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

　　说出这话江昼自己都有点意外。
　　他其实是那种很有领地意识的人，对于自己的家，再来自己的房间，最后是自己的餐盘。
　　警惕度一个比一个高，不容侵占。
　　虽说这种在外住几天的酒店不算什么，那也是他的私人领域，怎么也不会主动带一个不太熟的孩子回来住。
　　在路上的时候江昼还在琢磨自己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

　　首先肯定不是因为姜袭姥姥是妈妈恩师这件事儿，妈妈都没怎么对他提过。
　　再来也不是因为没去成游乐场想补偿姜袭什么。
　　他好像就是，挺在意这小孩的。
　　在医院陪了一天还要自己坐公交车回家，也不怕被怀人拐跑了。
　　姜袭舅舅那无所谓的轻飘飘的态度，让他觉得不舒服。
　　虽然他好像没什么不舒服的资格，又不是他家小孩。
　　但是吧，主要是吧，姜袭这孩子······
　　太可爱了！
　　完完全全的小正太！
　　这样的小孩稍微露出点委屈的表情都会让人心疼，姜袭他家人是不是视力都有问题啊。

　　“你在想什么？”姜袭突然抬头问他。
　　这样的沉默不太适合江昼，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在想，我今晚能赚多少钱。”
　　“你晚上还要工作啊。”姜袭稍微瞪大了眼睛。
　　“是啊，”江昼停下来，一本正经道，“待会你要多笑，说话声音放小点，这样估计能卖个好价钱。”
　　江昼等了一会，发现姜袭没反应，“吓到了？”
　　“······没。”姜袭脸上的表情仿佛已经在准备接受绑架了。
　　“那你赏脸笑一个。”江昼说。
　　“呵，呵。”
　　姜袭笑完，江昼又拿出一颗奶糖给他，“大餐没吃到，糖管够。”
　　口中的甜重新回来了，姜袭把糖抵到左边的腮帮子，问他，“你做这个工作多久啦？”
　　“什么？”江昼没明白。
　　“人贩子啊。”姜袭说。
　　“哦，”江昼又忍不住笑，“也没多久，你是第······八十八个。”
　　“那你还挺有经验了。”姜袭点着头，“你可以，把我卖很贵吗？太便宜了，就有点丢脸。”
　　江昼顿了一下，伸手在他头上按了按，“放心，你超级贵。”

　　-
　　江昼进酒店的时候碰到几个同学。
　　“呦江大少，你这出去晃荡半天，还捡了一个小孩回来啊。”
　　“你可真是太会浪了。”
　　“这小孩叫什么名字啊？”
　　其中一个要走近姜袭的时候，他下意识往江昼身后躲，江昼不耐烦道，“都滚滚滚！这么爱多管闲事呢！”
　　牵着姜袭的手离开时，身后是一阵啧啧声，好像都习惯了江昼这样拽拽的不怕人打的风格。

　　进电梯的时候又遇到个熟人，就是今天买笔刷的那位同学，他抱着速写板对着姜袭笑了笑，“你还真把小可爱拐回家啦？他家里人知道吗？”
　　“不知道，我骗来的。”江昼准备松手的，姜袭反而拉得更紧。
　　江昼的手就不动了，他靠着电梯问，“老周回来了吗？”
　　“别提了，你小子走运，老周今天没出现，都是几个实习老师盯着。听说啊，”同伴燃起了八卦的小火苗，“他失恋了，今天被女朋友甩了，电话里甩的。”
　　“嘚嘚。”江昼砸吧了两声。
　　“今晚开黑吗？”画板同学问。
　　“不开，没瞧见我有客人吗？”江昼晃了晃被姜袭拉住的那只手，另只手从口袋里掏手机。
　　“行吧，小可爱再见啊。”画板同学先出了电梯。
　　“嗯。”姜袭这句答应，连江昼都没听清。

　　这孩子人前人后反差有点大，江昼拉着他出电梯的时候，不自觉的说了一句，“刚刚那个哥哥，除了脚有点臭，也算是个好人。”
　　姜袭笑了一下。
　　刷卡，进屋。
　　班上安排是两人一间的，但江大少爷加了点钱自己一个人住。
　　两张床都被他糟蹋得有点乱，江昼很随意把外面一张床的衣服往里床扔了扔，“你今晚睡这个。”
　　姜袭点点头。
　　“你饿不饿？”六块钱的大餐估计早就消化完了，江昼从电视桌边上拉出个箱子，“有存货，先吃点吧。”
　　他把箱子打开，把各种各样的零食一捧捧的堆到桌子上，又撕开一袋巧克力饼干递给他，“泡面吃吗？”
　　“吃。”姜袭咬了一口巧克力饼干。
　　江昼把热水壶装上矿泉水，撕着泡面盒的塑料包装，刚撕完的时候，桌面上的手机亮了一下。
　　他拿起来朝姜袭笑了笑，“你先吃，我去隔壁找个人。”
　　江昼把桌上的零食胡乱抓了一些抱在怀里，“先吃啊，我马上回来。”

