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名夏至

　　晚上十点，夏至去便利店接同事的班。

　　自从上了大学，她的生活费就是靠兼职和画画赚来的。

　　学费是沈嘉信帮她交的。

　　夏至原本是准备申请大学生贷款，自从那个暑假后，她就不愿意再欠沈嘉信任何东西。但学校却通知她学费已经有人交了。

　　除此之外，沈嘉信还给了她一张卡，说里面是她的生活费。

　　夏至没有去看里面有多少钱，也一次也没有用过这张卡。

　　她宁愿自己辛苦地、卑微地活着，也不想再受他任何恩惠。

　　至于学费，她毕业后会找份工作马上还钱。到时候她就可以去一个沈嘉信找不到她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了。

　　夏至很快就换好了工作服，检查了一下设备，等待着顾客上门。

　　便利店会在晚上十点到十二点左右迎来一波小高峰，大多都是些上晚自习结束的学生。

　　“叮咚。”门铃响起，昭示着有客人进来。

　　夏至脆生生地喊着“欢迎光临”，看向来者。

　　居然是他。

　　进门的是一群明显剧烈运动过后的青年，领头的那一头金发尤其令人深刻。

　　邱明也一眼看到了她，兴奋地直冲柜台：“夏至，原来你在这里打工呀，好巧。”

　　夏至心里大喊“阴魂不散”，表面却露出一个专业的微笑：“好巧。你这么晚还在外面，去跑步了吗？”

　　邱明摇摇头：“不是，最近和隔壁学校有场篮球赛要打，在带队员们训练呢。”

　　夏至听了反而愣了一愣，她没想到他这么晚是去练球了。果然平常看着风光无限，吊儿郎当的人，私下都是付出了无数汗水的。

　　她不由对邱明产生了那么一点点好感。

　　结果刚刚产生的那么一点点好感马上又在他叽叽喳喳的求偶宣言中宣告破灭。

　　正好有人过来结账，夏至趁机把他拨到一边：“请让一让。”

　　夏至熟练地扫码，加热，结账。

　　邱明就站在一边看着她，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反正他笑得很欢快。

　　顾客一走他又立马挤到了付账台前面，夏至还没来得及对他发脾气，就听到他说：“夏至，我要买关东煮。”

　　夏至泄了气，顾客是上帝。

　　她从柜子里拿了一个纸杯，问他：“要买什么。”

　　“一串萝卜，一串北极翅……还有那个丸子。”

　　“是这个吗？”叶蓁拿起一串白色鱼丸。

　　“不是，是那个大点的。”

　　“牛肉丸吗？”

　　“嗯嗯，我还要一串魔芋……”

　　好不容易拿完了这位要的关东煮。

　　夏至心里默默吐槽，大半夜吃那么多，也不怕消化不了。

　　“24块5，扫码还是现金。”

　　一个付款码就伸到她面前，夏至拿起扫码枪快速地扫了一下。

　　“好了。”

　　邱明拿了纸杯也没去用餐区，反而靠在放关东煮和包子的橱窗那边吃边盯着夏至看。

　　夏至受不了他的目光，指了指吧台：“同学，不要站在这里妨碍别人，请到用餐区吃饭。”

　　邱明：“我站在这里不会妨碍别人的。”

　　这时恰好过来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生：“同学，麻烦让一下，我想买下包子。”

　　邱明：“……”连忙闪到一边。

　　女生买了两个菜包就走了。

　　眼看着邱明又要靠过来，夏至灵光一闪，捏着鼻子装作不好意思直说的样子：“你练球出了好多汗吧，快回去洗一下吧。”

　　果然邱明停了脚步，他还不可置信地抬起胳膊闻了一下。

　　“不会吧，我是出了汗，但应该不臭的。”

　　放下胳膊后还一脸可怜巴巴地望着夏至：“夏至，我这是男人的荷尔蒙味，不是汗臭味。”

　　夏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邱明最后还是一脸怀疑地溜走了。夏至已经可以预见他逮着人问自己臭不臭的怀疑人生的模样。

　　没想到这个人还挺注重形象的。

　　夏至忍不住笑出了声。

　　“想到什么好玩的事了吗？笑的这么开心。”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略带调侃的声音。

　　夏至惊讶地抬起头：“客老师。”

　　客思淼把一包垃圾袋放到付账台上：“突然发现寝室没垃圾袋了，反正还没睡，就出来买一下，没想到能碰到你。”

