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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柳盈歌的生活范围再次缩小至仅限阁楼,所有学业一律停止。
小小的阁楼里只有她一个人,可交流的人只有给她送饭送药的婆子,但对方并不太想跟她交流,每每把饭菜和药碗放在桌上就出去了,连个眼神都不给她。
她的生活除了发呆就只剩下发呆。
那日之后,她就只见过柳枝一次,那回柳枝是回来收拾行李的,她被柳员外发卖了出去,去向不明。
柳盈歌抓着柳枝的手一直说着“对不起”,心里庆幸着,还好只是发卖,比起杖毙不知好上多少倍。
然而柳枝并没有回应她的道歉,只抽回了自己的手,还带着泪痕的脸上再没有一丝笑意,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会儿就转身走了。
连一句道别都没有。
柳盈歌看着自己抓空的手,突然明白过来,柳枝应该还是怨她的吧。
至于阿岳,从那晚开始,他就再也没出现过。
柳盈歌每日都会在窗边小声地喊一声:“阿岳。”
但一直都未有人应,窗扇再未响过。
突然之间,她就从限制自由的小姐变成了软禁在屋的囚犯,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之前尚可交流的人统统从她的生活里消失。
她好像被人完全抛弃了。
唯一能证明她还活在人世间的,就是白天打开窗子还能听见前院传来的人声,或热闹,或冷清,但至少还是有人在的。
沦落至此都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柳兴思?
柳盈歌自嘲地笑着摇摇头,自己还真是傻透了。
—
不知道又过了几日,有一晚柳盈歌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躺着,半梦半醒间看到窗扇上闪过一道人影。
她倏地清醒过来,睁大眼睛,扶着床坐了起来。
难道是阿岳回来了?
她有点激动地从床上下来,手忙脚乱地穿上鞋子,可穿鞋动作太过慌乱了,鞋子又小,费了半天功夫都没有穿上。
窗扇上的人影早就不见了。
柳盈歌停下手上的动作,将穿了一半的鞋子踢开,光着脚缓慢地走向窗户,一步又一步。
她踩在地上没有感觉到一点凉意,只能感觉到自己时快时慢的心跳,一下又一下,莫名和脚步的节奏达成一致。
终于走到了窗前,她把手放在窗扇上。只需要推开它,就能确认自己刚才有没有看错,但她迟疑着,不敢推开。
“小姐,有什么吩咐?”阿岳的声音从窗外传来,窗扇上再次映上了他的身影,将她的手印完全掩盖,影子混成了一片。
柳盈歌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哽咽地喊了声:“阿……阿岳。”
“我在。”阿岳没有打开窗扇,回了一句。
一贯冷淡的回应在此刻无比悦耳,抚平了柳盈歌的所有不安,也勾出了她压抑已久的所有情绪。
她委屈,她难过,她无所适从,她压制不住想哭的欲.望。
仿佛阿岳一回来,她的情绪就有了宣泄的出口,哭得完全停不下来。
眼泪不断从她眼中滑脱,在脸上淌过,流至下巴,相继掉到胳膊上,衣裙上,地板上。
直至后面,柳盈歌哭到没有力气,蹲坐在地上,脑袋靠着窗下的墙壁,仍在抽抽噎噎。
从始至终,阿岳都再未说过一句话,但她知道他就在外面陪着她。
—
这一夜,柳盈歌睡得无比踏实,在梦里她又回到了幼时流浪的时候,虽然时时挨饿,却自由自在。
没有练不完的古琴跳舞,只有数不完的树桠鲜花。
一觉醒来,再回想起昨夜做的梦,她有些怅然若失。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阳光从紧合窗扇上投照过来,打在摆好的早饭上。
早饭是清淡的两样小菜和一碗白粥。
柳盈歌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早饭了,总是恹恹得没有精神。
她简单梳洗了一下,走到桌前坐下,想到昨晚自己只听到阿岳的回应,并没有看见他的人,此时对他是否回来又有点不确认了。
“阿岳?”她又小声地叫了声。
“我在,小姐。”阿岳的声音再次清晰地传入她的耳朵。
柳盈歌这回彻底安心了,伸手推开了窗扇,任春风吹进房间。
但她依旧没见到阿岳本人。
“阿岳?你怎么不出来?”柳盈歌从窗户探头出去。
“小姐,有什么吩咐?”阿岳依然不露面,声音从屋顶飘来。
“你下来。”
过了片刻,屋顶才响起细微的脚步声,又过了一会儿,阿岳才出现在她面前。
柳盈歌偏头看他,阿岳依旧是少年的模样,一手拿剑,一手背到身后,稳稳地站在屋前的石柱上,位置不高不低,既能看见他的上半身又不会太费力。
原来他一直站在那里。
柳盈歌心里划过一丝内疚,相识两年她似乎从来没有关心过他站在哪里,吃在哪里。
“你吃早饭了么?”
