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热爱这世界

　　“尹老师，我看你也别折腾两位同学了。”与尹班同一办公室的同事全程听到两人对话，在谢傅然走后张口提了建议。

　　“这捣过来换过去的，我听着都累。再说坐在一块儿也算是两个人的缘分，你提醒一下就得了。现在聪明孩子心里都有数，你这么一通操作下来，原本人家俩孩子心里没什么想法也被你整出想法了。才刚做同桌就搬走，这以后还怎么相处？”

　　同事劈里啪啦说着，尹班越听越觉得在理，懊恼道：“刚刚人在的时候你怎么不早说？”

　　同事摊了摊手，无辜：“我这不是怕在学生面前驳了你面子嘛。”

　　尹班不再寻思，连忙出去追谢傅然，庆幸他还未走远。

　　“那个，老师想了想，换来换去也挺麻烦的，你就先坐在那儿吧。”

　　谢傅然虚握的拳头微松，依旧心平气和面上无波地应下：“好。”

　　中午放学，谢傅然有意放缓动作，等何汀先离开座位。

　　三中对于学生的午休时间要求宽松，住宿生在学校就餐，走读生可自行选择留校或回家。谢傅然租住的公寓离学校近，所以一般不会留在学校；何汀家则要远上不少，大多时间会跟孟展一起去学校食堂吃午饭。

　　谢傅然见何汀背对着他走到孟展桌前，似乎说了句什么。孟展面上露出别扭和不自然的神色，她站起身绕过何汀，牵起另一个女孩子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

　　何汀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班里同学谈笑着从她身边经过，很快教室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谢傅然走过何汀身边，在教室门前停住，过了几秒回身叫她的名字。

　　“何汀。”

　　她迷惘的眼神蓦地望过来，对他的呼唤后知后觉，一双眼睛如受惊的小鹿。

　　见何汀这副模样，谢傅然心绪微沉，轻缓道：“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来到租住公寓所在的小区，谢傅然与何汀在某处墙壁的缝隙旁站定，缝隙间不时传出尖而细的“啾啾”声，不仔细听很可能被周遭其他声音掩盖。

　　何汀将宽绰的校服袖子撸起，露出嫩白如雪藕段的胳膊，白净小巧柔若无骨的手掌，她游刃有余地将手伸了进去，小鸟便被捉了出来。

　　鸟儿还太小，刚生下来没有多久，捧在手心小小一团儿，尚未硬化的鸟喙呈现肉色，啄在人手上不仅毫无痛感，还带着丝丝的痒。

　　何汀浑圆乌黑的眼睛盯着小鸟，嘴边渐渐弯起一个好看又乖巧的弧度。

　　“它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抬起眸子看向谢傅然，没了上午刚见面时的拘谨，浮现出点点小姑娘应有的好奇。

　　谢傅然用指腹摸了摸鸟儿毛茸茸的小脑袋，解释：“刚生下来还看不清东西，从树上摔下来了，被小区里的孩子捡到塞进墙缝里，大概是想自己养吧。”

　　何汀闻言有些犹豫，迟疑问：“那我们现在把它捉出来了，该怎么办？”

　　谢傅然摊开手，放到她面前：“我把它送回家。”

　　小区里的树年岁已经不可考，枝繁叶茂，在地上投出大片阴影，所幸高度不算太高。

　　谢傅然动作谨慎地爬上树，把鸟儿放进人们为它们建造的小窝，又身姿轻盈地从树上一跃落地。

　　何汀仰头凝睇着鸟儿们的家，表情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走吧，我请你吃饭。”谢傅然等了片晌，出声打破平静。

　　两个人来的是谢傅然重生前经常光顾的一家餐馆，母亲傅莹每个月打进卡里的生活费很多，哪怕一日三顿下馆子也有足够剩余。

　　刚踏进门，里面就传来一声惊喜的叫喊：“哎！大神！何汀！”

　　两人朝里看过去，便见高乐和何娇娇与两个男生正围坐在桌子边。

　　这个地方离学校近，不少出校门的学生会选择在这儿打发时间吃午饭，遇到熟人算不得是件新鲜事。

　　高乐热情似火，在何娇娇的允许下赶走了她两个小跟班，给谢傅然和何汀让出座位。

　　高二分班已有一个月，高乐也在何汀前面坐了一个月，因为他性格活跃话又多，两个人先前也算是熟悉。

　　甫一坐定，高乐就凑到何汀面前，神经兮兮地说：“何汀，你们也是同桌来交流交流感情的？”

　　他这话说得半点儿不忌讳，声音没有掩饰，立刻被何娇娇踹了一脚：“狗屁！谁是来跟你交流感情的？”

　　高乐被揍也不敢恼，摸摸屁股改口求饶：“何姐我错了，是来交流学习的，来交流学习行了吧？”

　　何汀瞅着桌子上除了餐具，还有一堆卡片扑克牌，不明觉厉地眨了眨眼睛。

　　餐馆里有些吵闹，谢傅然没管他们，低头靠近何汀询问：“想吃什么？”

　　何汀微微愣怔，似乎是没想到他能问自己的想法，思忖片刻后说：“蛋花粥。”

　　她其实并没有胃口，但若是没有主张地说随便，会让对方觉得自己在敷衍。

　　“好。”谢傅然点头，起身去点餐口点了蛋花粥、两份菜及主食，叮嘱老板送到这张桌上。

　　趁大神不在，高乐故作严肃，问何汀：“讲真的，你们俩怎么一块儿出来了？”

