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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氏少女
叮当一声,一枚圆肩、方足、圆跨的魏国钱币掉在地上,又向前滚去。哎呀,哎呀,一灰头土脸的少年快步跟着这枚滚动的钱币大叫着追了过来。这硬币溜溜的不停下,偏滚到前面却又绕着一锦衣少女转了个圈,才叮的停下来,那少年一直追着过来,死死盯着钱币跟着后面跑,也是活生生的跟着钱币绕着那锦衣少女转了个圈,才惊喜的捡起停在少女前面的钱币,用食指夹住钱币举在眼前,眉花眼笑地说道:“你能跑出我五指山吗?”
锦衣少女眼睁睁的看着这少年眼巴巴的为了一枚一釿的钱币绕着自己跑了一圈,不由得目瞪口呆,到是她身旁另一少年眼见这滑稽的一幕,不禁开口笑道:“哈哈,幽赞,哪里来的活宝,你看,你看,为了枚这魏钱,他围着你转了一圈诶!他这是掉进钱眼里去了么?”
这少女听人叫她,才回过神来,想到刚才一幕,抿嘴一笑,也未答话,觉得好生有趣。不由得打量起眼前的这少年来,见那少年外披一黑不溜秋的麻衣短褂,里面一袭灰色长衣却是干净清爽,好似不经意地吸了吸娇翘、挺直的秀细鼻翼,一对黑眼珠也同时也打量着自己,眼神清澈却如一潭湖水闪耀着星光,更令人奇异的是周身兼具着少年直率和少女清纯的气质,虽然衣着落魄,却不由自主的吸引着旁人的目光。
这少年却似毫不在意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刚才一味的追着钱币跑,丝毫没注意周边情况,待发现已经绕着那少女跑了一圈之后,才好生懊悔,心中暗叫:“真是丢脸死了哦…自从来了这里,怎么什么倒霉事都被我遇到了!对了,刚才那男的叫我什么来着,活宝!他叫我活宝!苍天在上,我墨月儿怎么沦落到被人叫做活宝的地步,本来好端端的一宅女,家里蹲日子过的那是舒服得死去活来,谁知被那死妖精拉到这里来,先是莫名其妙的被收养,偏那好日子没过多久,就被那墨子带进深山,死活不给出来,好不容易跑出来,为了一文钱,被那死胖子叫做活宝,真是命苦不能怨政府,点背不能怨社会啊。。”
更可怜的是,抬眼便看到那少女身资卓越,着一暗紫长袍,乍看不起眼,细看之下,袖口、衣边均用金丝以暗纹绣着青竹,在光下忽隐忽显,腰间坠着一块碧绿的翡翠玉牌,似乎是篆体刻着个什么字,可惜看不清楚。再瞅瞅自己脏兮兮的衣服,心下更加自惭形秽。
此刻,墨月儿看这少女杏核般如双眸正惊诧地望着自己,见她突然又展颜一笑,娇艳欲滴,霎时连死的心都有了。
又想到她身旁另一少年的嘲笑之词,忍不住恼羞成怒:“小爷我就爱追着这钱币跑,这魏国大梁之路是你家修的么?我爱跑便跑,爱走便走,干你什么事?难道今日忘了看黄历,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想不到果然被欺了,真是晦气。改明儿出门一定得算个卦先。”说完掂了掂那钱币,抬腿准备闪人。
那少女暗笑墨月儿讥讽那少年是狗之词,表面却不动声色,心想:“这人真是伶牙俐齿,嘴巴好不饶人,只是不知旁边这蠢货听出来没有。”
身旁少年毫不罢休,胳膊一伸,作势挡住了墨月儿的道路,嬉皮笑脸的说道:“嘿~还真被你说对了,这魏国大梁之路还真是我家修的!你要跑便跑,要走便走,买路钱得留下呀。。”那少女见他果然没有听出来,想到自己的猜测,忍不住笑出声来。
