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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蒋沐凡给自己定了个早上七点的闹钟。
闹钟一响,他就强行将自己的脑袋从床上拉了起来,睡眼惺忪的打了个哈欠,成功发现自己落枕了。
“......”
蒋沐凡痛苦的揉了揉后颈,对着床上小心叫了一声:“方黎?”
“醒醒了,还疼吗?”
方黎看着不怎么舒服,紧闭着眼睛哼哼了一声。
见方黎有反应,蒋沐凡又打了一个哈欠,柔声道:“受累做几个检查去吧?下午要排不上号了,等做完了,你想怎么睡怎么睡。”
方黎做的骨科手术,不像内科那么伤元气,醒的还算顺利,多少还能下床走走。
蒋沐凡给方黎擦了把脸漱了漱口,随便拾掇了几下自己,就打算把方黎搀起来,看他能不能走两步。
只见刚扶他坐起来,贺白就推了个轮椅进来了。
“起来了?”
贺白来的镇定自若,一进房门就将轮椅直接放在了方黎床边:“不论能不能走的还是坐着轮椅去吧,你现在要避免摔跤。”
这次方黎一睡醒,竟然先学会了闭嘴,低低答应了一声就扶着蒋沐凡的肩膀乖乖坐了进去。
蒋沐凡跟着陪了陪笑,接着就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叠贺白昨天开给他的检查单,正打算将目前还算安分的方黎推出门去,结果还没走出几步,就被贺白叫住了。
贺白仿佛是斟酌许久,才想好自己应该怎样去做一个有分寸的医生。
他伸手要来了蒋沐凡手里的检查单,不夹带任何个人情绪的跟蒋沐凡一页一页的嘱咐道:“这些都下楼去对面的化验楼去做,检查基本上都在那边,先去三楼做血常规,再去五楼做肝肾功能检查,等结果的时候,你把这个单子拿好,可以去隔壁放射科楼里先排个队拍CT。”
蒋沐凡把着轮椅把手,歪头认真的记着,直到贺白完全说完,把单子又递回到了自己手中:“检查比较多,就诊卡再冲点钱,医保身份证都带好,要是还有什么不懂……到时候可以打我电话。”
最后一句说完的有些令人后悔,贺白不由骂了一句自己还是啰嗦了之后,终于转身落荒而逃了。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病号与陪护的战场了。
短短一个上午,三院的人潮就结结实实的让蒋沐凡和方黎见识到了,什么是国内骨科界扛把子。
等个电梯恨不得往半个小时去干,进电梯就3层楼的事儿,可却每一层都要停一下。
骨科医院放眼望去,场面还是比较惨烈的,动不动就是缺胳膊少腿的形象,看的方黎心里难受。
蒋沐凡不想让方黎跟着他来回跑,于是把方黎放在了化验血常规的门口寄存着,并且也不忘贴心的跟他叮嘱:“轮到你了你就去抽,抽完了就在这儿等我。”
之后,蒋沐凡就开始了在化验楼里的奔波,他先是下到了一楼,排队给就诊卡充值,再拿着检查单去了5楼的化验科拿单子排队。
等不及那个慢慢吞吞的电梯,蒋沐凡又怕医院人来人往的,方黎再被磕了碰了的,于是想也没想,又再一猛子扎进了人群里朝楼梯上冲。
一口气爬上5楼,蒋沐凡用检查单给方黎排好了队,又想着一会儿的CT肯定也得排队,于是又跑下了楼,去了对面的楼上直接把CT也用检查单给排好了,计划着一会儿就推着方黎直接去做检查就行。
完事儿后,蒋沐凡心里估摸着方黎血常规应该差不多要到他了,再快马加鞭的从五楼一路跑的下到了三楼去找方黎,那会儿时间竟是刚好,正碰见方黎撸起袖子准备去窗口抽血。
无缝衔接,蒋沐凡三两步快走上前,伸手帮方黎收拾好了袖子,他那会儿匆忙的都有些恍惚,给方黎撸袖边的行为都像是自然本能一样:“怪我,应给给你弄好再去的。”
蒋沐凡声音多少有些气喘吁吁,大冬天的,鼻头竟还能跑出了一层薄汗,方黎感受到了蒋沐凡身上散出来的热浪,忽然心疼的有点说不出话。
剩下的事儿蒋沐凡就无能为力了,磨磨唧唧的电梯,味道憋闷的空间,还有源源不断的病患,医院的气压低的让人窒息。
最后做完全部的检查已经是下午快两点——可他们却是一口饭都没吃上。
蒋沐凡只能赶紧跟科里催他们回去的小护士先打了个电话,又说了几句好话,之后就推着方黎去了医院旁边的灌汤包店,一口气点了五笼包子。
他是真饿坏了,差点低血糖都要犯了,更别提方黎,很多检查都要空腹做。
他俩早上其实都看到了桌上放的那一兜子零食,也大概都猜到了些,那些恐怕都是贺白拿过来的。
蒋沐凡原本是不打算动的,但方黎心疼蒋沐凡可能早上要饿肚子,已经万分大度的说让蒋沐凡多少吃两口再出发,可谁知被贺白突然的一出现,还是给岔了过去了。
好在饭店的包子上的很快,没让蒋沐凡真就低血糖了,大几笼的肉包子蒸汽还没散尽,蒋沐凡就一把夹起了一个就往嘴里送,脑子都不带过一下的,径直被汤活活烫了嘴。
“唔……呼呼呼!”
