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缘何处

　　顾海松对这次见面颇为满意。
　　首先，何晓竹的确是个漂亮女孩儿，难得的是一点都没有他想象中那种出身好条件好的女孩儿会有的骄娇二气。其次，女孩儿的父母并没有让他难堪，比如问他一些诸如家里几口人，负担重不重之类的问题。席间气氛融洽，相谈甚欢。所以，当王处长问他感觉的时候，他说，看看女孩儿的态度吧，他这边是没问题的。
　　这样说了以后，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听到另一个声音对他说：顾海松，你真的准备好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了吗？

　　晓竹一家刚上车，何爸爸就很得意地问女儿：“怎么样，这个不错吧？”晓竹决定矜持一下，就没说话。何妈妈接上话头：“是不错。看起来满稳重的，像个过日子的人，长得也满好。老何，你这件事办的不错。”得到领导夸奖，何爸爸飘飘然了：“那是的，你忘啦，我也做成过好几对了，给自己女儿挑的还能有错。这个小顾虽然家里困难一点，但是……”“家里困难？”何妈妈打断他：“不是叫你挑个家里和我们差不多的吗？”何爸爸解释：“就知道你会反对。我本来也是和人家这么讲的，但老王说，他们单位就这个小伙子不错，我就……”“何智华！你就跟我对着干吧！”何妈妈生气了。转头对坐在车后座的晓竹说：“你没看上他吧？没看上就好，我是不会同意的！”
　　晓竹抗议：“妈，家庭条件就那么重要吗？还好爸没听你的话，要是听了，我就见不着顾海松了。”
　　这下何爸爸何妈妈一起转过头来，异口同声：“你真看上他啦？”晓竹点点头。
　　何妈妈彻底没声儿了。她心里就一个盼头：顾海松没看上自己女儿。虽然如果真是这样似乎很塌女儿的面子，但总比两人真的好起来要强。

　　晓竹一回家就想给秦西打电话。奈何何妈妈脸拉得老长，她实在不敢在这个当口儿去惹她。这时候王处长的电话到了：“老何啊，侄女儿什么态度啊？我们小顾愿意得很，就看她了。要是不反对，我就把她手机号码给小顾，让他们自己发展了啊。”
　　屋子里很安静，何爸爸的手机话筒声音大，王处长的大嗓门儿三个人都听见了。何爸爸一抬头，看到两种不同的目光：一种是女儿的，带着盼望；另一种是老婆的，暗含威胁……何爸爸顿时想起电影《手机》里的台词：哪里是手机，分明是手雷啊。当下也不好明讲，只好煞有介事地说：“开会呢，老王，待会儿我给你打。”心想也没骗他，的确是在开家庭内部会议呢。
　　挂掉电话，何爸爸一抬头迎上夫人的目光。何妈妈斜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十分不满。想说什么，看到晓竹手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眼神迷茫的样子，又有点于心不忍。罢了，她想，已经做过一次棒打鸳鸯的事情了，难道还要再做一次？何况，顾海松这个小伙子看起来要比女儿以前那个男朋友强多了。至少，他有个稳定的职业，看起来也是很利落的样子。最难得的是女儿喜欢。还图什么呢？做父母的，不就盼着孩子好吗。想让女儿找个家里条件好的，也是省的以后过日子的时候麻烦事多啊。毕竟她自己当初就算是下嫁给何爸爸的。

　　何妈妈跟何爸爸结婚的时候，他可以说是除了一个部队军官的干部身份外一无所有，甚至都没有婚房，小俩口跟岳父岳母还有一个小姨子在二室一厅里挤了好几年。当时很多人不理解何妈妈的选择，毕竟她当年可是个很漂亮的姑娘，工作又很不错，还是城里人，怎么偏偏看上这么个来自农村的穷小子呢。二十几年下来，她为了操持这个家吃了多少苦，大概只有她自己清楚。虽然她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但真是不希望女儿也和自己一样。然而，如今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要走自己的路，实在犹豫。她自嘲地想，也许，这就是遗传，这就是女儿的命吧。
　　想到这里，她对何爸爸说：“给老王打电话，把晓竹电话给人家吧。”晓竹猛地收回目光，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妈，你同意啦？”何妈妈笑笑，心里五味杂陈，说出来的却只是一句：“跟人家好好谈吧，看你们的造化了！”

　　顾海松靠在沙发里，手机的翻盖开开合合，他不知道该不该打这个电话。王处长把何晓竹的号码给他的时候，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让他心里有点不舒服。他知道，女孩子对自己肯定有好感，否则见面之后也就罢了，不会同意给号码。既然愿意再联系，那就说明是有和自己发展的意思的。可是，该不该开这个头呢？如果真的谈恋爱，甚至结婚，自己能够给她什么呢？没有房子，没有钱，也不懂讨女孩子欢心，和他在一起，也许，是会令她失望的。与其这样，不如干脆不要开始，留点遗憾总比以后怨恨要好。
　　这是理智的想法。然而，不可否认，虽然只是短短的一次见面，甚至都没有像样地交谈过，晓竹却在他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她微笑的样子，青春，阳光，单纯，正是他理想中的女孩儿形象。何况她明知道自己的条件，还是愿意和自己交往，说明她不像其他女孩儿那样的现实和世俗。
　　更何况……海松叹了口气，不可避免地想到了父母。父亲自从生病之后心情就很不好，总觉得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一直催着唯一的儿子快点结婚生子，他想抱孙子。母亲呢，一说到父亲就眼泪汪汪，然后用那种充满希望的眼神看着自己。这些都是他的压力。

　　曾经，他是可以满足二老的期望早早结婚的。安慧。想到这个名字，海松还是难过，想要抽根烟来排解。她是他读大学时候的女朋友，两人是同班同学。那也是个从农村考上来的女孩子，成绩很好，心地善良。两人情投意合，从大二开始恋爱，过着清苦却快乐的日子。那些共同走过的青春岁月，是他压在心底的珍藏。他以为两人毕业后就会结婚，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是走出校门后，现实一桩一件扑面而来，他们的爱情被打败了。安慧家里很困难，她身上背着全家的重担，这是同样出身寒门因而自顾不暇的海松所分担不了的。终于有一天，她决然离去，和一个能够帮助她的男人在一起了。海松一点也不怨她，只痛恨自己的无能。那一年，他加倍地努力，考上了公务员，挣扎着要在这个城市立足。后来他再也没有见过安慧，听说她过得不错，这也就够了。而从此以后，他没有再找过女朋友，因为他不确定自己能给人家什么，也因为之后一直没有遇到让他心动的女孩儿，直到现在。
　　不如大着胆子试一试吧，说不定会成就一段佳话呢。这样劝服着自己，海松终于决定给晓竹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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