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撩人

　　暮色四合，边辙的实验室灯火通明。边辙这个老板都没下班，程序员们自然也不好意思先走。

　　梁郁安窝在沙发里摆弄着相机，沉浸在作品中。等他再次抬起头来，被窗外的漆黑吓了一跳，感慨：“我真是太敬业了。边辙！”

　　他滑下沙发，伸了个懒腰，“这么晚了，还压榨劳动力。我代表广大员工提出要求，你要请吃晚饭。”

　　边辙正单膝跪在地上，拆着线路，闻言摘下防护镜，“嗯。”

　　顿时，实验室里响起一片欢呼。边多余头顶的小灯一闪一闪，“我要次锅包肉！”

　　叮的一声，边辙裤带里的手机有规律地振动三下。他取出手机，低头看了眼屏幕，露出一丝冷笑，随后将手机扔给秦妄：“叫上他。”

　　秦妄接过手机扫了一眼，大呼小叫：“这家伙昨天还没跪够啊？”

　　——

　　明瑟脱下围裙挂好，轻轻动了动脚腕。奶茶店一侧墙上的挂钟，分针指向数字十二，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明瑟啊，一会儿记得锁门拉闸，”店长大步流星地擦过她身边，“我有点事，先走了。”

　　明瑟应了，检查一遍水电，才锁上门，打算赶最末班的公交。

　　一出门，鼻尖便感觉到一股凉意。这小雨断断续续的，竟是又下了。倒是不大，不过——明瑟看了看不远处的公交站。

　　不大的遮阳棚下挤满了人。

　　奶茶店的位置很好，旁边就有一个大型的商场。明瑟不欲去人多的地方，便几步走到一旁，借着商场一层伸出的玻璃檐挡雨。

　　这样等公交来了，她再过去也来得及。

　　“你怎么在这里？”一个口齿不清的男声传来，明瑟垂眸蹙眉。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但她想不起来。通常，这就意味着麻烦。

　　对方在向她走来，酒气越来越浓重，大着舌头，不知跟谁说着：“里看看她，好看吧，嘿嘿。喔告诉里，好看也——嗝——莫用！”

　　明瑟想起来了。这位是她父母朋友的儿子。自打明家被灭门，她已经不再同所有故旧交往，与过去宛如一刀两断。

　　而这个人，在她的“过去”颇为重要。

　　明瑟抬眼看去。

　　那人走路踉踉跄跄，要不是手边搂着个女孩子，恐怕就要摔了。

　　他大着舌头，对身边女孩描述过去的明瑟，多么的耀眼，多么的高傲。

　　“现在呢？”他赫赫笑着，指着明瑟，“她要跟一群人，挤公交！这样，你对我笑一个，我就送你回家！”

　　明瑟半垂着眸子，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抬手将垂在脸颊边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温温柔柔地道：“不关你事。离我远些。”

　　——

　　又下雨了。边辙有些烦躁。

　　包厢里气氛热烈，菜点了一大桌子。粉蒸排骨、白灼菜心，荤的素的俱全，甚至还有边多余要求的锅包肉。

　　梁郁安特意开了手机视频，对着那黄灿灿的菜盘子。视频的另一边，边多余哭唧唧，圆圆的眼睛变成忧伤的波浪形。

　　这边热热闹闹，边辙却只觉吵得慌。他嘴里咬着根烟，攥着打火机起身，出了包间。

　　秦妄眼尖，赶紧起身跟了出去，正琢磨着，要不要跟他老板讲两句话，眼角扫过十几米外。

　　于是脱口而出的话变成了：“那不是明瑟吗？”

　　边辙抬手点烟的动作便顿住，向那边看去。

　　明瑟独自站在那里，看得出有些疲惫，整个人却宛如夜色优昙般淡然。而她的对面，站着一男一女。

　　边辙眉头微皱。

　　秦妄已经赶过去了，嘴里一边念叨着：“她好像有麻烦，那男的喝醉了吧？”

　　明瑟要等的公交来了，正打算赶过去，便看到秦妄从天而降。于是她的脚步顿住了。

　　秦妄在这，那边辙或许也在旁边。不能刻意主动找边辙是一码事，但要是巧合遇上了，倒也不错。

　　“先生，您喝醉了，”秦妄好言好语地劝着，“早些回去休息。”

　　男人不依不饶，拿眼睛睨着明瑟，说出来的话很是刺耳：“回去睡觉？也行啊，她得陪着！”

　　秦妄到底是年纪轻，不知道对付醉鬼不能跟着他的逻辑走。尤其是这个醉鬼酒品不好的时候。

　　“先生，你喝醉了，这位小姐她……”

　　“她怎么样？”男人一把拉开秦妄，就要抬手去摸明瑟。

　　明瑟眼里闪过厌恶，正要错步移开，斜里却伸出一只手来，直接将男人一扯，摔到地上。

　　小雨浸湿的地面，泥土都是黏的。男人昂贵的外套瞬间脏污。一直搂着的女孩慌忙去扶，反被打了一个耳光。

　　“谁！？”男人抬头，在看到边辙的瞬间却哑火了，眯着眼盯着他。

　　边辙则站在明瑟身前，半边身子挡在她前头，一抬手，“啪”地一声掀开打火机盖子。烟头的橘色光点明明暗暗，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滚。”边辙道。

