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望一夏

　　周望迟疑一瞬，心里乱七八糟的情绪让他无法动作，老小区的路灯并不明亮，张柚与他似乎隔着千山万水。

　　“回去吧，旺宝累了。”几分钟后，张柚走过来，面无表情地说。

　　她将牵引绳交到周望手上，全程小心地避开了与他的肢体接触。

　　周望绷紧了薄唇，一言不发地牵着狗跟着她上楼，这一次，张柚没有等他，脚步飞快地爬上四楼，周望听见402轻轻的关门声，忍不住叹了口气。

　　旺宝其实还没有玩够，它今天只是出去慢吞吞地溜了一圈，没有和好朋狗一起咬尾巴，也没有玩飞盘，周望掏出钥匙打开门，想让它进屋，旺宝耍赖似的抱着他的裤脚，湿漉漉的黑眼睛瞪着他。

　　周望无情地将它抱进屋里，冷漠地道：“刚才一点不争气，留不住人，皇家狗粮白吃了。”

　　旺宝委屈地呜咽了一声。

　　张柚认为自己绝交的态度足够明显，周望是个聪明人，应该会明白，后面的几天，她果真没有再碰到过周望，秦女士有一天在饭桌上提过，说周望好像在市里开了个什么公司，最近都在忙着装修工作室。

　　“周望这次回来，不知道会不会把老两口接走，唉，要是他们走了，以后咱们连新鲜的韭菜饺子都吃不上。”秦女士十分感慨，周爷爷和周奶奶退休之后，在楼下开垦出一片小菜地，种了韭菜青菜什么的，常常给邻居分享。

　　老两口性格温和，当了这么多年邻居，秦女士早就把他们当亲人了。

　　张柚没有接话，她也舍不得周爷爷和周奶奶，但要是从此能看不到周望，也是好事一桩。

　　一幼的工作还算得心应手，只不过早上起的太早，为了避免像上次一样遇到堵车，张柚买了一辆小电动，早晚下班穿梭在小县城的大街小巷里，迎面是温柔的风，心情也比从前在B市愉快许多。

　　张柚长了一张不算惊艳但很耐看的脸，用齐老师的话来说，就是一看就很适合娶回家的女孩子。

　　她所在的中班办公室都是女老师，性格也都不错，和张柚混熟了之后，便八卦起了她的感情。

　　齐老师眨眼揶揄道：“小张老师长得好，又是高材生，是不是有很多人追你？”

　　张柚连忙摆手否认。

　　她拎得清自己几斤几两，长得只能说是清秀，至于学历，她当时得知周望保送了B市最好的大学，为了跟他在一个地方，头悬梁锥刺股了大半年，才勉强考上了个B市的普通大学。

　　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直说自己这么些年没谈过恋爱。

　　众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办公室教语文的吴老师怕张柚尴尬，替她圆场道：“小张老师是没有遇到合适的男生吧，唉，现在就是这样，好男人比三条腿的蛤蟆都难找，我们女人还是得擦亮眼睛。”

　　她转头说起自己那劈腿的前男友，众人被转移了注意力，张柚舒了一口气，埋头整理起孩子们的手工作品，心里涌上淡淡的惆怅。

　　这时候手机振动了一下，张柚拿起看了一眼微信消息，微微愣神。

　　【X】：最近好吗？

　　没有备注，但张柚知道他是谁。

　　想了想，张柚点开对话框，礼貌地回复：一切都好，谢谢师兄。

　　她没有接住话头，问他的近况，希望聊天到此结束。

　　回完后，张柚放下了手机，没有再管。

　　隔了许久，等她帮孩子们打好午饭，谢尧才回了她一个“好”字。

　　张柚没有在意，下个月有国庆文艺汇演，她忙得脚不沾地，不想再去揣测想谢尧这样的天之骄子心里在想什么。

　　市里，周望的工作室的装修工作已经收尾，他租下了市里最好的写字楼的18层，谢亦扬站在落地窗前眺望着远处高耸的电视塔，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哎呀，这不用给别人打工的日子就是好。”

　　周望笑了一声，谢大少爷家里可是B市排得上号的富裕，只不过这人天生反骨，不喜欢接手家族企业，为了躲避继承家里的亿万财富，在B大读完本科以后，逃到了纽约去读硕士，之后听说他要创业，二话不说给他打了两百万，说要入股。

　　公司起名叫“平生设计”，主要业务是景观和室内设计，周望大学学的建筑，谢亦扬本科和硕士都学的设计，江市近两年发展迅速，房地产行业蒸蒸日上，周望在B市著名的设计公司工作了三年多，名气不小，公司还未正式营业，便有订单找上门。

　　周望没想一口吃成个大胖子，公司起步阶段，只招了两个设计师和一个财务，谢亦扬长得好，可以兼职前台。

　　今天是验收日，周望确认了装修的质量良好，便让财务给装修公司结尾款。环顾完小巧的办公室，周望心里计算着还要添置的家具，饮水机、空气净化机、咖啡机……

　　创业就是这样，每一样都要亲力亲为。

　　两个新招的设计师下周一到岗，周望去联系商家，尽快将东西定下来。

　　打完几通电话，已经接近晚上八点，谢亦扬嚷着肚子饿，二人就近在楼下面馆解决了一顿。

　　二人点了两份江市本地的特色“担担面”，谢亦扬一边吃一边点评着，“这卤子做的不香，不如张柚做的好吃。”

　　饿昏了头的谢大少爷什么都说，完全没注意到周望难看的脸色。

　　当初在B市上班时，周末张柚经常会过来给他做饭，周望拒绝过许多次，但张柚口头上答应，下次还是会在周六的早上准时按响他的门铃，周望开了门继续去睡，很多时候中午都是被饭菜香味唤醒。

　　谢亦扬寒暑假回国，住在他家里，张柚连他的饭也包了，吃得谢亦扬直呼“快哉”，回纽约读书时裤子都要买加大两个码的。

　　周望白天做了很多事情，他也感到饥肠辘辘，但此时他挑起几根面条，竟失去了胃口。

　　心口空荡荡的。

　　他已经将近半个月没回老家了，张柚会想起他吗？

　　周望情绪低落地勉强吃完了剩下的面，驱车把谢亦扬送回家，又回公司处理了些事情，回到市里的房子时，已经将近十二点。

　　他在玄关开了灯，偌大的屋里满是冷清。

　　这套市中心的房子是十几年前父母买下的，当时他们如胶似漆，对留在爷爷奶奶身边的儿子多有亏欠，于是买下了这套房子，记在爷爷奶奶名下。

　　周望没有来这里住过几次，他没有把这里当成家。

　　叹了口气，周望换了身衣服去洗澡，出来时发现手机有几通未接电话，全是来自B市的同一号码。

　　周望一眼没看，拖进了黑名单。

　　他在黑暗中闭上眼，回忆着这几年在B市的经历，除了无数个日夜的工作，竟然一点有意义的瞬间都找寻不到。

　　是不是真的像父亲所说，他是个多余的人，来这世上，其实并没有意义。

　　不然为什么……都要离他而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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