　　姜袭吃完了巧克力饼干，转了一圈才找到放在里床边的垃圾桶，丢进去的时候又看到床头柜的糖纸，顺手也把那些丢了，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桌面。
　　姜袭环顾了一下酒店房间，虽然被江昼住得已经很有自己的风格，但还是看得出很有档次，就是那种······他从没有来过的地方。
　　他走到窗边，也是头一回发现，朱镇的夜景很漂亮，没有南河市的繁华，但也很有一番自己的味道。
　　如果今晚没有在走廊上撞到江昼，他会去哪里？
　　姜袭自己也不知道。
　　冲动了，只想不计后果的往前跑，什么都不顾。
　　而跟着他还不太了解的江昼来这里，来这个根本不像他能待的地方，他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不安，只觉得很新奇，很舒适，在医院绷紧的身体都慢慢放松下来。

　　-

　　江昼走到隔壁房间，笑嘻嘻的把怀里的零食放下，“老周，听闻您现在十分失落，学生特地前来安慰。”
　　“滚。”床上一个年轻男人翘着二郎腿玩手机，头也不抬的说。
　　“让我滚干嘛还告诉我你回来了？”江昼啧了一声，在他旁边的床坐下。
　　“你TM问了我什么时候回来，我就是礼貌性的回答你一句，懂？”老周抬头看了他一眼，薄薄的双眼皮露出些许冷酷无情。
　　“那您真是太有礼貌了。”江昼说。
　　“给我包薯片。”老周伸出手。
　　江昼丢了一包过去，“心里难受你就哭吧，我可以帮你擦眼泪。收费。”
　　“你小子的狐狸尾巴快露出来了吧，找我干嘛？”
　　老周太了解江昼了，他不仅是断断续续教了江昼三年画画的老师，而且两家很早之前就有交情。
　　江昼从老周这里最开始学到的不是画画，而是说话的风格。
　　比如“他妈的，靠，操，你大爷的”等等语言的点缀词，江昼学了个炉火纯青，之后被他老爸来回抽了十几顿才稍微改掉一点。
　　老周不仅是江昼的第一位语言老师，还是江昼拜的第一位财神。
　　他对江昼很大方。

　　江昼以闪电般的速度花完了这次的零用钱，虽然找老妈可以要的到，但免不了要受一顿唠叨加质问加批评，为了他的耳朵和神经，还是舍下脸皮来拜老周比较好。
　　“我没钱了。”江昼说，“请问您需要失恋安慰服务吗？”
　　老周以看白痴的眼光看了他一会，接着从钱包里摸出一张卡递给他，“我需要你赶快消失的服务，滚滚滚。”
　　“好的呢大爷，小的这就滚！”江昼在那张卡上亲了一下，临走的时候良心稍微回来一点点，“老周，有句老话说得好，天涯何处无······”
　　一个抱枕直接砸到门边上来。

　　江昼拿到了资金，心情愉快的回了房间，发现姜袭小朋友一脸呆呆的坐在软椅上。
　　“思考什么人生哲学呢？”江昼把卡放进兜里，“你没吃泡面啊。”
　　“等你回来一起。”姜袭站起来说。
　　还真是头一回遇到这么懂事的孩子，家里的小鬼要是有他半分可爱就好了。
　　江昼走过去按了烧水壶的开关，烧了水泡了面。

　　等待的过程他注意到一个问题，一个把别人孩子拐回来该如何安置的问题。
　　就算是只住一晚上。
　　“等下吃完去楼下转转吧。”江昼打开泡面盖子，用叉子搅了搅，“有逛街买东西的地方吗？”
　　姜袭正在吃面，听他问话很快把叉子放下来，把面咽下去才道，“有，你要买什么？”
　　“给你买衣服，我衣服太大，你肯定穿不了。”江昼说。
　　“不用了。”姜袭连忙道，“我就，就住一晚，不用换。”
　　“出那么多汗怎么能不换，明天你还要陪我转一天呢。”江昼又撕开一袋牛肉干慢慢的嚼着。
　　“明天？”姜袭顿了顿，“今天不卖我了吗？”
　　“我去。”江昼笑了起来，“行了我出价太高对方不愿意要了，你还是回归到你的导游身份吧。”
　　“嗯，还是，做导游轻松。”姜袭说。