　　“刚刚那个，是你男朋友吗？”

　　夏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邱明，夸张地摆了摆手：“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是我男朋友，就是一个见过几面的朋友。”

　　客思淼笑了笑：“我看你和他说话说的挺开心的。那是我误会了。”

　　夏至连忙解释：“都是他话太多啦，客老师你一定看错了，我都要烦死他了，怎么可能和他聊的很开心……”

　　感觉到自己情绪有点太激动，夏至掩饰地拿起台子上的垃圾袋扫码。

　　“5块2。”

　　客思淼慢条斯理地拿出手机，亮出付款码：“你是在做兼职吗？几点下班？”

　　听到客思淼转移话题，夏至放松了许多：“是的，明天6点换班。”

　　客思淼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兼职也要注意身体，以后这种熬夜的少做。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介绍工作给你。”

　　夏至连忙摇了摇头：“没关系的，谢客老师关心。我们轮班的，要过好一段时间才轮到我上夜班。”

　　这怎么好意思麻烦客老师帮她找兼职呢。

　　夏至结完账拿了个袋子装垃圾袋，递给了客思淼：“好了，客老师。”

　　客思淼接过袋子，还是不赞同地说了一句：“总归不好，我会帮你留意一下的。”

　　临走前还温柔地嘱咐了一句：“晚上空调开高点，小心着凉。”

　　夏至站在原地，不由开始发呆。客老师人好温柔啊，他对谁都这么温柔吗？做他女朋友肯定很幸福吧……不知道客老师有没有女朋友。

　　啊啊啊啊啊羞死了，夏至你在想什么啊。

　　夏至回过神，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夏至你清醒一点，你只是一个欠着恶魔一屁股债毫无自由可言的玩偶，有什么资格去肖想一个如清风明月般有着大好前途的男人。

　　情绪开始低落。

　　指针慢慢地指向十二点，又轻盈地跃了过去。

　　外面的路灯也只剩下几盏，只剩下便利店还灯火通明。

　　几乎没有人还游荡在外面了。

　　夏至坐在躺椅上，偶尔起来站一会儿。

　　她不能睡觉，万一有人来呢。

　　“叮咚。”

　　夏至听到声音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坐着睡着了，猛地站了起来，大声喊着：“欢迎光临。”

　　等看清了来者顿时一个激灵，一丝困意也无了。

　　门口沈嘉信双手插在白大褂衣兜里，脸色有点疲惫，看样子是刚从实验室出来。

　　他走向货架伸手拿了一个盒饭，又拿了瓶可可饮料。

　　“加热。”

　　夏至没察觉到自沈嘉信进来之后自己的眼神就一直粘着他，直到他站在付账台前才清醒过来。

　　“哦，好。”夏至伸手去拿盒饭，却被反手握住。

　　沈嘉信皱了皱眉：“手这么冷，这么大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吗？”

　　夏至用力试图抽回手，但只是徒劳无功：“不要你管。”

　　沈嘉信眉毛上挑，眼神从手转移到夏至的脸，笑容似乎是在嘲讽：“你就这么喜欢打工，喜欢过苦日子？你以为你不花我的钱就能够摆脱我。夏至，你也太天真了吧。”

　　“我不要你管！”夏至情绪有点崩溃，沈嘉信盯了她一会儿，缓缓松开了手。

　　夏至转过身打开微波炉把盒饭放了进去，飞速地按下键。

　　也没有回头，只能看到她肩膀微微颤动。

　　沈嘉信就这么看着她，好像要把她彻底看透，看到骨子里，看到灵魂深处。

　　“叮。”盒饭很快就热好了，夏至用纸板包着拿出来放到了台上，飞快抽回了手，生怕沈嘉信又钳制住她。

　　沈嘉信没有任何反应，拿了盒饭和饮料往吧台走了过去。

　　他腿修长，轻轻松松地就坐在了高脚凳上。

　　可能是在实验室泡了很久，晚饭也没吃，他吃饭的速度很快，也谈不上优雅。却莫名有一种让人移不开睛的独特气质，像是颓废和慵懒混合在一起，夹杂着午夜咖啡袅袅的朦胧。

　　夏至也没坐下来，就站在付账台后面，不自觉地看着他。

　　沈嘉信扒完盒饭，拆下饮料盒上的吸管，利落地插了进去，没几下就喝完了。

　　他直接捏扁了饮料盒，一边站起来一边拿起吃完的盒饭。

　　眼看着是吃完了要走了。

　　垃圾桶在门口，沈嘉信走过去的时候是能看到夏至的。

　　夏至在他的脸完全转过来的那一刻飞快转了个身，假装去收拾炉具台的东西。

　　夏至能够清晰地听到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是东西落进垃圾桶里的声音。

　　脚步声又渐渐走远，但自动门没开，那脚步声又靠近了。

　　夏至猛地看向脚步声来的方向，发现沈嘉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进了员工区域，正向她走来。

