就看到不远处一个黑色包一个深蓝色包的少年背影。

　　“老师！”颜汐夏举手，一手指向裴苏忱的方向，“周岐也迟到了！我们一起过来的！”

　　周岐闻声猛地回头，黑框眼睛下的小眼睛眨巴眨巴，半晌，裴苏忱才回头，目光隔空和她的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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