墨月儿见他一副纨跨子弟锦衣玉食的样子,心中更是来气:“啧啧啧,小爷今儿就把这枚小钱赏你了,可好?哼,也要看你有本事接没有?”瞬间拈起钱币,暗用指力,将钱币如暗器般射了出去。
那少女见墨月儿突然发难,心叫不好,“好歹他和我一道出来,可不能有什么差错,回去可不好向王兄交待。”遂轻轻将那少年向旁一推,闪身转到前面,听风辨位,将那钱币稳稳夹在指间,这才向墨月儿说道:“嘿嘿,接住了,那我可收下了?”偏头想了想,顿了顿道:“但是,不是你赏的哟。”
墨月儿见她刚才一气呵成的动作,也知道这少女功夫不知高自己多少倍了,若是她就势将钱币打回,自己那三脚猫功夫肯定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她却毫不计较,好像还隐约维护自己之意,对她好感和崇拜简直直上云霄了。
又见她一双玉手轻拍一下,身后便有一黑衣护卫快步走了出来,只听她轻声吩咐了几句,声音极低,墨月儿十分好奇她说了什么,尖着耳朵使出墨家所有手段都未能听到。大家要知道,不是墨家功夫不强,只怪墨月儿自己太弱。
身旁那胖嘟嘟的少年被墨月儿暗算一道,此时回过神来,正欲找墨月儿算账,忽听少女柔声说道:“公子卯,我们还是快走吧,可不能让庞将军多等了。”便不停步的向前走去。
那少年很是听这少女之话,急急忙忙追了过去,还不忘回头向墨月儿喊道:“今日小爷我有急事要办,改日可别叫我碰着你,咱们走着瞧。”
墨月儿正自暗叹呢,理也不想理他,安慰自己就当碰见疯子了,转头回去买东西。却见刚才那黑衣男子向自己走了过来,从怀中掏出一钱袋,说道:“这是我家主人吩咐给你的。”
墨月儿心想,原来刚才她嘱咐这个呀,想是那少女见自己衣着落魄,为了一文钱跑成那样,还怕自己难为情,特意走了之后才叫人给自己,想到这里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墨月儿自从偷跑下山,又惊又怕,时时担心墨子老人家号召墨家子弟捉拿自己回去,加上自己带下山的首饰换来的钱也不多,常常风餐雨露,饱一顿饥一顿的,一个人无亲无故孤零零的,日子过得颇为辛苦。那少女年龄与自己相仿,眼中对自己也是善意的目光,甚感亲切,刚才维护自己之意也是颇为明显,心中像遇到亲人一般。又突然想到自己的亲人,也不知还能不能见到,万念俱灰,此时更是忍也忍不住,眼泪吧嗒吧嗒的直往下滴。
黑衣男子哪里晓得墨月儿心中的千丝万缕,见这少年哭得泪人一般,显得十分尴尬,一副搓手无错的样子,只得连声说道:“你别哭呀,别哭呀。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家主人说是赞你刚才骂的好呢。”
墨月儿听他如此说道,又见一大男人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由得破涕为笑,用手背擦了擦眼泪,见那少女还未走远,便提足追了上去。
其实世上所谓投缘便是这样的吧,冥冥中自有天意,不经意的见到她,就会像从前认识很久了一样,见到她心中就会十分欢喜,若是有缘能成为朋友,便是人生一大幸事了。
那少女见墨月儿泪迹未干的追了上来,很是诧异,轻声问道:“你。。你怎么了。”
墨月儿也不答话,将自己脖子上珍藏的那条银项链取了下来,摊在掌心,伸手向那少女递去,说道:“这个。。这个送给你。”
那少女果然眼前一亮,连连惊呼:“这链子太精致了,你真的送给我了么?”
