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言胡语

　　胡二两进宫作伴读的事情如同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碗水，在朝堂上沸腾开来。
　　但没人敢说什么，毕竟提折子的是当朝宰相韩文思。
　　皇帝对此事的解释是，可怜胡家公子遭遇，赏了他这么一个机会。
　　于是胡言吾开始了五更就得起床更衣，然后坐着马车前往皇宫的伴读生涯。
　　五更天，天都没亮。
　　胡言吾睡的迷迷糊糊，就感觉被子忽然一凉。
　　他还没来得及睁眼，电光火石间，就被人从床上扯了下来。
　　胡杨氏麻溜的给他套上衣服，然后打包塞进门口早就候着的马车里。
　　真是太痛苦了。
　　胡言吾再一次在心里痛骂老毕的多此一举。
　　马车里除了胡言吾，还有被逼来的便宜哥哥段暄，胡言吾也顾不得这人是不是杀人犯，把他当成一人肉垫子倚着，又睡了起来。
　　胡宅到皇宫的距离不算太远，胡言吾感觉自己刚睡了没一会儿，就听见耳边传来冰冷的声音：
　　“到了，下车！”
　　胡二两一下子耍了小性子，故意装睡着了。
　　却没想自己一下子腾空而起！
　　他一下子惊醒了，赫然发现段暄已经将他抱出了车外。
　　“我已经将你送至宫门口，你若是愿意睡就在门前睡吧。”
　　胡言吾再怎么说也是个十四岁的孩子，段暄大了他两岁，却看起来比他成熟了不少，说这话倒有教训他的意思。
　　个娘希匹的！
　　胡公子心中愤懑，睡意全无，登登登就朝着宫内走去。
　　等老子权倾朝野的时候第一个砍了你的狗头！
　　宫内读书，除了皇太孙还有其余的皇家子孙，加上伴读，一共十五人，胡言吾在这里是最大的，在一群龙子龙孙里显然是个小大人。
　　授课的先生是主管太学的王大人，乃是当代大儒，教授这群毛孩子颇有点大材小用的意思。
　　王大人教的“君君臣臣”，教的“还政于民”，也不知这些毛孩子能懂多少，胡言吾在心里不住诽腹。
　　这课足足上到了六更，方才休息。
　　六更一过，便是早饭时间，宫人们拎着漆盒给孩子们分发早饭。
　　早饭是热茶一杯加点心两块，点心是早已备好了的，太监们送进来时，已是冻的梆硬。
　　可皇孙们显然是已经习惯了，一口热茶一口点心吃的香甜，吃的颇为讲究。
　　只有胡二两这么个粗人，吃的嘴巴边是下雪似的漏。
　　真是斯文扫地。
　　吃完饭再是学习，等到午时，皇孙们方才下学，此时伴读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下午皇孙们去练骑射，伴读们可以回家了。
　　经过这上午半天的折腾，胡言吾觉得自己的身子都快散架了，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出了皇宫。
　　宫外，光华门下，便宜大哥早就等着了。
　　见他这无精打采样，段暄也不言语。
　　胡言吾踏着脚凳上马车时，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声：
　　“胡哥儿。”
　　他回头看着来人，是老毕。
　　老毕见他一脸菜色，原本想给他赔礼道歉，见他这样却是内疚地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胡言吾转头爬上了马车，不搭理老毕。
　　段暄也进去了，马车在毕云山的注视之下缓缓离去。
　　一上马车，胡言吾便又合上了眼，倚着这人肉靠垫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时，胡言吾发现自己在床上，想来那姓段的没惊动他，把自己抱回了床上，让他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
　　啧，这姓段的还算有点儿良心。
　　不过，他到底是不是那个人？
　　胡二两侧躺着，双眼空洞，面朝床里。
　　那眼神，实在太像了。
　　他到底是谁？
　　那个破庙为什么消失了？
　　……
　　一不小心他就躺到了酉时，酉时刚过，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
　　“吃晚饭了。”
　　是胡杨氏。
　　胡二两想想道：“我晚上出去，不在家吃。”
　　胡杨氏也不阻拦他，他换好衣服后，穿过中庭，发现那个姓段的也没在家。
　　胡言吾又去了一趟将军府。
　　这次耳背的管家有经验了，不用通报就带着胡言吾进去找毕小将军。
　　毕云山此时正在练剑，见他来了便将长剑收了去，拿帕子将脸抹了，半兴奋半愧疚道：“二两终于愿意同我说话了！”
　　“滚你娘的！你他娘的才叫二两！”胡言吾勃然大怒，却依然与他坐了下来，“老子饿死了，快弄点吃的来。”
　　见他这样毕云山知道他是消气了，于是招呼下人准备晚饭。
　　胡言吾道：“你算计我这事还没算完！不过咱们一码归一码！这帐我给你记着，我今天来，是想问你那天的事。”
　　那天，自然是星月楼出事的那天。
　　那个杀人犯破窗而入，胡二两为了二两银子的手抄本折回去，结果被掳走的事。
　　“那人你看清楚了么？”
　　老毕摇摇头，“就那么一瞬，谁能看清楚。你被绑了那么多天，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啊。”
　　“恕我眼拙，”胡言吾两手一摊。
　　“不过，那人应该是身上有伤，”老毕道，“他的伤在右肋骨下面，从他翻滚的姿势就能发现他在尽量避免，”老毕做了个手势。
　　毕云山是个武人，这点胡二两还是相信他的。
　　“你是有什么发现么？”见胡二两沉思，老毕问道。
　　胡二两摇摇头，打了个岔，“后面顺天府可查出什么来没有？”
　　“那伙子蛮人最开始是在李园行窃，后面很快被发现，将你掳走的那人是最后一个蛮子，你后面逃出来后，顺天府据说也抓到那漏网之鱼，前天在菜市口已经斩了。”
　　“已经斩了？”胡言吾不由惊讶道。
　　“嗯，尸体早扔了，据说被野狗咬的不成样子，这事就这么算了。”
　　胡言吾听完半天无语。
　　他明明试探到了那个汉子是个南方人，而不是个草原蛮子。
　　但他也没将这些告诉老毕，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老毕见他仍旧是一脸忧心，道：“你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么，刑部那边的公案都有记录，那蛮子最后也都画押了。”
　　见他显然还是沉浸模样，老毕打岔道：“今天伴读如何？”
　　胡言吾白了他一眼，起身，“无可奉告！”
　　老毕也不拦他，只是道：“听说皇太孙很中意你这个伴读。”
　　胡言吾想了想，他与那金贵的皇太孙一句话都说不上，哪儿来的中意？后面却听老毕继续道：“为了二两银子就把自己给卖了的故事，皇太孙喜欢的不得了。”
　　胡言吾气的眼睛直翻，连饭都没吃就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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