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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嫦晕眩,耳边传来当啷一声响。
苏素!
侍女也听到了房间里传来咚的重物砸地的声响。
侍女趴在门上,通过门缝往里头喊:“医仙子!你没事吧!”
侍女此刻头脑清醒了些,惊恐地发觉自己失言!
“医仙子你听到了我刚才我的话?”
医仙子知道苏素师姐死了!
侍女只感觉到一阵阵后怕。
她不是害怕苏素这个大侍女死了自己也会跟着死,而是害怕灵尊会怪罪她没有得到命令就告诉了云嫦此事!
为时已晚,院子里的其他侍女也意识到这一点。
她们憎恨大嘴巴侍女嘴上没把门,也无力挽回这件事情!
灵尊当初给她们下过死命令,有些不该说的话需要得到灵尊点头才能告诉云嫦。
于是她们全都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等待着伏珧灵尊的莅临。
一炷香后。
伏珧脸色严峻地走进庭院之中,斜视跪在地上的侍女们,厉声呵斥:“谁告诉云嫦的?!”
“是……”开口的侍女瑟瑟发抖,声音打颤,骨架快要到抖散了,“是奴婢不小心说漏嘴,灵尊饶命,饶命啊!”
伏珧目露凶色,盛怒之下猛然抬手。
数道灵气如离弦箭激射,侍女倒在地上,脖子上迸溅的鲜血染红了身下的玉石板。
伏珧挥袖:“再有向云嫦私传消息者,杀无赦!”
他杀这侍女比对苏素更加果决。
这些人又不是苏素,少上一个倒也常见,云嫦也不会知道他随意杀人。
但偏偏苏素莫名死去!
众人抖得成了筛子,额头抵在地上,将自己的身体压得极低。
万籁寂静,灵尊背手朝房间里大步而去。
云嫦蜷缩在榻上角落,藏在阴暗的角落里。
一双玉足脚踝处被灵气锁捆住,金色灵锁若隐若现。
浅薄的布料披在她的身上,门框窗缝里漏的风拂起衣角,像是要将消瘦的她一同送到远方。
伏珧惊觉她竟然清瘦至此,那露在外头的脚踝像是一掐就要断掉似的。
伏珧看着一向守规矩,坐端正方才入食的云嫦。此时她却坐在床上小口小口吃着一叠三色糕。
云嫦的眼泪无声从脸颊坠.落,迸溅在华贵的布料上。
她吃完了一块,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将剩下的三色糕抱好放入袖袋中,而后掩面痛哭起来。
是不是自己不乖?惹了大师兄的生气,所以他要杀鸡儆猴,杀掉苏素让自己接受这一切。
扶珧施法解除了她的哑穴。
云嫦这么多天终于可以发出声音来,可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像是失去了母兽的幼崽,在金囚笼里无助地嘶吼。
“啊——”
她不明白,她想破了头也不明白,世间怎会有人变成这样。
她的大师兄怎么会这样!
明明还是大师兄的身体,为什么里头像是换了一个人!那她过去的大师兄去哪了?
她的陈祁远在哪里?
云嫦痴笑起来:“大师兄,当初我们荒郊野岭捡到苏素的时候,她还在襁褓之中,瘦瘦小小的,我都以为她活不下来的。”
云嫦比划了一下,像是婴儿落在她的怀中:“我一口一口地给喂着你捣碎的米糊,她感染了风寒,我们轮替着守夜,生怕这孩子没了。”
那时候,一向体力强盛的大师兄因为日夜照料,眼底也冒出青色。
毕竟,说是二人轮流守夜,但大部分时候大师兄也不会喊醒她。
他会抱着剑靠在一边打坐入定,守到天亮。
云嫦拿起身边的物件砸向伏珧:“我把她养大,不是让你杀了她的!她是人啊,她有什么错?”
云嫦从床上爬下来,踉踉跄跄地走向伏珧:“大师兄,你告诉我?”
“是不是你要让我听话啊!我听话了,你把苏素还给我!”云嫦抱头哀嚎,一颗心被撕裂得血淋淋。
伏珧扶住了她,看着面前疯癫的云嫦,焦急地解释:“本座没动她,凶手另有他人,云嫦你冷静点。”
云嫦攥住他的衣领,层层叠叠的玄色华服入手冰冷,声音微弱:“我听话的话,师兄就把苏素还给我吧……”
云嫦眼前一黑,跌入伏珧的怀中。
伏珧派了殿中的灵医前来,但都只道是郁结于心、气血阻塞。
听闻云嫦昏迷不醒,魏珞珞和小槐等人也纷纷前来探望。
魏珞珞站在灵尊的身边,越过他的肩头看着床榻上的女子。
很漂亮,她的容貌是那种清冷的容貌带着一丝眼尾上挑的艳丽。
魏珞珞再看,大夫们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求饶。
大夫们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伏珧起身发出动静,吓得一个医修连忙辩驳:“灵尊,不是我们不想救。或许只能找别的州的大宗门药宗出手。要说就只算正州之内,医术超过云嫦仙子本人不超过三人,她若是不想醒,无人可知……”
伏珧听他啰哩巴嗦说了一堆,结果就得到这样的回应,厉声道:“滚!”