墨月儿心想,原来这古今中外,女人见到漂亮首饰的表情大概都是概莫例外的吧。这链子乃是纯银质地,此时还是青铜时代的战国时期,连真正的铁都还没有冶炼出来,链子精巧的做功又来自于两千年后,肯定是精致的啦。墨月儿答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说过送你便定是送给你啦。”
那少女璀璨一笑:“你说话可真有趣。”
二人正愉悦的对答当中,刚才被推到一边的少年突然窜了出来,将那链子伸手一把夺了过去,恨声说道:“你快说,这链子哪里偷来的,呵,还用来献殷勤了?老实交代吧,本公子还可免你死罪。”
墨月儿刚才便看他不爽,此时听他不分青红皂白就污蔑自己为小偷,动不动来免死罪的那套玩意儿,怒极反笑,“这一来死罪不死罪,有魏国王法在上,岂是你这种獐头鼠目的人判的了的,不过也对,想来李悝大人的《法经》你也是没读过了,那《法经》中的贼法一篇你更是闻所未闻了?二来你凭什么说我偷窃,这空口无凭,若是你能拿出证据,我没别的说法,立马就跟你去了官司。三来我自己的东西,我爱送谁送谁,俗话说,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我就是愿意献殷勤给这位美人儿,又怎么了你。恐怕是有人想送还送不出去的,嘿嘿,也要看别人收不收。”
墨月儿这顿抢白,真是处处踩在那少年的痛脚上,端得十分精彩。原来那少年就是魏国鼎鼎大名的公子卯,在魏国身份尊贵,乃是当今魏王的侄子而又颇受魏王重用。先前他说魏国大路就是他修的其实也算不上说大话的,这种贵族世家有权有势的,还犯不着修路呢。可是他平时好高骛远,又自以为是,虽然算不上不学无术,也是魏国有名的纨跨子弟了。李悝在魏文侯时期官居宰相,为富国强民而变法,并作《法经》,分为六篇,即:盗法、贼法、囚法、捕法、杂法、具法。其中贼法一篇就专例偷窃的。公子卯一吃喝玩乐的贵族公子,那《法经》如此枯燥,墨月儿说他没有读过,没冤枉他。不过呢,墨月儿又哪里读过,只是在山中一次和清源海吹法制国家的时候,听清源说起过,当时为了显示自己博学多才,对这部早期的法典按照现在的观点一顿乱批,什么都是为君主服务,是贵族阶级特权的法典,完全不考虑老百姓的利益,特别提出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等等,这番惊世骇俗的话语听得清源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却相当受到启发,连连向墨月儿讨教各种细节问题,墨月儿也知道个大概,说道后来,也是相当的语无伦次,前后矛盾了,清源知她性格,也就不作细究了,只是和榎楠在一起秘密讨论研究好几个月。墨月儿为此得意了好久。
而那位美艳少女便是秦国大将军赢仲桓之女,也秦王的外甥女——赢幽赞。赢仲桓与现在秦王赢伯韧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关系。赢幽赞此次应约前来为魏王祝寿,便是奉秦王赢伯韧之命而来。来到魏国,身份算是秦国使者,魏国方面便由公子卯出面接待。公子卯第一次看到赢幽赞便惊为天人,整个人为之神魂颠倒,成天末日的跟在那少女身后转悠,各种奇珍异宝送了几大箱出去,却全被赢幽赞退了回来,墨月儿说他送东西送不出去,也没冤枉他。
公子卯见墨月儿一身男装,虽是衣着朴素,一副落魄样,令人称奇怪的是,和自己说话时周身却散发出一股清冷的气质,丝毫没将自己放在眼中,想自己一王公贵族,怎么气势上竟然被他压下去了,更是气恼。墨月儿又好像对赢幽赞青昧有加,大献殷勤。偏偏赢幽赞对这小子也是言笑嫣嫣的,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的很是投机,看在眼中,气得是七窍生烟。
赢幽赞一旁看墨月儿抢白公子卯,句句痛处,再看看公子卯猪肝一样的脸色,讶异道:“难道公子是法家学派?敢问公子高姓大名,不知公子师承何人,可曾认识法家申不害先生吗?”
墨月儿心想,我是什么派的,我是无党派人士,哦,对了,我还想当峨眉派的。见赢幽赞问她,自己觉得好笑,答道:“我是墨月儿,不是法家学派的,那位申不害先生我也不认识的。你叫什么名字?”
赢幽赞以为墨月儿不愿说出师承暴露身份,也没再问。答道:“我啊,我叫赢幽赞。”又指着公子卯说道:“他是公子卯,我是来给他舅舅祝寿的。哦,对了,我是秦国人,现下就住他们家里。”
公子卯听心上人介绍自己,正想发作,望见赢幽赞忽明忽暗的双眸正盯着自己,只得忍住怒气,勉强点了个头。
墨月儿完全无视他的动作,愣愣站在一边,亦不答话,公子卯忍不住的哼了一声,转头向赢幽赞望去。
哪知道墨月儿此时心中已是如乱麻一般,乱做一团,“她姓赢啊,而且又是秦国人,和那秦始皇赢政有什么关系没有呀,对了,对了,她说那个草包是公子卯,公子卯是谁呀,好像也挺有名的,我一定听说过他的,是那个围魏救赵的典故吗?不是,不是。完全想不起来!完鸟完鸟,苍天啊,我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别人被带到古代都是个个神通广大,指哪打哪的。我当年为什么不去学历史呀,偏偏去学绘画,为了考美院,连历史课也是课桌下画速写过来的,现在好了吧,什么都不清楚。。。。不管了,不管了,看他们衣着华丽,刚才好像还说要去见什么将军来着,似乎来历很大,说不定和魏王能扯上关系,先问问再说。”
赢幽赞见墨月儿突然出神了,用手在墨月儿眼前摇了摇,墨月儿才突然问道:“你
们和魏王有什么吗?”
