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是

　　“她是我的……一位故友！”薛之山躺在床上，反复思考慕容紫英的话。“故友？……怎么可能……他不过比我年长几岁”，他喃喃自语。作为一个写书人，接二连三地得到写作线索，本应是值得高兴的事。然而，事情好像远没有他想得简单。神差鬼使地找到新的线索，随之而来的疑点却多不胜数，所有的线索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紧紧地将他束缚。
　　慕容紫英的几句简单话语里已经隐含了逐客令，薛之山不可能再留于青鸾峰。虽然他直觉这里有他想知道的事情，但是慕容紫英看起来是一个少言寡欲的人，不可能从他嘴里问出真相大白。然而，薛之山不甘心。迢迢千里之行，为得不过是一个真相。如今机会或许就在眼前，即使不是真相的全部，他也希望接近事情的真相。
　　“小葵，慕容大哥呢？”
　　晚饭的时候并没有见到慕容紫英，而龙葵口中的木屋主人云公子也没有回来。
　　龙葵轻轻地摇头，“紫英哥哥回剑冢去了。”
　　“剑冢？”薛之山从未听过这样的地方。
　　“紫英哥哥痴迷炼剑，剑冢是他的剑坊。”龙葵解释道。
　　“慕容大哥似乎是世外高人呢！”薛之山赞叹道。然后只见龙葵的脸庞泛起微微绯红，羞赧地应道，“若不是紫英哥哥相救，小葵大概还活在地狱深渊里。”
　　“地狱深渊？”从龙葵嘴里说出来的“地狱深渊”似乎不仅是比喻词。
　　龙葵愣了一下，然后连连摇头，“其实没什么……”
　　“他常来这里吗？”薛之山接着问。
　　“嗯……常来看望云公子。”
　　“就是木屋的主人对吧！”
　　“是啊！”龙葵秀眉微沉，好像在心里想些什么，“紫英哥哥和云公子是很久……很久的好朋友了。”古人的高山流水，知己之情，从来不求永远，只争朝夕。而一百年对于曾经立誓盟约出生入死的朋友来说，只触及到友情的浅层，至于那些深厚的情谊却不是三言两语能道尽的。
　　“很久……很久的朋友？”薛之山疑惑了，就慕容紫英那张脸是该会有多久的朋友呀？
　　“外面的墓中人是云公子的妻子吗？”薛之山接着问。
　　龙葵听罢，表情一怔，然后一丝悲伤浮过脸庞，她注视着薛之山，问道：“是紫英哥哥和你说的？”
　　薛之山没料到龙葵会有这样的反应，于是带点尴尬地轻笑道：“不是……我猜的。”
　　“哦……外面的墓中人，其实小葵也不是很清楚呢！”
　　薛之山直觉龙葵是知道些什么的，但是他不敢轻率问出。然而龙葵似乎洞察到他心里所想，马上补充道：“外面的墓穴似乎很早前就有了……”
　　“是吗？”
　　“对了！”龙葵似乎想起一些重要的事情，“紫英哥哥吩咐过，公子身体已无大碍，请早离开青鸾峰。”
　　早知如此。薛之山平静地点点头。

　　龙葵极听慕容紫英的话，只要慕容紫英不松口，也难以在龙葵那里知道些什么。这条通向“琼华”的道路并不简单。夜静人深，薛之山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海里依然是那未明朗的一切。
　　此时窗外月朗星稀，夜色如墨，山间的凉风嗖嗖而过，树木迎风而摆沙沙作响，树叶在月光映照下透入房间，投射在四围的木板上，一片斑驳。薛之山侧身望向窗外朗月，强制自己不去想纠结的事情。他的心情慢慢平静，眼睛逐渐敌不过倦意来袭。正在眼皮微微合上，准备潜入梦乡的时候，一道黑影从眼前掠过，薛之山还未反应出黑影为何物，便清晰地感受到一方丝绸飞速划过自己的眼皮。他内心一怔，迅猛回头望去，黑暗之中别无异物，只有窗外树叶投射在木板上的斑驳一片。
　　可是他明明感觉到有丝绸质地的东西划过眼睛。难道是幻觉？一阵凉风吹进来，教人顿生寒意。房内一片死寂。薛之山没有多想，重新躺到床上。窗外依然是一轮朗月，没有星星出没的夜晚，月亮孤高，总叫遗憾。他心里想着月亮孤高的事情，然而下意识中却感觉背后寒气逼人，怪异骇人。
　　“咔啦……” 薛之山慢慢转向原来背后的方向，床板发出的声音响彻了死寂的房间，正此时，窗外又一阵呼啸。而他却脑袋发麻，一道身影立于床边，脸部正好背光，完全看不清前方的事物，月光映照到的是艳红无比如同血滴的广袖衣摆。薛之山大吓一跳，欲喊无声，他向来不信鬼神之说，可现在背脊骤凉。而他的那点胆量，只教他不会惊慌乱吼，只得目瞪口呆地盯着那道身影。
　　“鬼……”他的嘴微翕着。
　　“哟！还以为你多有能耐，原来也只不过是凡人的物以类聚。”清丽的嗓音带着妖媚的语气，话语幽幽说起。那被月光映照的艳红广袖向上而摆。