外头,一只金兵卫跨过门槛,前来禀告消息:“主人,已经探查过苏素身上的凶器,剑上并没有留下任何的气息。这剑不过是普通的铁剑。”
“继续查!”
“查到之后……”伏珧冷笑起来,灵气裹挟着声音,犹如流云行风,震到这三十三重殿的每一处角落,每一个人耳中,“本尊要将凶手扒皮抽筋!”
这话叫躲在门外的小槐听见了,她吓得浑身一激灵。
过度紧张让她嘴唇发乌黑。
小槐默默地拢紧了衣袖,藏住颤抖不已的手。
她身上背着一条人命。
因为是她杀的苏素!
她与苏溯有仇。
这事要追溯。
自己以前刚刚勾搭上灵尊,苏素就多番阻拦,甚至以主子的身份呵斥自己!
说对不起医仙子!
二人因而结怨。
小槐害怕以后云嫦重新获得宠爱,那苏素这个狐假虎威的家伙肯定要让医仙子杀了自己!
小槐咬唇,自己先下手为强!
白日,当时她看到伏珧对苏素的态度并不好,还以为正好能顺了她的心意。
可惜魏珞珞这个臭女人从中作梗,没让灵尊杀苏素!
那就只能她来补刀了。
小槐思绪杂乱,心道:没关系,不必担心。
只要自己勾住了灵尊的心,让他为自己魂牵梦萦,以后东窗事发又如何!
灵尊不会怪罪自己的!
小槐眯眼,以前想着让云嫦和魏珞珞那个贱人斗,自己坐收渔人之利,奈何计划不通。
如今看来,自己杀了苏素,最好也把医仙子一起送下地狱,这样灵尊就懒得为一个死人大动干戈。
小槐打小算盘时,伏珧从房间里出来,他让金兵卫将此地看守的严丝合缝。
小槐见状,身子歪软靠了上去,娇滴滴地说:“灵尊莫要生气,以灵尊实力,一定能将贼人缉拿。”
伏珧看到她这娇媚样子,略微一挑眉,表情平静无波,推开她大步离去。
小槐不甘心地喊,可惜对方不回头。
小槐跺跺脚冷哼,她回头望了一眼,云嫦要死就让她死,不救最好!
云嫦有什么矜持的地方!
灵尊可是一州之主,创办三十三重殿门派,多少女修上赶着讨好,多少男修祈求合作。
云嫦也不过是念着和灵尊的往事情分才能讨个好处罢了!
……
时间更迭。
苏素的死,让云嫦获得了自由出入的权利。
但她没有出去,心死如灰地待在院中,安静地看着远方。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继续被困在这里制药吗?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棵被掏空的大树,风来不止,雨过不蓄。
院子里静悄悄的。
金兵卫沉默,侍女们慎言,花草也挺直着,死一般静寂。
她只能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像是痴儿一般数着,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数。
可能这样就有还活着的感觉。
她感觉自己得了癔症,偶尔能听到苏素的喊话。
她又像是听到大师兄的声音,不是现在的伏珧灵尊,是那位还没有位极人臣的大师兄。
云嫦赤脚朝着声音的来源走去。
走出庭院之后,山风呼啸,侍女们连忙为她披上大麾。
云嫦置若罔闻,走到曾经她最喜欢的、亦是伏珧与他人苟合的地方,她再一直往前走,朝着议事大殿走去。
像是水中浮萍,心到处游走,没有落地。
她的心中有一道声音,这道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快。
她想回家,想越过山岭湖泊,爬过当年的那片瘴气林,再回到当年傲风派的断壁残垣之中。
她好久都没回家看看爹爹阿娘了。
这里不是她的家,她想……
……回家。
花草为她指引着方向,告诉她周围的细微动静。
故而,云嫦走到议事大殿附近,四周的灵草灵药便传递来了议事大殿的声音。
大殿里的大能修士们倒是知道云嫦来了,但他们不担心一个失去法力的废人能偷听。
可谁也没有想到,一个人没了法力,没了神识,却能以另外一种他们无法察觉到的方法窥探消息。
云嫦没有在意大厅交流声,她还是朝着远处走去。
但是伏珧一开口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
伏珧在说一个人。
“陆修桑朝着正州边境的空间裂缝而去,他给本尊和一些宗主的消息是他要修补好此地裂缝。”
手下问:“属下已经查实,陆修桑的确是被魔族利用,不知情的情况下才用灵宝划开了这道裂缝,他本意是让仙魔大战残留本界的魔族返回,怎料……”
另外一人道:“那灵尊,可要撤销对他的追杀,不止修仙者,百姓易对他恨之入骨。说来也怪,陆修桑逃跑过程中,却未曾伤害民众。”
伏珧冷笑一声:“不必,本尊不稀罕他的灵宝,但有的是人想要借此除掉他,理所当然地占据他的灵宝。”
若是帮了陆修桑,让这些“正道君子”失去了杀陆修桑除害的正当借口,三十三重殿反而落人不快。
伏珧朗声:“传本尊命令,正州修士以及民众,但凡遇见陆修桑,只要能提供消息重重有赏!”