方黎瞅着蒋沐凡的模样是一点也乐不起来,只是皱着眉,连忙抽了张纸递到了蒋沐凡手里:“这可是灌汤包啊灌汤包,你也看着点儿……来,喝口水缓缓。”
蒋沐凡用纸捂着嘴口齿不清的点头:“……今儿是真快饿傻了。”
他吨吨喝了两大口方黎推过来的橙汁儿,缓过来了劲儿之后又开始跟方黎安排了起来:“一会儿我先送你回病房,你好好自己睡一觉,我去给你等化验单去,最好能赶在咱们主治医生下班儿之前,取回来让人家看了,别拖到明天……”
方黎看蒋沐凡为了自己奔波一天,到了这会儿也停不下来,心情不太好。
说实话,此时此刻他就想搂着蒋沐凡回床上挤着补会觉去,什么床都无所谓,哪怕是病房里的那张一米二的都不嫌弃,方黎见不得蒋沐凡为了自己这么辛苦受罪,可是这会儿他又没办法,什么忙也帮不上。
蒋沐凡看方黎的脸色阴沉沉的,心里也是了然,于是无所谓的笑着宽慰了一声:“好啦,你就好好回去补一觉,咱们不也是想要早点图个心安嘛,你要没啥事儿了医院肯定也不多留你,要是今天就能让医生给你把检查看了,结果没什么问题,指不定明天就能放咱们回去了,到时候我们在家里安心养伤,那多舒服多自在?”
“……”
长篇大论的哄,方黎有点听不进去,依旧是忍不住自己跟自己赌气。
“行吧你去你的吧,我也不想睡……我就安生呆着不给你添麻烦就行了。”
“哟呵这么懂事啊?”蒋沐凡闻言笑了一声,接着伸手在方黎手背上捏了捏,放软了声音:“好啦,我很快的,你就在病房等我回来啊。”
……
冬季午后,温度骤降。
重云低垂,把阳光挡的严严实实。
市三院住院部单间病房的窗前,一个一米九的大高个儿正艰难的倚着窗框,一会儿一下的向外探看。
方黎在病房里一等就等到了快四点。
整个下午,他心里就像是被绑了个皮筋似的,发紧的揪。
也浑然不知,一场变故正在悄无声息的向自己靠近。
……
医生办公室。
贺白拿着电话一言不发的听着那头的专业表述,蒋沐凡坐在旁边,手心里冷汗不断,直到电话被吧嗒一声轻轻挂断。
“...多发性...骨髓瘤?”
周遭寂静,蒋沐凡发现自己的声音明显的在颤抖。
贺白手肘撑在桌沿上:“只是怀疑,血液科的朋友说要做骨髓检查才能最终确诊。”
说完,他低头揉了揉眉骨,又放缓了声音:“但看他的各项指标,有很大概率是,目前还出现了骨折现象……所以你也要有心理准备。”
“……那我现在要做什么?”蒋沐凡问。
贺白垂眸不去看蒋沐凡的眼睛,言语是极度的冷静与平稳:“骨髓瘤不属于骨科疾病,我们院血液不强,我给你联系永宁医大的人,你们到时候直接过去。”
可蒋沐凡却无法放松,他眉头不由的紧皱:“刚听电话里的大夫讲,是不是情况不太乐...”