　　-

　　吃完饭下楼差不多晚上十点，酒店大厅却很热闹，二十多个大叔大妈的旅游团在办理入住，连人带行李都快把路给堵住了，连同那些大妈大爷的抱怨声把整个空气都塞得满满的。
　　江昼和姜袭小心避开他们，其中一个大爷的养生壶里的茶差点泼了姜袭一头。
　　“都是来西村的吧。”出来后江昼长呼了一口气，“那些破房子也没什么看头啊。”
　　“那些破房子每年都有人来看。”姜袭拍了拍自己的裤子，他的头侥幸躲过一劫，裤子上却沾了一点。
　　“这大爷的养生茶真可怕，到底加了什么跟红墨水似的。”江昼笑了一声。
　　路过几家品牌服装店，就是那种逼格高到一般人都不太好意思进去的那种店，江昼拉着姜袭便要往里走。
　　“不是这儿。”姜袭说，“不在这儿买。”
　　小家伙认真起来还挺严肃的，江昼只能点头，“行，那你说去哪儿买。”

　　姜袭带江昼去了步行街，街道熙熙攘攘，卖衣服的摊儿还挺多的。
　　江昼不在地摊上买衣服不仅是因为臭讲究，还有更重要的原因是，他那亲爱的朋友李戍曾经在夜市上挑了件挺好看的牛仔裤，第二天穿来学校，才打了半场球，屁股那儿就崩了。
　　江昼嘲笑了他整整一个学期，现在想来，还是很好笑。

　　两人在一个摊位上停下，江昼挑挑拣拣，感觉款式一般，就怕质量不行。
　　热情的摊主大姐走过来，“给谁买啊，你还是你弟弟啊，你的话要在旁边这一排哦。”
　　江昼说：“给我弟。”
　　他又想起来一个问题，“您这可以刷卡吗？”
　　大姐笑道：“刷不了哦，现在都用微信和支付宝，现金都少了。”
　　“那这附近有银行吗？”江昼转头看了看。
　　“哦，前面几十米右转就有个建行。”大姐说。
　　“我去取点钱。”江昼看着姜袭，“你在这儿等我，要不还是跟我······”
　　“我等你。”姜袭说。
　　“行吧。”江昼不知怎地还有点不放心，“别乱走啊，就在这儿等着哪都不许去。”
　　“哎呦哥俩感情这么好呀，放心啦放心啦，真的不远，五分钟差不多就能回来了，我帮你看着他。”大姐热情的说。
　　“那谢谢啊。”江昼摸摸鼻子随着人群往前走了。

　　姜袭就站在这排衣服跟前等，一会儿有其他人过来挑衣服，他往旁边让了让，忽然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
　　刚扭过头，姜袭的心里就叹了口气。
　　是他班上的小恶霸。
　　小恶霸手里拿了根糖葫芦往嘴里送，吧唧几下嚼完之后把山楂核吐在地上，“喂，你怎么没在医院陪你姥姥？你居然还有时间来逛街啊。”
　　“嗯。”
　　碰到这个小恶霸，姜袭的说话字数通常都降到个位，本来他话就不多，小恶霸就带着班上的人起哄叫他小哑巴。
　　小恶霸欺负人也没什么新招，起外号孤立加动手，而且这个小恶霸的成绩还不错，所以还会威胁姜袭在考试时放水，让小恶霸也过过当第一的瘾。
　　姜袭知道这次小恶霸肯定又是因为上次那什么鬼情人节的事，他不怕小恶霸找他麻烦。
　　但不能是现在，江昼一会儿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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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昼看了一下卡里的余额，再次感慨，果然是富二代大哥哥！
　　想了想，还是先取一千，太多现金揣兜里不舒服。
　　哎呀这个老周，失恋到底伤不伤心呢，太能隐藏了他也看不出来。
　　而关于失恋，江昼也算是失过一次，他就什么感觉都没有，所以也谈不上什么感同身受，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大概什么时候等他哭得要死要活的时候才能懂吧。
　　亲爱的你快回来！
　　江昼朝天空举起了双手，在心中呐喊着。
　　如果情绪到位应该会眼含热泪，看来，还是没有演戏的天分。
　　感慨完另一条谋生之路堵死，江昼甩甩脑袋赶紧往回走，还有个小朋友等着呢。
　　而等他走到刚刚那个摊位，刚发现姜袭的身影时，就听到一句愤怒的吼叫，
　　“你说你说，王蓉蓉的蛋黄饼干是不是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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