云嫦被这一声吓住,恍恍惚惚地朝着殿内走去,这次她没有掩盖气息。
伏珧发现她的存在,表情瞬变,他瞬移出去。
一席粉袍的云嫦站在白玉台上,冲他勾唇,像是当年的天真漫烂:“大师兄,我想回家,我要回傲风派。”
伏珧之前觉得她哭得心碎,可如今笑起来却反而让他心中担忧。
伏珧先用眼神示意侍女们快扶住云嫦,等扶好后才开口:“别闹,傲风派早就灭派。再过不久,就是我们的道侣大典了,你回去做什么?”
她怎么回去?
痴心妄想!
云嫦心口攥紧,怎么就不能回去:“活着回去,魂归故里,我要回去,我当初答应过苏素,带她回傲风派。”
云嫦抿紧了唇看着他。
二人僵持不下。
一边的魏珞珞靠近了伏珧,轻声说:“师尊,医仙子忧思过重,心病还须心药医,我想……”
云嫦打断她的话:“魏珞珞,我要伏珧回我的话!你只是他的弟子,何必如此亲昵。你还知不知道男女有别!师徒有别!别忘了,我才是他日后的道侣!”
魏珞珞脸色特别难看,这是云嫦平生第一次冲她展露凶色。
魏珞珞眉目流转,瘪瘪嘴恭敬地行礼退到了伏珧的身后:“医仙子教训的是。”
一直没回答的伏珧此刻厉声指责云嫦:“闹够了吗?!珞珞她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冲她发难作甚!”
云嫦哂笑。
还魂草是自己拿命摘回来的,救了她魏珞珞的命,可不是让她来和自己的未婚夫眉目传情。
原来是自己痴呆,是自己不敢看透,这三十三重殿里所有人都知道魏珞珞和伏珧师徒□□啊。
大师兄怎会如此。
云嫦红眼,刚才自己听到什么?
她听到伏珧联合别人又陷害陆修桑
明知那个陆修桑有怨,却不再深查。
伏珧还是要让对方成为千古罪人,成为此次的瘴气劫难的始作俑者。
伏珧看着云嫦的无神眸子,心中一软,这个人心里苦他大抵是能明白的,说道:“此次本座要前去边境处理瘴气,一路上风景甚美,你散散心吧。”
“嫦嫦,此次散心之后,莫要再说回家了。”
云嫦沉默了许久,终于颔首应下……
能出去走走也好过待在三十三重殿里头。
*
不日,两只仙鹤托着金堒车赶往正州边境。
车上的云嫦双目无神地看向窗外。
魏珞珞体弱,法力御剑而行消耗太大,如今走进了金琨车休息。
也受不了乘车路途的颠簸,此刻脸色惨白。
伏珧给她灌输灵气治疗。
云嫦按压住身体的不适,多可笑啊,师尊和准师娘同乘,她一个女弟子跑进来休息。
还要师尊给她灌输灵气。
自己这个师娘反而成了多余的。
更可笑的是自己曾经给过魏珞珞丹药,可以压制旅途颠簸之苦,她今日不吃又要跑来。
此女看似娇弱无害,处处却令人憎恶。
若是自己,早就避嫌了。
云嫦将幂篱上的白纱放下,闭眼小憩。
此次外出,伏珧终究不能时刻紧锁自己,自己说不定有可能离开的。
以草木气息为掩护,不动用三十三重殿的身份令牌,在乱世中混迹在百姓中……
天地之大,她终于要回家了。
云嫦摸了摸储物囊,勾起唇角。
自己要带苏素去傲风派祭拜一下爹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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