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

　　窗外的枝丫随风摇曳，顾时许沉默望着绿叶来回摆动。
　　右手的笔转了两下。
　　“可以。”
　　他又补充道：“为什么？”
　　“有竞争目标才更有动力，你说是不是？”段越说。

　　顾时许点点头。
　　既然一拍即合，段越手握成拳状伸到他面前。
　　“碰一个？”他说。
　　“好幼稚。”
　　顾时许嘴边嫌弃他，行为上却又一边配合他。

　　周渡这几天微信营业很勤快，隔三差五给顾时许发消息。若是微信有签到，他绝对霸占榜首。
　　顾时许手机嗡嗡响。
　　——顾，林萱找你了没？
　　又是林萱。
　　——就说了几句。
　　他如实回复。
　　——她没跟你说点别的吗？
　　别的什么。
　　——没有。

　　他把手机调成静音，正想放回桌堂里去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余光里。
　　他抬眼，一个牛皮色盒子递在他面前。
　　林萱？

　　“这是我亲手做的雪花酥，就当见面礼，行吗？”
　　林萱等着他回应。
　　顾时许有些两难，换做其他女孩子他会尝试委婉拒绝，但她是林萱。沉默半晌，他最后还是伸手接过。
　　“谢谢。”

　　林萱顿时嘴角上扬，像紧张过后终于舒了一口气。
　　但这时，顾时许又对她说了这么一句：
　　“小渡应该也很喜欢，有机会应该让他也尝一下。”
　　林萱只应了声“好”。

　　但这盒雪花酥的命运貌似不太一帆风顺。
　　最后一节自习课，周子扬和段越两个人饿得前胸贴后背，宋思宇的面包被抢劫一空仍旧于事无补，周子扬率先发现顾时许桌堂里的那个盒子。
　　“一人两颗。”顾时许把它拿出来。
　　周子扬感激涕零，满眼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之感。
　　但段越拒绝了。

　　“怎么你刚还喊饿，现在又不想要了？”周子扬问。
　　段越一脸无所谓，说要留着肚子下课和老妈吃西餐。
　　“西餐？”周子扬惊讶，“是中心街那家特豪气的吗？”
　　段越：“嗯。”

　　“啧啧，你滋润，我一吃西餐就窜稀。”他摇摇头，回想到上次拉稀的经历，他都要觉得肚子现在要隐隐发疼。
　　段越一笑置之。
　　“山猪吃不了细糠。”周子扬悲哀道，“你不懂。”

　　段越出校门直接上了老妈的车。
　　“晚上想吃什么？娘带你去买菜。”老妈瞅他。
　　“随便，你崽种好养活。”他瘫坐在副驾驶，漫不经心往车窗外看。

　　路边都是学生，五颜六色的汇在两边街道，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位身穿白短袖的顾同学，怎么连个背影都让人感觉凉嗖嗖的。

　　红灯。
　　老妈眼望挤了满街的学生，叹了口气。
　　“这放学后学生可真多，车都不好走了。”她说。
　　段越手撑下巴，心不在焉得“嗯”了一声，视线无意识地跟着顾同学一起过了条马路。

　　这个点超市里人挤人，特别是菜品区。
　　老妈在手忙脚乱挑这挑那，段越则挂着耳机听音乐，一边在滑动屏幕看题库。他手嘴并忙，因为看不见他屏幕的内容，在旁人眼里的他活脱是一个玩世不恭的少爷样。
　　老妈扇了他一肩膀：“唱什么唱，净搞些没正经的，还不赶紧看看想吃什么菜。”

　　段越满脸无奈，他十指不沾阳春水不知道让他看菜能看出个啥，但还是听话地摘下耳机，左看看，右瞅瞅。
　　他弓下身，双手撑着膝盖，和那半边鸭子大眼瞪小眼。
　　硬是瞪了半天没个结果，他忍不住问老妈：“老妈子，这个鸭鲜不鲜到底是看眼珠子还是看屁股啊？”

　　老妈闻言，平静地说：“儿子，咱买青菜去吧。”
　　“为什么？我想吃啤酒鸭了。”他满脸茫然，表示不理解。
　　老妈把购物车推到他手上，迈开腿就往蔬菜区走，毫不留情地向身后的智障儿子甩了一句：“你不配。”
　　段越：？？？