赢幽赞见她突然问出这种问题,吓了一跳,“你不是魏国人吗?”又自问自答道:“怪不得你连魏国大梁公子卯都不知道。”指着公子卯说道:“他舅舅便是当今魏王。”
“啊!”墨月儿更是大吃一惊,想不到还真被我蒙对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自己忙乎这么久,终于见到点点曙光,回家有望了,不由得面带喜色。
公子卯却是满脸不屑:“你在高兴个什么劲,你刚才那样对我,还指望着我在我舅舅面前替你说好话么,不治你个偷袭士族命官之罪算是便宜你了。”
墨月儿此时哪里管的了他,心想,谁稀罕你在魏王面前说好话了,只要能拿到魏王的天河石坠便算是完成使命的一部份了。但是也要先有接近魏王的机会,嘿嘿,眼前这个馅饼不是专门送来给我的么。不过,眼前这个公子卯怎么说也是魏王的侄子,也是个麻烦啊,先不管他,问问那个少女先。
墨月儿再次无视公子卯,捉住赢幽赞的手,激动的问道:“那你呢,你过来给魏王祝寿,你和魏王是什么关系。”
赢幽赞脸上却突然一红,贵族的冷然之气瞬间荡然无存,眉头轻攒,嗫嚅道:“你。。。你。。你先放手,成。。。大街之上,成何体统。”小女儿姿态尽显,娇媚如丝。
公子卯眼见墨月儿竟然捉住赢幽赞的手不放,眼睛都要冒出火来,“你干什么你!”
墨月儿一时激动之下,竟然忘了自己是男装打扮,古人礼法极严,现在一下子变成调戏良家妇女之徒了。遂马上附耳对赢幽赞说道:“你别怕,我是女的,我是女扮男装。”
这边公子卯见墨月儿不但不松手,还变本加厉的附上身去,一掌向墨月儿身后拍去:“滚开!”
赢幽赞正细耳倾听墨月儿之话,待听清楚,又是一惊。
只是公子卯那一掌却已经拍在墨月儿身上,事起仓促,虽被赢幽赞的黑衣护卫及时一挡,缓了一缓,卸去几分内力,还是将拍出墨月儿内伤,一口鲜血喷在赢幽赞肩头上,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赢幽赞从第一眼见墨月儿便有丝奇异的感觉,开始见她围着自己毫无顾忌的跑了一圈,好笑中竟夹着丝丝悸动,而后又哭着跑来送链子,眼中却对自己全是依赖之情,虽然很是诧异,却甚感温暖。她本来一王族少女,自出生便肩负强国卫民之使命,时刻都在戒备、警惕、暗算和出击,刚听说她是女扮男装,心中却奇怪地隐隐生出保护她之意。此时见她被公子卯打的吐血,心下已经恨不得将那草包暴打一顿,眼见黑衣护卫也是面露愤郁之色,遂冷冷说道:“人命关天,不知这位朋友犯了什么王法,需要公子卯亲自出手,用上十分内力致她于死地。”
公子卯也是一时头昏脑胀,当时气的想一掌劈死墨月儿,不过他本就不在乎其他人,所以打了就打了,哪知赢幽赞面色不善,言语犀利,心中也是气苦。只好开口道:“我见这小子非礼于你,为你出气来着,没想到下手重了。”
赢幽赞心中虽是不屑,想到此次前来使命重大,以后用的了他的地方还多,此刻也绝不能为此事翻脸,王兄那可交不了差,于是冷声说道:“那便多谢公子了,只不过她是女的。”
公子卯一听,也是吃惊不已。
赢幽赞也不想管他,向黑色护卫招手道:“你来抱着她,小心,她受了内伤,恐怕要及早医治,这里离上将军府不远,府中良医良药甚多,当务之急,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们一起去庞涓那里再做打算吧。”
想到去庞涓那里还得要这蠢货引见,不由得压下怒气,将语气放缓,向站在一边的公子卯说道:“还烦请公子带路。”那公子卯正想着是不是得罪她了,听她开口向自己说话,一下子转忧为喜,以为没事了,屁颠屁颠的跑到前面带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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