“别慌。”结果话还没说完,贺白就一声打断,“先去做骨髓检查。”
说着他站起了身,搞不拖泥带水的朝右手的墙边走去,快速扫了眼墙上的值班表:“报告异常的情况不能瞒着他,你现在就考虑一下一会儿要怎么去跟他说,是你先去跟他说,还是一会儿我让值班的吴大夫亲自去说?”
顿了一顿,贺白终于转头看向了蒋沐凡:“骨髓穿刺比较痛苦,不论什么结果,他都要早点摆正心态去面对。”
“你要说不出口或者害怕自己说不明白,等一会儿小吴来了我让她去跟他打声招呼,也是方便的。”
突如其来的结果让蒋沐凡一时间有一点招架不住,他只觉得脑袋里这时装的好像都是中午的灌汤包和他家的大甜粥。
他不由自主的一句一句的接着贺白给他指的路。
就好像贺白是早都把什么都替他提前考虑好了一样,只差在暴风雨来临之前,给自己套上战甲,等着自己去上场披荆斩棘了。
……
蒋沐凡最后决定等那个吴医生来一趟。
他怕自己一个用词不当吓着了方黎,也是想再听一遍专业的人来告诉他,这日后的日子到底都要做些什么。
虽然说一切在没确诊之前都是未知数,可蒋沐凡在被贺白从办公室送出来后,还是感到了有些迷茫。
他只知道下一步是听贺白的话,先带方黎去永医大把检查做了。
那做了之后,如果“是”呢?
要真的“是”的话……再然后呢?
蒋沐凡不敢想。
……
方黎一下午都在病房里晃晃悠悠的乱转,后来实在坐不住了,暗骂了一声艹的一个扭头就大步踏出了门,结果一抬眼,就看到蒋沐凡丧眉耷眼的身影,正往自己这边走。
忍着不舒服的向前挪了两步,方黎当即就想去牵蒋沐凡的手:“怎么才回来啊?上哪儿去了你?”
蒋沐凡看见方黎出来了,连忙向前抢了两步扶住了方黎的胳膊:“……怎么还出来了你,这是没摔够呢?还往出跑……”
方黎全然不在意,只是任由蒋沐凡扶着自己,转身往病房里退了退:“怎么样?明天能出院吗?”
蒋沐凡的语言还未组织好,听见方黎就这么直愣愣的开口问了,一时间说的还有些磕磕绊绊:“明...明天……明天的事儿还比较复杂,咱…咱们可能应该要去一下永医大。”
“……啊?什么玩儿?”
方黎听了个不明白,朝着蒋沐凡笑着打了声趣:“怎的,谁把你舌头烫卷了?”
蒋沐凡笑不出来,只是“啧”了一声,接而没好气的把方黎先按进了床上:“你就傻乐吧,一会儿吴医生过来查房,要不要我回去给你把演出服拿来,让你好好演一演?”
方黎嬉皮笑脸的摆了摆手:“嗐,我跟小姐姐谈话从不整这些虚的。”
老实看着蒋沐凡帮自己把床靠背调了起来,方黎才继续张口催促道:“好了,你就别卖关子了,怎么了到底?”
蒋沐凡边忙活着收拾一旁的床头桌面,一边若无其事的说:“今天的结果出来了。”
可他依然是有点不敢去看方黎的脸,只能是没滋没味的捏着张湿巾,把床围的扶手栏杆擦了一遍又一遍:“……有些指标好像有点问题。”
方黎愕然:“哈?”
那个时候,贫瘠的医学知识并没有让方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蒋沐凡也实在不想把事态在这个时候说的多么夸张,骨穿的结果没出来之前,他不想让方黎有过多没必要的焦虑。
于是站在床边,蒋沐凡打起了哈哈:“哎呀一会儿吴医生来了跟你说吧,我也说不清楚,别着急,我刚都看见她在换白大褂了,一会儿就来了。”
“哦……”
方黎就跟个傻子一样的点了点头,之后没过一会儿,病房门就被推开了。
门口走进来了一位年轻干练的女大夫。
吴医生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了,如何跟病人沟通,又如何跟病人家属沟通,是她专业的一部分。
她来时带着微笑。
那微笑标准富有涵养,可却让蒋沐凡隐隐不安,感觉方黎身上的光……就好像是即将要在这微笑中被逐渐吞噬殆尽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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