　　顾时许在客厅帮忙拼塑料花。
　　这是沈雅静今天从外面一个小厂间带回来的手工活，很多条件不好的家庭主妇都乐意在家做这种手工活，因为无需每天在工厂坐班，时间灵活。
　　但也意味着收入低，小花一朵两分钱，大花一朵一分钱。
　　小花还不及顾时许尾指大，这个东西拼起来特别麻烦，要按顺序把好几片花瓣、花萼粘上胶水拼出花朵，然后再粘胶水把这朵花和花茎粘到一起才是成品，很考验耐心。

　　顾时许戴上耳机，播放英文电台的故事朗读，微磁温和的声音入耳，与这费时不费脑的活动相互陪伴。
　　沈雅静从厨房门探出头来，问：“时许？做个啤酒鸭怎么样？”
　　顾时许手上的活没停，应声：
　　“好。”

　　活忙完之后，顾时许去阳台浇花。
　　全都是蔷薇，不同品种的蔷薇，听沈雅静说是因为卖花老板称赞蔷薇挂墙最好看。
　　根据沈雅静的打算，等存的钱再一点就在一楼开个早点店，但这一点究竟是多少她并没有明说，单靠手工活毋庸置疑是杯水车薪。
　　“我呀，在外面一家小餐馆找了份工作，也是帮忙做早点的。”她笑盈盈地说，像是很满意这份工作。
　　顾时许“嗯”了声，闷头吃饭，却没说什么。
　　沈雅静没有其他特长，唯独早点做得好，花样还多。她以前都在小餐馆上班，工资能够养活她和儿子，但现在已经远远不够。

　　“我儿子快考大学了。”她笑着跟隔壁的大爷谈话。
　　这位大爷也刚吃完饭去楼下扔垃圾，两人在楼道遇上，看见新面孔都喜欢跟人唠几句。
　　“哈哈哈，我看这孩子长得很乖，成绩很优秀吧？”大爷笑呵呵。
　　“我孙子啊，也快上大学了，不过他不在国内，我这个老头子也见不了几面。”
　　沈雅静：“怎么跑这么远去，惹家人担忧挂念？”
　　大爷摇头笑笑：“没办法没办法，优秀的孩子啊都喜欢往外跑，我们这些老的只能在家捧个老人机看他们长大咯！”
　　沈雅静笑笑：“虽然不太好，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两人边走边唠，很快就到了楼下，路边树荫底下沿路摆了几张桌椅，老太老爷们经常在那打麻将或唠家常。
　　大爷同打麻将那桌人打了声招呼，拒绝了五六张嘴盛情的邀约。

　　“你一个人带孩子日子很辛苦吧？以后实在有生活上的难处可以来找我老李，大家都住一栋楼，一回生二回熟，互相有个照应。”李大爷和蔼地说。
　　沈雅静轻笑点头。

　　第二天上午，下课前几分钟。
　　段越趁Molly在黑板忙着写句子的缝隙，食指戳戳前面认真听课的同学。
　　该同学无反应，只是靠在了椅背上，身子却依然坐直。
　　他索性配合着把头低到顾同学耳后，声音很轻：
　　“你中午跟谁吃饭？”
　　“自己。”
　　“那我能跟你一起吃饭吗？”
　　顾时许手里的笔一停，顿了三秒钟才点头答应。

　　段越带他去了南门对面的一家餐馆。

　　“你有什么忌口的吗？”他问。
　　顾时许：“都可以。”
　　“孩子真好养活。”他笑笑，然后他拿起菜单目标明确地点了好几道，边说：
　　“顾同学，这顿算我请你的。”
　　顾同学眼神疑惑，下一秒听到他说：
　　“嗯…，为了谢谢你陪我吃饭。”

　　谁让昨晚老妈没给他做啤酒鸭，馋了他一晚上，虽然后来给他熬了排骨汤，但两者因为物种差异而完全没有可比性，不能相互替代。
　　顾时许：“ 哦。”
　　这人脑回路着实清奇，他心想。