“吃了。”阿岳看着她,语气依旧平淡,但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转瞬即逝。
“那好吧,我也没什么事,就看看你……”柳盈歌顿了顿,“有没有受罚?”
“没有。”
“真的?”
阿岳盯着她说:“真的。”
—
柳盈歌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冲他笑了笑,将头收了回去,坐在桌前吃起了早饭。
阿岳没有立刻回到屋顶,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少女手握着筷子夹了两根菜丝放进白粥里,又换成汤匙舀了一勺白粥配着菜丝送进口中,继而细嚼慢咽地吃下去。
原来她是这么吃饭的。
阿岳收回视线,重新回到屋顶坐下,后背微微弓起,不敢再使劲,唯恐伤口会擦到衣服上,那样实在是有点痛。
方才放置背后的左手收了回来,搭在膝盖上,小拇指少了一截,剩下的部分被厚实的纱布包着,鲜血将纱布染成了红色。
阿岳的目光在左手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间,很快就移开了,神色又恢复了平静。
但他心里一点都不平静,脑子里回想着柳员外对他说的话。
当时他刚刚受罚完毕,满头冷汗不停地往下流,后背满是鞭痕,血肉模糊,被剁下的那截小拇指还在地上滚动。
“阿岳,牢记你吃的谁的饭,给谁办的事!如果你记不住,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记住!别忘了你弟弟还在我庄子里养病。”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看住小姐,如果她再逃出去,你和你弟弟都可以不用活在这世上了,别忘了你是跟我签过死契的,我一句话就能要了你的命!”
“你好好听话,你弟弟才有药用,否则……后果你知道!”
阿岳闭上了眼,只觉得阳光好刺眼,照得他眼睛痛,手也痛,心更痛。
—
有了阿岳在外面陪着,柳盈歌觉得日子好过多了,至少有人可以跟她说话了。
即使主要是她在说,但知道阿岳在听,那就足够了。
“阿岳,我又梦见小时候的日子了,那时候跑来跑去的真好啊。”
“阿岳,你小时候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啊?”
“苦,饿。”阿岳简洁明了地回她。
“啊?那有没有开心的事啊?”柳盈歌皱着眉,她没想到阿岳小时候生活也这么惨。
过了片刻,阿岳才回她:“有。”
“那能说给我听听么?”
又过了一会儿,阿岳的声音才响起:“有一次,我给人家做工来赚取食物,可结束之后,他们没给我食物而是把我打出去了。”
“啊?这也算开心的事?”柳盈歌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当然不算。后来,我被打得走不动了,就靠在巷子里休息。这时候来了个小女孩,手里拿着一个烧饼,问我是不是饿惨了,然后分了我一半吃,我就活下来了。”
“这倒算是件开心的事,那这小女孩算你的救命恩人了啊,你后来没谢谢她么?”
“没找到机会当面致谢,不过我在努力报答她。”
“真好啊。”柳盈歌感叹道,又自嘲地说,“不像我,人家根本不稀罕我报答。”
阿岳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所以你对四少爷念念不忘只是为了报答么?”
明明他这句话的语气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柳盈歌却觉出了那么一丝质问的意味。
只是为了报答么?
自然不是。
可柳盈歌不想承认,她换了个话题:“阿岳,我出嫁之后你也会跟着我么?”
过了良久,阿岳才说:“不知道。”
人生在世,哪有那般自由,尤其是他,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
让他跟,他便跟。
如果不让他跟,他便不跟。
柳盈歌也知道他那话的意思,有点遗憾地说:“我倒是挺想你跟着我的,要不然去了新的环境谁都不认识,只有我一个人,实在太过难熬了。”
阿岳没说话。
她又说:“也不知道父亲给我找的夫家是什么样的,他虽然对我严厉,但应该……还是关心我的吧?”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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