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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香,苦寒来
明蕖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你也应该猜到了,此次前去,目的是查清乔三小姐的死因。”付柠月抬首,轻叹一声,“蕖儿,早些休息吧。”
付柠月说完便起身回房了,明蕖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中讶异。
这几日,见到的都是付柠月忙进忙出处理各种事宜,亦或是对他嘘寒问暖关爱有加,眼色神情一如往常。
现在想来,该是顶着多么巨大的压力。
不过说起来,未婚妻是因自己而死,眼下尸骨未寒,提起时竟没有恨也没有苦,一句轻轻的叹息,就如同恶寒下的纱衣,实在是无足轻重了些。
这男人,如果不是薄情,那便是太能隐忍。
明蕖胡思乱想着将手中的小玉瓶细细收好,回床上阖了眼。
刚才与付柠月短短的独处,惹得他心中又是情愫频出,他搞不懂这身体是怎么了,仿佛对付柠月有着刻在骨子里的欲望般,一见到他,便情难自控。
也不知今晚会不会继续做那梦。
明蕖带着一丝忧虑入睡,好在一夜安眠。
翌日清晨。
沐云与沐辰快马开路,付柠月因担心明蕖身体还未完全复原,便让他与自己同坐车辇中。
明蕖来这世界后,还是第一次清醒地坐车辇,加上他实在没有勇气与付柠月对视,便在那车里上瞧下看。
付柠月柔声道:“蕖儿看什么呢?”
明蕖被一叫,回过神来,只得将视线从付柠月背后收回。
那儿有一壁图,上有一白羽仙鹤正展翅高飞,因以金边镶嵌,精美非凡。
“这只大鸟,总觉得有些熟悉。”明蕖嘀咕道。
“大鸟?”付柠月回首瞧了瞧身后,缓缓道:“这仙鹤,在你幼时,便最为喜爱,央求着舅父将它挂在车辇之上,现如今可还有印象?”
明蕖心里咯噔一下,生怕自己露出马脚,忙答:“是是,确实有印象。”
付柠月不再说话,只是掀开车帘向外望去,寒风依然萧瑟,马车肃然疾行,路边渐有梅树闪现速退,越来越多直至大片粉色现于眼前。
猝不及防,梅香扑鼻而来,悠然谷的粉梅林到了。
明蕖此刻正在为怕自己露馅而惴惴不安,以他的这几日的观察,付柠月对这大外甥的宠爱程度,以及对别人的冷淡程度,已经到了让人有些不能理解的程度。
如果让他知道占据这具身体的另有他人,那眼下的其乐融融,可能会变成惊悚重重。
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恐吓中,所以当梅瓣顺着风沿着车窗飘进付柠月的发尾时,他竟没有一刻犹豫,自然而然地挪到付柠月身边。
他直起身体并伸手拨开他的鬓发,沿着脖颈的位置,用手背探入后微微掀起他置于后背散着的长发,轻抖了几下。
梅花瓣飘然而落,散在了车辇底部的垫席上。
明蕖只是下意识地想弥补刚才说错话的过失,以此来缓和一下气氛。而以他坐着的角度,这动作也是最好的选择,可当他回过神来,撞上付柠月惊愕的目光时,突然觉得当场暴毙应是自己最好的归宿。
付柠月因是盘腿坐着,在跪着却直起身体的明蕖面前,自是矮了一截,此刻他微微抬首,一脸错愕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
明蕖也回望眼前的人,见他神色复杂,因惊讶而微开着淡色薄唇近在眼前,猛地感到一种说不清的熟悉感由四肢百骸翻涌而来,轰然冲向百会,一瞬间眼冒金星。
他随即闭眼甩了甩头,想以此遏制这股气流,可事与愿违,头更痛了,身体又开始似要燃烧火热起来。
他深吸了口气,试图平静,结果悚然反应过来,这是欲望!
是对占有付柠月的欲望!
“蕖。。。”付柠月也显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可未等他说完,明蕖便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别。。。”明蕖又惊又怕,可眼下为了防止自己失控,他没有更好的办法。
从一开始,似乎对付柠月这个“蕖”字,他就有着难以名状的敏感,似乎只要他一喊,他就会被欲望冲昏头脑!
他只得哑着嗓子道,“别说话。。。”
而后,他使了这辈子最大的力量,狠狠地咬了自己的舌头,剧烈的疼痛和极度的压抑让他一瞬间脸色苍白,眼冒金星。
付柠月见他神色异常便起手,欲输气给他。
明蕖急忙将他手臂压下,顺势靠在了他的肩头,缓了很久,脱力道:“别动,让我靠一下。”
此刻他就像曾经打完球赛脱力时,需要休息一会儿。
明蕖在遏制住那胡股大的情欲和疼痛后浑身绵软,倚在了付柠月身上。
付柠月不知如何回复,便僵着身子,由着他。
忆起上一次这样被明蕖靠着,还是他幼童时,躺在他怀里,枕着他的肩膀熟睡。
自明蕖懂事,亲昵感便流失在时间里,只剩下尊与敬,护与佑,如同天下所有的晚辈与长辈,他们之间的距离,早已被规矩,体统所填满,拉开。
付柠月下意识伸手在他后背轻轻拍了拍,一如多年前的他们,在他心里,明蕖终究还是个孩子。
虽然这孩子已经十八,肩宽腿长,甚至个头已经超过自己,但无论如何,他终究是,自己一天天看着长大的。
面对他,自己除了全身心的疼爱,便容不下其他。
正感慨时,车辇的门突然被打开,一个声音传来:“师父,沐云久唤未得应,担心师父才擅自开门,求师傅勿。。。”
不知何时,马车已停下,而沐云正立于车门口拱手垂头请罪,谁知一抬首便惊得目瞪口呆,“怪罪”二字还未出口便吞进了喉咙。
呛得咳了几声,拼命压也没压住。
一旁的沐辰应声而来,嘴里喊着:“终于到了!”却被沐云黑着脸推开:“你先去找人通报。”
明蕖闻声,深吸了一口气,身体似缓和了一些,只是脸色不好。他慢慢下车,被沐云的黑脸吓到,“你包青天上身啊?”