　　何娇娇瞥他一眼，吐槽：“你一个男生怎么这么八卦？”

　　何汀倒不介意他刨根问底，身处餐馆热闹氛围中，她看起来好像没有学校里那般沉闷了：“我帮谢同学送小鸟回家，所以一起出来了。”

　　高乐傻眼，磕磕巴巴道：“大神让你，和他一起送小鸟回家？”

　　何汀点头。

　　坐在对面的两人齐齐沉默。

　　这借口，可真像哄骗纯情小姑娘的套路。

　　饭菜很快上桌，何汀与谢傅然各自安静吃午饭，高乐与何娇娇嘻嘻哈哈玩金钩钓鱼，两对同桌风格迥异。

　　回到学校，教学楼下的公示牌贴出了各年级前二十的排名，高乐跑过去看热闹，又很快追上来。

　　“我去，没想到就算没有大神，这次考试梁琛也还是没拿第一。”

　　谢傅然听到梁琛的名字，下意识朝何汀的方向睇了一眼。

　　何娇娇接他话：“第一是谁？”

　　“叫李银河？之前没听说过这个名字。”高乐感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何娇娇听了他的比喻，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但两个人语文水平相差不大，她一时还真挑不出来什么毛病。

　　四人走进教室，恰巧遇上出门接水的孟展。何汀目光紧紧追着她，可孟展像是故意不想与她对视，低垂眼帘走过她身边。

　　直到孟展拐过走廊，何汀才收回视线，小姑娘细密的眼睫毛颤动，上牙咬着嘴唇，原本就欠失血色的嘴唇开始慢慢发白。

　　有些事情，在十七岁少女懵懂迷蒙的状态下，正悄悄发生。

　　……

　　谢傅然发现，何汀的精神经常不在状态。

　　好几次上课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握着笔垂下眼睑，稍走神就是一节课。老师让拿什么资料也是迷迷糊糊，把数学拿成物理，把化学拿成生物，反应迟钝感知减弱，叫两遍名字才能回神清醒。

　　“何汀，何汀……何汀！”语文老师的音调逐渐拔高。

　　高乐听不下去，用胳膊肘撞了撞何汀堆在桌上的书本。

　　眼前画面的异动令何汀精神回溯，脑袋还没下达指令，身体先自觉站了起来。

　　各科老师得到过尹班的提醒，何汀家庭突发变故，对她一定是不小的影响，平时犯点小过错，能翻过去就别计较。

　　语文老师想起尹班说的话，缓了口气，手掌虚空拍了拍，示意她坐下：“别走神，好好听讲。”
　　何汀嘴唇微抿，点头坐下。

　　这才发现中性笔早已没了墨水，刚才朦胧中写的字都没印上去，只是在纸上留下了浅浅的笔痕。

　　视线右移，一只陌生的黑色中性笔静静躺在书面上。何汀拿过笔，悄悄去看谢傅然。

　　他侧脸精致，线条好看，目光专注盯住书本。

　　何汀手执笔静静看着，终是没有去打扰他。

　　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何娇娇拿过卷子摆在谢傅然面前，请教问题。

　　这几天时常有同学过来问谢傅然题目，他思路清晰简洁又待人平和耐心，简直比答案上印的解题思路还受追捧。

　　高乐见此情形直瞪眼，惊讶溢于言表：“卧槽，何姐你没事吧？昨晚通宵打游戏，今天就打算重新做人了？”

　　向来不爱学习的何娇娇竟然会问问题？是他眼睛不好使了，还是她脑子不好使了？

　　何娇娇连眼神都懒得给他，没好气地说：“滚——要不是为了下个月的零花钱，姑奶奶我用得着在这儿受罪吗？”

　　谢傅然的注意力放在何汀身上，见她起身作势要出去，身体微侧长臂一伸，把她拦在里面。

　　“等一会儿，跟大家一起吃饭。”他坐在凳子上，就要比站着的何汀视线矮上一些，但气势半分不减。

　　几日来四个人成了约饭拍档，天天去餐馆解决午饭。

　　硬要追溯原因，大致是谢傅然不会来话、担心场面冷寂，就叫上了高乐；高乐又害怕没人接他话、场面尴尬，就叫上了何娇娇。

　　何娇娇：反正有人买单，免费的午餐不吃白不吃。

　　何汀迟疑了一瞬，眼睛望向教室另一边，声音软却坚持：“对不起谢同学，今天我想留在学校。”

　　谢傅然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孟展今天还留在教室整理东西，没有跟其他人去吃饭。

　　他在心里斟酌片刻，收回手放行。

　　“哪道题？”谢傅然不再看她，转而问何娇娇。

　　何娇娇动作麻利干脆，毫不客气地用笔点了试卷后页五道大题，充分展现了学渣拥有的强大心理素质。

　　视线里何汀和孟展一前一后出了教室门，谢傅然讲解的语速加快。

　　“连接点E和点R，跟B、D两点构造平面，再连接点A和点T，取中点跟点Z形成直线，在直线顶点所在平面构造辅助线，得到直线与平面平行……”

　　“等等，等等……”何娇娇一手扶头大的脑袋，另一手在纸上刷刷刷记笔记。

　　谢傅然已经起身离桌，撂下两句话：“你们先走吧，我跟何汀留在学校。”

　　从高二教学楼一路找过来，谢傅然在操场看到两人对立的身影。

　　他没有靠得太近，离两人还有近十米的距离停下脚步。何汀背对着他，只有孟展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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