　　右下方那号桌坐着一男一女，不知道是不是顾时许的错觉，余光感觉到那位戴鸭舌帽的男人盯他看了大约有一分钟之长。

　　小方桌不大，两人面对面坐。
　　但因为彼此之间并不特别熟络，没那么多题外话来闲聊。
　　段越随便扯了个话题：“你是不是也要买习题，周五一起去书店怎么样？”
　　顾时许：“可以。”

　　“对了，等会儿回去你英语书借我一下没问题吧？”段越说，“我这节课没怎么听。”
　　其实他只想拍个有笔记的课本照给老妈交差，因为他和顾时许的字迹有神奇的相似之处，不认真看真看不出来谁是谁的。
　　“对了，你以前练字用哪位书法家的字帖啊？”段越吃饭的缝隙时不时蹦出几句话。
　　顾时许细嚼慢咽，等嘴里的食物完全咽下去才回答他：
　　“忘了，怎么了？”
　　段越摇摇头：“没事，随便问问。”

　　段越这顿吃得很满足，从圆滚的肚皮可以看得出来，期间他还给顾时许一直夹菜，他最后竟然没能吃完。
　　顾时许吃饱之后等了差不多十分钟他才放下筷子，坚持要为啤酒鸭光盘行动。

　　他抽了张纸巾擦擦嘴，不可思议道：“难怪这么瘦，顾同学原来你厌食啊？”
　　顾时许：“……”
　　心说我只是食量比你小。
　　但他只确信无疑地说他一句：“你是为了啤酒鸭才来的吧？”

　　被看穿的段同学一时之间尴尬无处安放，脸上表情精彩纷呈，最后以诚实的态度把昨晚的惨案讲述了一遍。

　　顾时许很给面子地做出评价：”你妈没说错，你确实不配。”
　　“……”段越怔住，惨淡看着他，“我可以当你什么都没说吗？”
　　两人边说边去结账。

　　门口几个女生挽手走过，看见顾时许时忍不住害羞激动。
　　“竟然在这碰见我家高冷男神！”
　　顾时许眼里无情绪点了个头，表示同学间的打招呼，几个女生却笑得更灿烂了。

　　跨出大门，段越爽快地抬手一把搭上顾时许右肩，丝毫不费力地把他薅过来。
　　“高冷男神？是你吗？”段越歪下头配合他身高，意味深长地笑，“我看冷是真的，高嘛，有待商榷。”

　　顾时许顿在原地，眼神示意了他的手：“拿开。”
　　说话间连头也没抬，但因为段越的身高优势，他能看出来顾时许眼里有一丝不快，却不太认真。
　　“说什么？风太大，没听见。”他嚣张地顺手在顾时许头上来回顺了几把毛，脸皮三尺厚地一把领着他往前走，“这么瘦，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男子汉大丈夫，每顿不多吃几碗饭，以后找了个漂亮媳妇抱不动这可怎么办。”
　　顾时许：“……”

　　教室有人提前开了空调，从外面蹭上的一身热气在进入教室的那一刻瞬间消散。

　　宋思宇看见顾时许回来，立马站起身把他桌面的那杯柠檬水放上顾时许桌面。
　　“我妈做的，很好喝的。”他剪了个平头，诚恳的乖学生气质更明显，“你尝尝。”
　　顾时许拆开吸管，在他面前喝了一口。
　　“很好喝，谢谢。”
　　并且肯定地点了一下头。

　　听到后，宋思宇笑得憨憨，手摸了摸后脑勺。

　　这时，周子扬碰巧回到，并疑惑问：“鱼仔怎么对你那么好？我跟他认识一年多都没给我带过饮料。请问这是需要高颜值才有的待遇吗？”
　　顾时许和宋思宇相视半晌，笑笑不说话。

　　老羊咩不是在自我伤害就是在自我伤害的路上，不过他自认为坚强的内心很快就恢复过来，开启新的话匣子。
　　“对了，我有个事儿。”他坐下面跟俩人说，“我堂哥在中心商业街开了一家中餐馆，因为装修风格上有要求，需要几幅小画作。”
　　“然后呢。”段越问。
　　“然后，我就想问问我同桌有没有这个意愿。”
　　顾时许意愿倒真的有，不过……
　　“你怎么知道我能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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