　　明瑟看着边辙吊儿郎当的站姿，目光又绕过他的胳膊，看向倒在地上的男人。

　　男人半低着头，眼光从下至上扫过明瑟，忽然浑身一抖，似乎已经酒醒了。他看着明瑟的目光带着不易察觉的恐惧，以及难以置信。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脸色苍白地转身就跑。

　　等男人走远，秦妄疑惑地看向明瑟，“你们认识？”

　　明瑟轻轻摇头，“不认识。”

　　只是一个口头上的婚约，连面都没见过几次，委实算不得认识。

　　“轰呜”的声音传来，公交车已经走远了。明瑟看了看远去的车尾灯，又转向边辙，温声道谢。

　　边辙修长的手指间夹着烟，没说话。

　　倒是秦妄，担忧她，“你现在回去，有点危险吧。刚刚那男的谁啊，不会去你家堵你吧？”

　　明瑟摇摇头，不知是说不会，还是不知道。

　　边辙将烟摁灭，看了眼明瑟，“你跟我走。”

　　明瑟一愣，旁边的秦妄已经反应过来，一摊手，“我们今晚上在这边吃饭，人多安全。一会儿吃完了送你回去。”

　　明瑟下意识地拒绝，“不用——”

　　“我们炽哥都发话了，你就来吧，”秦妄很会揣摩老板心思，“尽管吃，不要钱。”

　　等明瑟跟在边辙身后，进了包间时，便妥妥地按下了静音键。

　　一屋子小伙，在老板出去后开始嗨。拼酒的，开黑的，喝高了勾肩搭背的。

　　靠近门边的先发现了明瑟，瞬间定住了。然后这种定格仿佛传染的一样，蔓延开来。最后只有离门最远的梁郁安，还在拿着手机刷视频。

　　包厢里鸦雀无声，他的手机里传来劲爆的DJ版流行歌曲。

　　梁郁安慢半拍地抬起头，看到了并排站在门口的边辙，以及明瑟。

　　这顿晚饭的后半段十分和谐，男士们非常绅士，并且迅速地在半个小时之内结束了。

　　等明瑟到家时，还不到十二点。

　　明瑟租的房子位置不算好。这边虽然是居民区，但入住的不多。白日里人来人往的还好，到了夜里没有路灯，显得阴气森森。

　　梁郁安摇下车窗向外看，再次叹了口气，“明瑟啊，这地方太安全了。你看你租的这栋楼，连小区门都没有，单元门就冲着外面。我也没拖欠你工资啊，怎么就不租个好点地方？”

　　明瑟侧过头，看向后座，“挺好的，我最晚十点多就回来了，安全的。”

　　她坐在副驾，这个位置是梁郁安不由分说“让”给她的。边辙还是开着那辆卡尔曼。

　　不到十二个小时，她就又坐了一次边辙的车子。不过这次紧张消退了不少，明瑟已经能够平静地看着边辙了。

　　“那你进了门给我个消息。”梁郁安顺口说。

　　“好的，梁老师。谢谢边先生，那我下去了。”

　　“嗯。”边辙应了声，等明瑟下车走进楼道，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抬手关了发动机。车前灯灭了，陷入黑暗。

　　梁郁安奇道：“不走吗？你熄火干嘛？”

　　说话间，驾驶位的座椅靠背向后倒，边辙竟闭了眼眯着。

　　“不是，你困了？打算在这睡觉吗？”梁郁安一脑袋问号。

　　边辙丢几个字，“半个小时之后。”

　　明瑟进屋换了睡衣，抓紧时间洗漱。等搞定这些打算睡觉前，她忽而走到窗户边，将窗帘拉开一条缝。

　　二十三楼很高，加之没有路灯，向下看去，漆黑一片。

　　明瑟看了片刻，正打算放弃，忽然楼下路过一辆车。车灯一晃而过，映出了一抹黑。

　　于是她要合上窗帘的动作停下，默默地看向恢复黑暗的楼下。她拿出手机，发了条微信：刚洗漱好，谢谢梁老师和边先生。

　　手指划过屏幕，明瑟想，边辙为什么不离开？

　　“你为啥不走啊？”梁郁安困得哈欠连天，但是慑于边辙周身的冷气，不敢做出摇晃对方肩膀的激烈动作。

　　边辙不吱声，但微皱的眉头显示他心情并不好。

　　小雨滴敲打着车窗，梁郁安暗自骂了一句。边辙一到下雨天就格外暴躁，他也不敢多说话。

　　直到他迷迷糊糊都快睡着了，手机震动了一下。梁郁安滑开屏幕，嘀咕着：“哦，明瑟的微信，她要睡了……”

　　话音未落，车子终于向前开了。梁郁安叹了口气，心说终于走了，直男的心思你没法猜……

　　直男……

　　他头顶灯泡一亮，脱口而出：“你是怕明瑟有危险吧？”

　　虽然边辙对这话没什么反应，但梁郁安自觉找到了突破点，“怕有人在她家那里等着，所以就先不走，这样可以第一时间赶去救人。现在明瑟安全了，你才走。”

　　梁郁安唱着独角戏，洋洋得意，“边辙啊边辙，没想到你也有担心女孩子的一天……哎！”

　　车子猛地斜了一下，梁郁安的脑袋撞到玻璃上，砰的一声，挺狠的。

　　“有个坑。”边辙解释道。不过梁郁安觉得，毫无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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