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你的风向

　　结果这次争取得来的期末考试，王念梓考了个总分全班第五。
　　虽然不是最上佳的成绩，但数学那一栏的分数显然立了大功。如果没有它，别说第五了，就算第五十五，也未必能轮得上她。
　　她将这一门的分数归功于萧颀然。她谢他的时候，他满脸的不以为意，甚至有些想不起的模样：
　　“我什么时候去上过厕所了？”
　　毫不在意的摊手，油腔滑调的声音，略略瘦削的肩膀耸得有些突兀。
　　就这样的一个穿着白衬衫的身影，一直留在王念梓的脑海里，不再更新。因为漫长的暑假已经开始，她再也不能天天看到不一样的他了，只能在想起他时，想到他最后说的那些话和那个滑稽的耸肩。
　　想起萧颀然那张有些俊俏的脸。一时间放大，清晰无比。但想多了，反复想了，忽然间好像又有些模糊。快放假那会儿，他右边的眉角上是长了一颗豆豆吧？还是在左边？
　　上课的时候，他坐在自己的前面。如果他向后靠，而她向前伏在桌上，他们之间的距离就近在咫尺之间。
　　茫茫天地里，与这样的一个人。在同一个屋檐里，在同一个环境中，相距得这么近，甚至他身上的气息她都闻得清楚。
　　可惜只一个暑假，虽然还是在同一个城市里，他就成了她的陌路人。他们可以偶尔发个消息问候，她却无法光明正大地找到更多的话题。又或者主动太多，被他看穿，最后被自己嫌弃。
　　暗恋的晦涩和甜蜜，都在于偷偷想念一个人而不能说出口。
　　她默默地翻开自己那本带锁的日记，在昏黄的台灯下，用清秀的字迹写下自己的一点念想。她和萧颀然之间点点滴滴的回忆：哪天说了什么话，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像这样的细节，已经积攒了半本日记那么厚。
　　从初中开始，王念梓就喜欢写日记。那时候大家都还没有电脑，一种带锁的日记本一时风靡。她记得，除了她用的这种用钥匙开的小钢锁，还有一种是带密码锁的，有三圈密码可以旋转对上，更是做得像模像样。
　　只是防来防去，究竟是防的谁？父母担心子女的成长不够健康，子女却是担心自己小小的心事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别人的眼前。
　　不管怎么说，用笔写日记的习惯，王念梓算是保持下来了。她往前翻看上几个月写的东西，比如哪天放学的时候遇见了萧颀然，他穿着校服短袖，下面却配了一条自己的七分裤，嘴里叼着一根雪糕……
　　诸如此类。看一些，想起一点，哪怕到老了应该也可以记得起。
　　日记这样东西，可以沉淀记忆，多好。
　　暑假里的每一天，几乎都是艳阳高照，热得人哪都不想去。偶尔下雨，也是雷声隆隆，爽利的倾盆大雨，下过之后一阵凉爽快意。
　　在这样大起大落的节气里，王念梓却还像停留在早春。淡和的空气，悄悄润长的青嫩枝蕊。
　　微微湿润的苦涩。想你时的天气，就像下小雨。

　　严格来说，高三生是没有真正的暑假的。整个七月，王念梓都被成堆的试卷和习题埋没着，而到了八月初，准高三生就要提早开学了。
　　高三会分班。不过她和萧颀然都选了物理，当是，还在一个班里，只是可能做不了前后桌了吧？
　　还是会有小小的失落。不过很快这种失落就被八月一日，全年级考前动员加夏令营的开始而冲淡了。
　　两天一夜的夏令营，地点是市郊的一个现代化农场。王念梓估摸着那就是类似军训与动员的结合体，只不过美其名曰夏令营罢了。
　　她早早地背着整理好的书包到达集合地点，却不见萧颀然的身影。也难怪，他是迟到大王，能不能来这样的活动，也还是个未知数。
　　一直到快上大巴的时候，萧颀然才姗姗来迟。远远的，他对她说：“喂，你这么早就来啦？”
　　她睨着他：“你再不出现，车就开走了。”
　　他慢慢走近，抬起左手看表：“不是八点半集合吗？”
　　“七点半好不好……我记得我还发过信息提醒你。”她要提醒他的是自己发了短信，结果石沉大海。
　　他嘿嘿一笑，非常无辜的模样：“这两天手机坏了，拿去修了。”
　　王念梓在心里原谅了他没回自己的消息。萧颀然今天虽然也是穿的校服，却一副去旅行的样子：灰色字母鸭舌帽，耐克休闲鞋，背后斜挎着一个运动背包，好看极了。
　　可接下来，萧颀然却反常地盯着她看了半天，眸子黑黑深深的，映出她自己的脸。他看得她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又转了回来，面上有些发热。
　　“你……你戴了耳钉？”他居然一眼就看得出她今天有什么不同。
　　她的耳朵藏在齐肩的短发里，带了一枚小小的银色爱心耳钉。就那么一个微小的改变，他竟然发现了……王念梓说不出心里是不是高兴，忙回过头去向前走：“难得出来玩一次，打扮一下。”
　　这个年纪的女生都是爱美又不能打扮的。学校有规定，每天都要穿校服，女生不能染发不能化妆，当然也是不能戴首饰。所有人都朴实无华，清汤挂面。
　　所以当有一天再相逢，那些当年清秀平凡的女生，忽然摇身一变，化作性感美丽的女神，也无需太惊讶。
　　那枚微不足道的小耳钉，恰恰是王念梓微露年华象征，在不起眼的地方黯黯闪耀。横竖也还没开学，老师不会管这些事的。
　　上了车，位置是随便坐的。王念梓刚坐定，萧颀然就光明正大地将包甩到了她旁边的位置上，然后理所当然地坐了下来。后排男生爆出一阵哄笑声，应该是他的那些狐朋狗友。
　　她局促地用手肘支了他一下：“这么多位子，干吗坐我旁边，别人要所闲话的。”
　　萧颀然四下张望着：“谁说闲话了？谁敢说我的闲话？还是你不愿意我坐这儿？”
　　“没有，请坐请坐，随便坐。”王念梓闭上耳朵不接收任何地方传来的哄笑，只将世界留下一个萧颀然。
　　这一刻，他愿意呆在她的身边，还管别人说什么。
　　车开出一个小时以后，萧颀然睡着了。脑袋摇摇晃晃了半天，终于在王念梓的肩膀上着了陆。
　　好在老师都坐在最前排。好在大巴的椅背都很高，右边坐的又是窃笑的同桌刘怡她们，没有旁人。车子里很哄闹，同学们聊天吃零食，就像小时候春游秋游一样欢腾。
　　可能因为是黑色高三前最后的缓刑，老师也不管纪律了，让这些即将接受最严酷考验的准考生最后再疯一把，发泄一下。
　　于是萧颀然便安稳地靠在王念梓柔软的肩膀上，漆黑的睫毛覆着眼睑，挺拔的鼻下呼吸均匀。王念梓低下眼眸看着他的侧脸，他很少有这样恬静的时刻，像个孩子。
　　虽然他平日里没心没肺的，可关键时候，他又会这样的让她感动。他关注她的变化，依赖她的温暖，是不是和她一样在心里，把彼此当作贴心的人？
　　看着看着，她的眼皮也开始有些涩了。萧颀然，那个她念想了近一个月的人，现在就坐在她的身边，靠在她的肩头，他们之间的距离又一次近在咫尺。
　　窗外阳光明媚，日照充沛到有些刺眼。
　　如果说想你时的天气像下小雨。那么一见到你，我的天空便开始放了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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