　　“龙葵？”这明明就是龙葵的声音，薛之山立刻坐起来。
　　薛之山话音顿落，那道倩影便“咻”地一下“飘”到他的面前，即刻，一张秀美的脸庞几乎贴着他的脸，一瞬，薛之山向后稍退，就着月光，这明明就是龙葵的脸，然而与白天看到素颜清纯的龙葵所不同，如今的她化上了艳丽而妖媚的浓妆，仿佛截然不一的两个人。不过，薛之山确定她是龙葵。
　　“小葵，你怎么了……”薛之山伸出手，想接近她。
　　可是龙葵迅速地飘回原位，让他扑了个空。
　　“想知道琼华的事……是么？”龙葵用妖媚且带有几分戏谑玩笑的语调说道，一刹那，薛之山的心仿佛被撩拨了一样。龙葵的嘴角掀起狡黠的笑，水袖一拂便如鬼影般穿门而去。薛之山跳下床，直奔出门。
　　月光透过树叶间的空隙把木屋前的空地照得斑斑驳驳，然而却能清晰地看到墓碑前那袭如血般艳红的倩影。她注视墓碑，右手袖子扬起，婆娑着墓碑旁的宝剑上，好像心事重重。眼前的龙葵举止行为之怪异，薛之山满腹疑问，尤其在她说及琼华一事之时。
　　“小葵……”薛之山走近墓碑。
　　龙葵倏忽转向他，伸开艳红水袖，围住他的颈脖，“小葵……哼，真是没大没小的凡人。你喊我一声太祖奶奶，我都受之有余呢！”
　　薛之山游历大江南北，见过的怪事多不胜数。他直觉这一次又遇上怪事了，所以此时的他很平静，平静地尚能以微笑应对，“这么说来，你一定不是没大没小的凡人咯？”
　　龙葵抬头望着薛之山，看着他面不改色，与刚才在房间里惊恐疑惑的表情判若两人。“你见过鬼灵……么？”她把语气词说得极轻，高跷而长的眼睫毛伴着荧粉轻微眨动，闪亮而妩媚，就算再不解风情的男子也会为之倾倒吧！
　　未等薛之山回答，她又倏瞬“飘”到他的背后，仿佛在证明她就是传说中的鬼灵。
　　“天地万物，六界生灵，鬼神之事，不可轻说无，亦不可轻说有。信者有，不信者无，仅此而已。”
　　“嘛……你不仅是没大没小，脑筋还迂腐得很呢！”龙葵说罢，轻轻一挥，不止从何处飘来一张画纸，落在薛之山的跟前。
　　“这……”薛之山捡起画纸，纸上的图案让他目瞪口呆。而身后扬起龙葵清丽而略带妖媚的嗓音。“这图案你应该见过。”
　　“嗯！琼华派的徽印。”薛之山转身望向龙葵。“看来，你确实有很多重要的情报。”
　　一阵风倏闪而过，树叶被刮得沙沙作响。
　　“是啊！只是我不会轻易地告诉你罢了！”龙葵撩起被风吹乱的发丝，顺理到耳朵后面，耳垂下的一串耳饰清脆作响，在寂静的夜里响得格外清晰。“不过，有兴趣知道的话。七天后，到一个叫即墨的地方去。”
　　“即墨！？”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哟！”龙葵的脸上始终带着狡黠的笑意。与白天所见到的龙葵有着天壤之别。
　　薛之山将信将疑，沉默着不作声。此去即墨数百里，况且即墨不过是海边的一方渔村，和百年前的昆仑名派琼华有何关系？
　　“喏，你认识那把剑么？”龙葵的眼神聚到墓碑前的宝剑上，薛之山顺着她的眼神望去。直立在墓碑前的水色宝剑，在夜间显得晶莹剔透并且透出寒意。他从未见过没有剑格的长剑，白天时本想仔细观察，却遇到了慕容紫英。这时，龙葵的提醒才让他想起。他走近宝剑，仔细观察一丝一纹。忽然，眼睛定格在剑柄的一处地方再也没有离开。
　　“这是……琼华……”他想张嘴，却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他惊奇地回头，却看到更惊奇的事情。
　　“薛公子……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呢？”清丽而温柔的嗓音一如第一次见到的龙葵，一袭蓝色的广袖衣裙，羞答答地将双袖摆于腹前。
　　“你……”
　　“啊……小葵怎么了。”龙葵面露尴尬，不晓得是不是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情引得薛之山一副吃惊样子。
　　薛之山镇定下来，“没……没什么！”
　　“公子刚才在做什么呢？”龙葵关切问道。
　　薛之山连忙摇头，微笑说道，“没什么，我只是……睡不着罢了！”说完便走向木屋，而他刚才在剑柄所看到的琼华派徽记隐隐地发出亮光，仿佛在叙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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