　　夏至忍不住扶着台子后退，害怕地问道：“你怎么进来了？”

　　忘了后面是躺椅，被绊了一下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这会儿子功夫沈嘉信也恰好走到她面前，拎起她放在躺椅把手上的毯子，一股脑把她整个人盖了进去。

　　“你干嘛！”夏至好不容易才把头伸了出来，神经病！脑子有毛病！

　　沈嘉信随手从旁边拖了把椅子，坐在了付账台后。

　　“你睡觉，我替你看会儿，有人我叫你。”

　　夏至还没听完就嫌恶地拒绝：“我不需要。”

　　她才不需要沈嘉信假好心，他就惯会用这种伎俩，先是对你好的不得了，等你彻底沦陷了，再恶狠狠地把你踩进地狱。

　　沈嘉信没理她，掏出手机伏在台子上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夏至被堵在躺椅上，起不来，只能又怕又气地看着他。

　　沈嘉信看完谢特老师发过来的资料，转头看了一眼夏至。

　　刚才还气鼓鼓说不需要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两只光洁的手臂胡乱搭在毯子外面。

　　因为太白，仔细看能够看到战栗在冷空气中红色的小蓓蕾。

　　沈嘉信叹了一口气，起身把她的手掖进了毯子里。

　　夏至是在一声“叮咚”时醒了过来，还迷迷糊糊的，翻了一个身，好像听到了稀碎的说话声和“滴”“滴”的声音。

　　等一下，这是在便利店！自己睡过去了！

　　夏至一下子惊醒，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倒把来付款的学生吓了一跳。

　　“哎哟卧槽。”

　　沈嘉信侧过头看了一眼，面不改色地继续扫码收款。很快这一小波人就买完东西出门了。

　　夏至看了看电子钟，显示5：35。

　　沈嘉信把扫码枪随手放在台上，走到水池拧开水龙头洗手：“醒了？我先走了。”

　　夏至还愣着呢：“你……你怎么会收款。”

　　沈嘉信嗤笑一声：“这东西很难吗？”

　　夏至这才意识到自己面前站着的是被誉为天才的人。

　　她咬了咬唇，是啊，他高中便已经发光发亮，上了大学之后更是攀升到普通人根本无法触及到的档次。

　　他是研究赛德尔α能量的天之骄子，可以轻轻松松让自己，让身边的人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不像她，只是个连自己学费都付不起都废物。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你快换班了吧，回去好好休息，真不知道你怎么会喜欢干这种浪费生命的事情。”沈嘉信嘲讽的声音再一次传入耳中。

　　夏至毫不犹豫地反击：“是啊，我就喜欢浪费生命，我的生命就和蝼蚁一样卑贱，怎么能够和你这样的天之骄子相提并论！毕竟你可是轻易玩弄着好几个人的命运呢。”

　　沈嘉信本来都准备走了，听到这话停了一下，只留下一句话：“你上大学就学到这些？”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

　　夏至听他转移话题，断定他就是心虚，不屑地“切”了一声，从躺椅上爬起来，准备换班。

　　沈嘉信神色阴沉，走在空荡荡的商业街上。

　　时间还早，街上只有不知道从哪个方向来的冷风。

　　所有的建筑，甚至有种废墟搬的死寂。

　　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沈嘉信接起电话。

　　“老师，晚上研究出了点意外，报告我迟点发你。”

　　“嗯，我会尽快做出来的。”

　　电话被挂断。

　　沈嘉信无力地叹了口气。

　　这条路他可以披荆斩棘，但不想龃龉独行，又怎么能够对她放手。

　　一阵风吹来，将他口中吐出的叹息吹得七零八落。

　　只隐约能够捕捉到两个字。

　　夏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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