沐云不作应答,朝他翻了个白眼,越过他伸手去扶付柠月。
悠然谷此刻门头悬着素白,进入前院便满目丧幡,一座巨大的灵棚停于中央,四人躬身行过礼,便立在原地。
悠然谷家族显赫,在当地颇负盛名,只是此时院内气氛沉重,下人或退避三舍,或低头行色匆匆,四人进院时也无人相迎。
沐辰面露不满:“岂有此理。”
正在此时,有一素衣人迎面走来,冷冷道:“付庄主,有失远迎。”
来人正是悠然谷二小姐乔典念,此刻她杏眼红肿,面色灰暗,疲惫感让她本就单薄的身体看起来摇摇欲坠。
付柠月回:“不妨事。”
“家父身子不适,卧榻未起,由我代为相迎,四位舟车劳顿,不妨暂且随我至厢房稍作休息。”乔典念没有正眼看他们,冷淡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此刻临近中午,日头不温不火地悬在天侧,似乎被这漫天的寒风冷霜消融了热量般,照在人身上竟丝毫感受不到温暖,付柠月吩咐沐云:“你带他们先回房,”又侧身看向乔典念,“劳驾带我至正堂。”
乔典念似乎有些惊讶,她张了张嘴,但很快又闭上,脸上出现一丝舒缓:“请随我来。”
二人便一前一后现实在了廊后。
明蕖也从未想过,这会是他接下来的人生中,最大的一个转折。
临近黄昏,日头隐去光辉,很快消失于天际。
明蕖睡了一下午,自觉缓和很多,醒来时见门外烛光摇曳,便起身敲了敲沐辰的房门。
没有回应。
又硬着头皮敲了敲沐云房门。
也没有回应。
付柠月的房门开着,一眼望去空空如也。
正纳闷时,瞧见一姑娘低头走过,便唤:“你好,你知道这里面的人都去哪儿了吗?”
姑娘却似没听见,依然闷头行路。
明蕖有些恼火,心想这悠然谷好歹大户人家,怎么各个都这么没规矩,便提高音量:“前面这位姑娘!”
姑娘被吓了一跳,停下脚步抬头张望。
“你别怕啊姑娘,”明蕖见她面色慌张,又放柔了语气,“我就是想问一下,我的几个朋友去哪里了?”
姑娘谨慎地看了看面前高大的青年,迟疑片刻,开口道:“你是谁?”
“我。。我是,”明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正踌躇着,姑娘突然跨前一步一把抓住明蕖的胳膊,“请阁下,救救我。”
明蕖心下一惊,忙看了看四周,黑黢黢的院子里,除了风声,便只剩下他突然快跳到嗓子眼的心跳声。
“怎么了?”明蕖忙将她挡在身后。
“有人要杀我。”姑娘回答,声音带着哭腔:“快救救我。”
“别慌别慌。”明蕖定了定神,伸长脖子朝院外大喊:“来人啊!”
寂静。
“我们先进屋吧。”明蕖见求救无效,便拉上姑娘,飞快地跑进房里。
按照他的经验,这种情况下,还在屋外逗留的,不是智障就是炮灰。
反锁了房门,明蕖舒了一口气,想不到这堂堂悠然谷治安竟然这么差,大半夜一个女孩子被追杀,竟然没人出手相助,要逼他这个外人来处理,比起鹤鸣山庄,简直不是一个量级。
之前听沐辰说过,悠然谷的谷主夫人早在多年前就已去世,留下三个女儿,而乔谷主重情重义,即使膝下无子,也并未续弦。
只因谷主夫人当年是被人所害,因此悠然谷主非常重视治安,可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明蕖有些纳闷,按照沐辰那儿打听来的消息,谷主的大女儿乔典忆与二女儿乔典念早已嫁人,留下小妹乔典思,作为其最疼爱的女儿,谷主自然对她百依百顺,更是依她心愿,费尽周折觅了鹤鸣山庄这门当户对的亲事,岂料天意弄人,定亲日的前日,香消玉殒在闺房中。
可眼前这姑娘,一副未经世事的模样,又不似已为人妇,那会是谁呢?
明蕖回过神来,又仔细想了想。
看这姑娘的打扮穿着,红绿相配,甚是炸眼,可他思来想去也猜不到是哪位小姐,既然猜不到,那就以丫鬟定论了。
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动静,明蕖告知姑娘:“你别怕,等我朋友回来就好了。”
那姑娘并未回应,她靠着桌子坐着,没有了刚才害怕的情绪,神情变得有些木然。
明蕖见她不言语,怕是刚才受到了惊吓,便在她边上坐下,正欲安慰。
却听姑娘面色僵硬,开口道:“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
姑娘似没听见明蕖的发问,继续喃喃道:“我想不通啊。”
“想不通?”
“难道都是骗我的?”
明蕖盯着眼前低着头自说自话的姑娘,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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