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风月

　　江湖上无论正派反派，多数人都会拜入各门派修行。但有那么一些人则是孤狼，他们不依附于任何教派，却也能名震江湖。
　　黑煞便是其中之一。
　　此人行事狠戾，脾气古怪，杀人如麻，可谓是仇家遍天下。可偏偏一身功夫练得极好，寻仇的人常常报仇不成，反倒白白再丢一条性命。
　　只有一人在与他的生死殊斗中全身而退，还在他的右眼下留下了一道黑粗的疤。
　　方无眠担心招惹上此人，于是凑到林霜耳边小声道：“这魔头来做什么……要不我们晚两日再进城？”
　　温热的气息呼在耳廓上，林霜身子僵了一瞬，继而不动声色地摩挲了一把掌心。
　　“没事，他千里迢迢来这里，必然是有明确目标，我们避着些便是。”

　　两人掩了面貌，一路低调赶路，暮色降下时，找到了一家客栈。客栈老板膘肥体圆，晃了晃脑袋道：“真是不好意思二位客官，今日住店的人格外多，只剩一间了，您二人挤一挤？”
　　方无眠倒是欣然接受了，却见林霜微微皱了眉，看起来不大高兴。待进了屋，方无眠才道：“怎么，林少侠，与我挤一处这么不乐意？那我打地铺便是。”
　　林霜撇了撇嘴，解释道：“我不是……”
　　方无眠笑着打断了他：“与你开玩笑的。我去喊小二送洗澡水来。”
　　说罢，他随意理了理行李，欲放下佩剑时，犹豫了一会，还是带在身上推门出去了。
　　林霜没想到自己会在洗澡这件事上犯了愁。正想着等会如何推脱，目光落到了那只被方无眠放到枕边的香囊，好奇地提起来看了看。
　　的确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香囊，为何得他这么宝贝？

　　仅剩的这间客房在二楼，位置很是靠里，要下楼的话，便要穿过长长的走廊。
　　走到半途时，有一个中年男子推开房门走出来，险些与方无眠撞个正着。那中年人垂着头，看起来平平无奇，方无眠却感到一丝不适。
　　中年人朝方无眠微微颔首，便关上门朝他相反的方向去了。
　　方无眠侧身避让后，忽然闻到了一股极淡的血腥味。他脚步忍不住一顿，随后想起了什么：他身后整条廊只有客房，此人不下楼，去别人的房间做什么？除非……
　　他心念如电，立刻回过神，装作若无其事地抬脚继续走。然而他停顿的一瞬终究是落到了中年人眼中，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方无眠虚虚握着剑柄，在对方攻过来的一瞬间握紧，拔剑出鞘。
　　此人招数又快又狠，招招都是冲着方无眠命门去的。而方无眠也终于看清了这人的容貌，以及他眼下的那道疤。
　　几番来回，方无眠更知自己不是敌手，一咬牙，撞断了旁边的房门。
　　房间里果然躺着一具尸体，方无眠匆匆一瞥，依稀记得是与他差不多时候住店的侠士。他来不及细看，趁乱破窗逃了。
　　黑煞自然是追了过去。
　　有人见到那具死尸，惊叫了一声，店内乱作一团。
　　林霜早在二人交手时便察觉到了动静，正要出门时却从窗户那里看到了跳窗飞出的方无眠。
　　他眸色微沉，跟了过去。

　　方无眠一边跑一边在心里叫苦不迭。得亏他轻功练得好，一时半会还不至于被追上。也不知自己这趟下山是触了什么霉头，前有山匪后有黑煞，真是流年不利。
　　他在深巷间穿梭，正想着要不要寻个地方躲一躲，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他心头一跳，下意识提剑。
　　“是我。”来人轻声道。
　　方无眠回头一看，正是不知何时跟来的林霜。他觉察到黑煞靠近，眉头一蹙，从袖中掏出了什么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到了方无眠口中。
　　“闭气丹，含着。”他草草解释了一句，又道，“暂且分头，我引开他。”
　　方无眠摇头正要反对，林霜却已经跳开，身影消失在了巷口。方无眠又不能开口喊他，只好强压下混乱的心神，开始思考接下来怎么办。

　　黑煞追到一半，动作慢了下来。他右眼当年因那道疤，早已看不见了，只留一只左眼尚能视物，因此将听力练得极为灵敏。
　　那使剑小子的呼吸声听不见了，反倒是多了另一道急促的人声。他眯了眯眼，朝后者追了去。
　　他很快追上了那声音。却见一蓝衣少年持鞭站在原处，似是在等着他。
　　黑煞冷笑一声：“想替那小子抵命？”
　　林霜：“前辈，我们只是路过，何必要赶尽杀绝？”
　　黑煞声音更沉：“怪就怪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林霜却笑了：“曾以为前辈还算豪气，连杀人也从不避讳示众，如今也堕落了。”
　　“大言不惭的黄毛崽子。”黑煞被他激怒，二话不说举刀劈去。

　　然而没打多久，黑煞便发现这狂妄的小少年也只是嘴皮子厉害而已，他挡不住自己的招式，已经在节节败退。
　　暮色去得很快，天就要黑了，这对林霜来说更不利。
　　退到无路时，他忽然将长鞭一收，武器换成了从旁随手捞的一根木棍。
　　黑煞倒是饶有兴趣地看他如何以棍敌刀。然而林霜的棍法他越看越熟悉，甚至勾起了一些尘封的痛苦回忆。
　　“这棍法……你是楚千愁的什么人？！”
　　楚千愁。
　　风月堂上一任堂主的本名。
　　也是给黑煞留疤的那个人。
　　林霜面不改色：“前辈在说什么？我的棍法是从少林偷师……”
　　他话没有说完，黑煞怒吼一声，奋力一砍，手中大刀当空劈了下来，林霜虎口震得发麻，眼见抵挡不住，及时将木棍一别，刀同木棍都飞出了好几尺外。
　　黑煞似乎早有预谋，趁着失去武器之际，竟直直伸手捏住了林霜的面庞，就这样将他提了起来。
　　林霜的表情终于惊慌起来，他的颊骨被捏得发痛，面露痛苦之色。
　　黑煞心满意足地笑了：“我不能拿楚千愁如何，却能送你人头送去风月堂，好叫他也尝尝锥心之痛的滋味。”
　　他的手越收越紧，林霜越是挣扎，他便越愉悦一分。
　　忽的，他听到一声“咔嚓”的怪响，接着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去。
　　被掐着的少年突然安静了下来，他的手臂以诡异的姿态伸长了好几寸，带着一枚细银针，洞穿了自己的胸口。
　　紧接着，少年的双腿也忽然伸长了，他双脚落了地，轻而易举地拿开了黑煞箍着他的手。
　　“你……”黑煞双目瞠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眼神却已经开始涣散。
　　林霜抽出了满是血污的手，嫌恶地看了一眼，揭下了早已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沾了血渍，却白皙如脂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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